王宫深处有一处皇家画廊, 里面收藏着着历代以来王室收集来的名家画作。当然,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悬挂着无数王室成员画像, 从威利斯大帝时代陈旧斑驳的古老画像,一直到现在的威利斯七世。
西德尼王子走到了前边, 站到了一副画像前,画像的主角是西德尼六世。
在画中西德尼六世一只手拿着代表王权的王剑,一只手拿着代表神权的金杯。他是第一位在画像中留下了金杯影像的国王, 在光明神殿的吹嘘中,他的简直比威利斯大帝还要伟大 。
在神圣帕赫罗, 人们能够读到的书都来自光明神殿, 就连历史也是如此。在光明神殿的记录中, 宣教的神谕者和神官们才是主角, 那些君王从来都只是背景板一样的存在。
光明神殿认为历史已经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却不知道就在这个画廊里,还藏着一份独独属于王室的记录。
西德尼王子十二岁的时候, 他的父亲带他到这里来, 亲自向他讲述了那些被隐藏在光明神殿传说背后的真正历史。
威利斯七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成为了国王,他接到手里的是一个内忧外患, 危如累卵的神圣帕赫罗。那时, 边境不断爆发各种小型战争,异族人与神圣帕赫罗冲突不断,同时王室一贫如洗,连王宫的维修费都拿不出来。
年少气盛的威利斯七世变卖了母亲的首饰充当军资, 亲自骑上战马远征北方,将侵略者赶出了神圣帕赫罗。他获得了胜利,收回了土地。但在胜利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也同时失败了。
他用生命从北方异族人手中抢回来的只是一个胜利的空名,战争所带来的全部利益他一点都没有分到,那片土地成为一个新的神殿辖区,当地人从被侵略者劫掠而换成主动向神殿纳贡,而威利斯七世好像只是白白在中间表演了一场战斗的戏剧。
威利斯七世一身血污,穿着破损的盔甲回到他抢回的城池,看到了那些被拯救的子民,匍匐在刚抵达、衣衫整洁的神官脚下,他们亲吻神官的脚面,就像是奴隶一样。
威利斯七世一瞬间认清了现实,那个岌岌可危的神圣帝国,最大的疮口并不在北方,而在神圣帝国最深的地底。
威利斯七世为此,争斗了几乎一生,在这过程中,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高登王子死去了,他最爱的妻子哈丽特也死去了,最后连他自己都被吓破了胆,变成了只敢龟缩在壳子里的懦夫。
在许多人的眼中,国王威利斯七世一声唯一值得著称的成就就是他年轻时候驱逐了北方异族,而他的后半生却是庸碌平凡,甚至称得上昏庸。
而在西德尼眼里,他的父亲已经做得足够多了,而他将会继承父亲的遗志,完成他没有完成的夙愿。
安静的画室中,突然响起了清脆的脚步声,那种轻巧而且轻盈的声音,显然来自某位淑女的高低鞋子。
西德尼王子回过头去:“你来了……”
但令他意外的是,来的人并不是他邀请的魔法师小姐,而是神殿首席女学徒瑟雅德拉。
瑟雅德拉微笑着走来,睫毛轻轻地颤动,她用温柔的声音说:“我在你眼里看到了意外,难道说你约了别人?”
西德尼王子没有直接回答瑟雅德拉:“瑟雅德拉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你是王子,只要想知道,总有办法。”瑟雅德拉说。只要她愿意询问,就会有一大群人涌上来向她提供答案,她从不觉得知道谁的行踪是一件难事。
“你是怎么进来的?”西德尼王子皱眉,画廊外明明还有侍卫。
“因为我告诉他是你约我来的,他们没有怀疑,毕竟这并不是第一次了。”瑟雅德拉拥有一副纯洁得如同光明女神的外表,只要她说话,从不会有男人怀疑她在说谎。
说话间,瑟雅德拉走到了一幅画像前,仔细地打量。
那是西德尼王子的母亲哈丽特王后的画像。瑟雅德拉出生的时候哈丽特王后已经故去,她曾听说这位王后出身寒微,但因为年轻美貌,迷惑住了衰老的国王,甚至成为了王后。但画像上看来,似乎她并没有那么美丽,甚至看起来还有一点粗鲁。
西德尼王子现在没有欣赏美人的心情,他只是在心里咒骂那些不顶用的侍卫。说到底,他们根本没有把自己的吩咐放在心上。如果站在这里的是他的父亲威利斯七世,这些侍卫绝对不敢这样做。
如果一会儿魔法师看到了瑟雅德拉,说不定会产生怀疑,而现在正是他争取魔法师的关键时刻,他不想让玛琳产生误会。
“瑟雅德拉……”西德尼王子准备下逐客令。
但在他刚喊出瑟雅德拉名字的同时,对方已经先发制人地打断了他,说:“我并不是来找你闲聊的,西德尼王子,我想和你谈一谈里拉切。”
西德尼王子的神色立刻就发生了变化:“你说里拉切?”
西德尼王子这骤然转变的态度让瑟雅德拉心里有些微微地受伤——真是无情的男人啊,从前还曾赞美她美丽如同月色,声称仰慕她就如同仰慕女神,只要是她的愿望,哪怕是星星都会愿意为她摘下……结果真正到了关键的时候,这些男人还是觉得利益更加动人。
不过瑟雅德拉没有让这种小情绪影响自己,她微笑着说:“是的。里拉切被大魔导师费切尔抓到了手里,我已经去试探过了,费切尔公爵似乎想要用里拉切和大神官交换什么,也许是他们家族的魔法石矿,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大神官从索罗沃奇家族那里拿走的东西不少,所以费切尔提出什么样的条件都有可能。”
西德尼王子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于是他问:“你想说什么?”
“那么你呢?”瑟雅德拉问,“那么你能够得到什么?如果里拉切被费切尔拿去交换他想要的东西,你又能够得到什么?那可是害死了你父亲的人,他就要逍遥法外了!”
“我当然想!”西德尼王子大声地回答,“不用你来提醒我,我恨不得里拉切下地狱! ”
——“所以,瑟雅德拉小姐也认为里拉切神官应该被公审吗?”
突然,从画廊的门口处传来了这样的一个声音。
西德尼和瑟雅德拉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身穿印花棉裙的瘦弱女孩,她拿着沉重的魔杖站在门口的地方,一头微卷的黑发披散在肩膀上。因为穿着舒适的软底鞋,向他们走来的时候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瑟雅德拉警惕地挑起了眉头。
西德尼昂子没有想到玛琳会突然出现,一时间也手足无措——一边是神职者,一边是魔法师,她们最好别在这里打起来。
瑟雅德认出了玛琳,玛琳作为魔法师在议事厅突然出声,说出的还是那么重大的事情,连瑟雅德拉都被吓了一跳。
连瑟雅德拉这样出色的神殿学徒也只能在背后提出建议而已,并没有直接发言的机会。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就认为玛琳是个重要人物,她认为只是当时议事厅里的魔法师太少,所以才导致这样的小女孩都能站到前排去。
瑟雅德拉高傲地说:“你让我向你解释吗?”
玛琳很镇定,微微地笑着说:“你也可以不用解释,因为里拉切并不在你的手上,所以主动权,也不在你的手上。”
瑟雅德拉看向了西德尼王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说:“原来你约的人是索罗沃奇家族的人……看来是我打扰了你们?”
“不要那么有戒心,就算偶然地听到了你们的一点对话,但我也不会傻到去找光明神殿打你的小报告。”玛琳的心态要轻松得多,“实际上,我到这里来的事情,费切尔并不知道。”
在大多数人眼里,玛琳怎么可能有自己的立场呢,肯定只是偶尔代表了一下费切尔而已。
瑟雅德拉看向了西德尼王子:“要怎么处置里拉切神官,难道主动权不是在王子殿下的手上吗?他是里拉切罪行的见证人,并且还是未来的国王陛下。西德尼王子,您准备怎样做?难道说,您也准备为了魔法师的利益而掩盖住真相吗?”
“不是!”被瑟雅德拉这样一激,西德尼王子下意识地反驳,他紧张地问玛琳,“难道说,费切尔公爵大人真的想要放过里拉切?”
西德尼王子心里冰凉,他约玛琳来这里见面,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向她打听费切尔的计划。难道说,连自己父亲的死,最后也要被这些魔法师和神职者利用?
玛琳想了想,说:“大概率是。但我觉得我有可能说服他,让他同意把里拉切交给我来处理。如果他不同意……我也有另外一个危险的办法可以让他不得不同意。”
这让在场两人的眼前都是一亮。
但接下来,玛琳又问:“可是,能不能为我解释一下,为什么瑟雅德拉小姐身为一名神职者,居然会想要里拉切神官被公审?这好像违背了你应有的立场,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一个阴谋。还是说,为了把他和大神官拉下水,你已经不计代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