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多恨铁不成钢地说:“玛琳, 你怎么能够因为一两个神职者的不当行为就做出这种决定。你明明拥有最好的天赋,如果当初你能够和我一起进入中央神殿,说不定今天你已经超越了瑟雅德拉, 成为神殿的首席女学徒了。你根本不需要去当什么魔法师,像你这样单……笨的人, 那些阴险的魔法师能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玛琳却讽刺地笑了一声,说:“光明神殿之内,上位者与下位者之间的壁垒, 哪里是我一个来自奥德林的无名之辈就能够打破的,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首席神殿女学徒。”
但法师塔不同, 首先乌苏洛林塔非常开明, 一直在接收平民学徒, 而索罗沃奇塔经历过二十一年前的大清洗, 内部人口锐减, 被迫不再那么在意性别和出身,虽然他们嘴上没有承认这点。
玛琳又说:“何况, 是神殿在一开始就拒绝了我。不但如此, 他们还冤枉我、羞辱我,将我贬低得一文不值。菲利多, 我永远无法忘记这种屈辱的感觉, 每当看到白色丝绒花和代表光明的八芒星,这件事就会在我心里浮现,这已经成为我的梦魇。所以,菲利多, 无论我们是否会在峡谷中遇到费切尔,结果都不会改变,从一开始,我就注定了不可能成为神职者。我是一个天生的无神论者,如果我选择神殿,不但是在欺骗你们的光明女神,也是在欺骗我自己。”
“那就就自甘堕落成为魔法师吗?”菲利多咬牙,“你难道不知道把你带走的那个费切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吗?他是一个‘最像黑魔法师的白魔法师’,如果不是罗维卡告诉我,我还不知道穆多他们全部都是死在费切尔和他的下属手里,他们没有任何对人类的怜悯,杀人就像是屠宰牲畜一样,而你居然选择和他们这样的人为伍。”
“不管是神职者还是魔法师,他们这样的上位者,都在屠杀下位者,只是方式不同,选择谁其实都没有差别。”玛琳轻轻地冷笑了一声,说,“虽然我并不想进入索罗沃奇塔,但在某方面我确实应该感谢费切尔,是他带我进入了魔法师的世界,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是他让我获得了自保的能力,这一点我需要感谢他。”
菲利多的声音变得低沉了下来,他按捺住怒气,说:“我以为是你不是自愿的,是费切尔公爵强迫你留在了索罗沃奇塔。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玛琳,你确定要选择魔法师,从此和光明神殿、和我成为敌人吗?”
玛琳惊讶地看向菲利多,不解地说:“菲利多,为什么你认为我成为魔法师就一定是和光明神殿作对呢?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定要非黑即白的,难道不信仰光明女神的人就应该去死吗?那么那些世界的角落里,从未听闻过光明女神的人就不应该存在了?虽然我是一个无神论者,但我一直尊重你的信仰,从未在你的面前贬低过光明女神,那么你能不能尊重我,不要强迫我一个无神论者去信仰你的女神呢?公平一点好不好?”
玛琳懊恼地想,她就不该提起这个话头,结果现在重要的事情没有说,话题全部跑偏到别的地方了。
菲利多也是被玛琳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但他知道玛琳这个人歪理特别多,自己肯定说不过她,但他又不甘心,正在想着怎么说话,这时,窗外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声。
伴随着这哨声,纷乱的脚步声和盔甲响动的声音从门外和窗外传了进来。
“警报的哨声。”一定是因为小客厅的事情,他们发现了魔法师的痕迹,又找不到自己,所以发出警报要求集合。
从小客厅到现在,他们其实只相聚了很短的时间,只说了几分钟的话,就这样几分钟,他们又要分开了。
菲利多垂下眼睛,飞扬的头发都似乎感受到他的颓丧,似乎整个都耷拉了下来。
菲利多一只手抱着头盔,一只手去拿墙边的剑,一眼都不肯再看玛琳一下,埋头就准备离开。
玛琳上前拉住他的手,两只眼睛殷切地看着菲利多,说:“狄克,就是那个被你打晕的男侍从,他是一名药剂师,他会没事吗?”
菲利多不敢回头去看,他知道玛琳又要用那种小狗狗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了,他最怕这个了。尽管心里很难受,他还是说:“我会尽力的。”
他准备挣开玛琳的手离开。
但玛琳依然紧紧地抓住了他的皮革臂甲,说:“我们找个时间碰面吧,晚上怎么样?”
菲利多没有说话。
“宫廷侍从晚间换班后,我在寝宫外的长走廊等你。”
菲利多没有答应玛琳,玛琳抓住他的手,摇晃了一下,说:“菲利多?”
菲利多头也不回,瓮声瓮气地说:“我先出去,你一会儿再离开,如果有人,我会把他们引走。”
说完他就好像后面有怪物在追赶一样,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玛琳趴到画室的门上,仔细地听门外,她隐约听到了菲利多和谁说话的声音,然后响起了骑士们走路时盔甲发出的响声。
等响声走远后,又过了几分钟,玛琳再确认没有别的声音后,这才打开了画室的门,悄悄地溜走了。
路上很顺利,玛琳走下楼梯后碰到了白花骑士,她深吸一口气,装作正常工作的样子,白花骑士询问,她就回答正要去起居室等候侍从长的吩咐。
寝宫在值的侍从足足有两百名,白花骑士们刚刚来到,并不清楚具体的职能安排,看到玛琳一脸镇定,他们就没有怀疑。
回到侍从的起居室,玛琳找到了西德尼王子派来接应的侍从,让他想办法通知西德尼王子狄克被抓走的事情。
不过西德尼王子在国王寝宫被两方势力监视着,短时间内无法把消息给他,他也无法回复玛琳。
到了晚上,玛琳披上了长及地面的斗篷,准备出发去找菲利多。
黛黛担忧地说:“你别去了,万一连你也被抓走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能自保,我也相信菲利多一定会来。”
据说在很久以前,王宫的灯火昼夜不息,就算在夜里,走廊上也被灯火和镜子映照得金碧辉煌。
也许是因为现在王宫变得贫穷了起来,到了夜里,除了国王和王储的寝宫,别的地方灯火都熄灭了。
现在玛琳就走在这一条黑寂的走廊上。
被擦的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映照着从窗外射入的月光,由于走廊过于深邃,玛琳走上去,能够听到轻微的回响。
这里可真是闹鬼故事的好地方。玛琳紧紧地抓住了斗篷的边,然后小心地往前方探索。
她小声地,用苍蝇一样的轻微声音喊:“菲利多~~”
没有人回答她,难道说菲利多还没有到吗?
玛琳继续往前,准备找到一个地方躲藏起来,等菲利多来了吓他一跳。
正当她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旁边的一个巨大大理石柱子后面冒出来一个影子。
玛琳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
“我很吓人吗?”他说。
他从阴影里面走出来,火红的头发走入了月光当中,就像是突然被点燃的蜡烛一样。
玛琳拍拍胸口,说:“啊,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
因为菲利多脱掉了盔甲,换上了轻巧的鹿皮靴子,所以行动就轻巧了许多。他穿着一身单薄的褶边衬衣,衬衣的下摆塞进了裤子里面,束出一把好腰,在夜风里面,衬衣被吹得贴在他的背上,把背部的线条勾勒得特别清晰。
玛琳觉得有点害怕,她发现菲利多比她想象中的改变还要大,穿着盔甲还没有实感,但当他卸下盔甲,显露出真实的身材后,玛琳发现菲利多已经不是一个单薄的少年,他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我,我以为你还没到。”玛琳的语气突然就有点虚了。
尤其这个时候,菲利多的脸色还很难看,就好像玛琳欠了他很多钱一样。
菲利多的语气硬邦邦的:“难道不是你约的我吗?”
“但是我没想到你会躲在这里啊。”玛琳顶嘴说。
看到玛琳的态度,菲利多就更生气了,他从早上和玛琳分开,就一直在伤心、愤怒还有后悔,同时还有一点点让人懊恼的期待当中度过,他的心情千回百转,连午餐和晚餐都吃得食之无味。终于等到约定的时间,他一卸下盔甲就立刻赶到了这个地方,他躲在角落里面,又担心玛琳会不会忘记了这个约定,又担心当时自己的态度会不会太差,让玛琳误以为他拒绝了于是干脆就不来了……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煎熬了整整一个小时,玛琳姗姗来迟,却是一点都不正经,似乎心情还很不错。
这让菲利多觉得极度的不公平,为什么他在纠结和难受,玛琳却可以依然没心没肺地对着他笑,说不定下午她还喝了一个惬意的下午茶,好好地午睡了一番……
越是这样想,他就从鼻子里面发出了“哼”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