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嘉回答:“我也是刚刚才到。”
之前自己只有一个人的时候, 又不清楚具体的时间,玛琳有一点小小的慌乱,但看到了阿尔嘉, 她立刻就觉得安心了许多。
“你现在也是要去参加晚宴吗?”
阿尔嘉看了看月亮,似乎估计了一下时间, 然后他微微笑了一笑,说:“时间也差不多快到了,去宴会厅吧。”
阿尔嘉整理了一下斗篷, 走到了前面。
玛琳跟上他,说:“宴会厅不在这边吗?”
“这里是午后茶会的场所, 宴会厅在更后面。”阿尔嘉的脚步没有迟疑, 显然对这里的路很熟悉。
花园里一片黑暗, 脚下是草地和鹅卵石交错的道路, 阿尔嘉不怕黑, 行动自若。而玛琳不行,她时不时就会被绊一下, 要是不小心一点, 就会跌倒。
阿尔嘉问:“你见到西德尼王子了吗?”
玛琳点点头,说:“见到了。”
阿尔嘉放慢了脚步, 问:“你们交谈过了?介意告诉我谈话的内容吗?”
如果玛琳有可以凭空分析的能力, 她可以不用说,不过这种时候,阿尔嘉的建议对她很重要,于是玛琳立刻回答:“我当然不介意。但是西德尼王子并没有和我说话, 伊泰莎王妃和我说了两句,我和她没有话可说,她也好像不是很欢迎我,所以我就只能先离开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可能认为,单独和一个女士谈话会容易引起非议,尤其当这位女士并不是他的绯闻对象,他也不想和她传出绯闻的时候。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他会让伊泰莎王妃出面,伊泰莎是个彻头彻尾的狂信徒,她属于神殿,而不属于王室。”
玛琳赞同地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西德尼王子会对我有兴趣,是因为国王的原因吗?国王想要见我,所以他也想要见我?”
“西德尼王子是这次祭司选拔的最大促成者,是他一直坚持要重新恢复白花骑士团的祭司职位。”
玛琳有些惊讶:“我之前还以为是国王。”
“国王老了。”阿尔嘉不带感情地缓缓叙述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一只狼,但现在的他,不过是一只困在牢笼里的衰老的狗。”
玛琳吃惊地看向阿尔嘉,阿尔嘉对待事物的态度一向非常温和,哪怕费切尔那样挑衅他,他也不会对费切尔说出不好的话,但是他在提起国王的时候却使用了这样贬低的字眼。
“国王对政治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或者说,是他不愿意花费自己本就不多的精力去仔细思考,所以他对丝妲薇安唯命是从,任由丝妲薇安将手伸到王室、伸到议会厅、伸到审判庭。如今在纳特西亚,不是国王,也不是大神官,丝妲薇安才是最有权势的人。到了晚宴的时候,你需要非常注意她,在没有赢得祭司的位置前最好不要和她起冲突。”
玛琳的脑中立刻构建出了丝妲薇安的形象,她是中央神殿的首席女神官,应该个人能力非常强,可以得到国王的信任,情商也应该很高。
玛琳说:“费切尔告诉我,我要在丝妲薇安女神官的监督下和国王见面。”
阿尔嘉似乎笑了,他说:“这是当然的,丝妲薇安不会让自己已经获得的权力从手指缝中溜走。她的所有一切都来自国王,所以她不会允许国王脱离她的视线哪怕一分钟。西德尼王子花了很多力气才得到了国王的支持,并且说服了丝妲薇安,但这不表示,丝妲薇安就愿意一个魔法师来担任祭司了,归根结底,祭司这个位置不过是她和大神官博弈的工具,是在维洛多尼家族和大神官之间做出的妥协。”
玛琳叹气,说:“听起来好复杂。”
“费切尔没有告诉你吗?”
“他很少提到,似乎是觉得我并不需要知道这些。”
“但你需要。”阿尔嘉说,“这是一个屠宰场,如果没有做好准备,对这些上位者一无所知,贸然地闯入,不过是成为等待宰杀的牲畜。”
说话的同时,阿尔嘉轻轻皱眉——所以说,费切尔依然在忽视玛琳的能力,把她当做了普通的女人?
费切尔和他不同,费切尔是在塞留那宫廷长大的,塞留那一直保持一些古老的传统,包括蓄奴以及女人没有继承权。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费切尔可能根本就无法理解例如丝妲薇安之类的女人,他只是把玛琳当做了一个好用的工具,比如一支魔杖或者是一柄弗伦恩长剑,而从来就没有认为玛琳有可能成为一个完全不逊于他的大人物。
这时候,玛琳又问:“费切尔说,丝妲薇安似乎也是支持祭司选拔的。为什么会这样,她不是神殿女官吗?”
“你知道她是怎样成为神殿女官的吗?”
玛琳摇头。
“因为有她的帮助,西德尼王子才能够成为王储。通过这件事她得到了威利斯七世的信任,在国王的扶持下,成为了首席女神官。”阿尔嘉说。
玛琳惊讶了:“这是为什么,西德尼王子难道不是国王唯一的儿子,继承权难道还会有疑问吗?”
这就是一个很古老的八卦了,奇怪的是,阿尔嘉居然知道得非常清楚。
国王威利斯七世有过四次结婚经历,他前三位王后都是因为难产而死,唯一的婚生子是高登王子。
西德尼王子的母亲哈丽特是威利斯七世的最后一任王后,她原本是一个落魄骑士的女儿,在十六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缠绵病榻的老男爵。通过这种方式,她进入了上流社会,并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见到了威利斯七世,丈夫还没有咽气,她就成为了威利斯七世的情妇。
不久后她就怀孕了,那时候威利斯七世已经五十岁,可能再也无法让女人怀孕,所以这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对威利斯七世而言很重要,他迫切地想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合法的身份。
他颁布了一条敕令,强行让哈丽特离婚。但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过程,神殿坚持维护子爵婚姻的神圣,不同意哈丽特的离婚。在王室与神殿的僵持中,哈丽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直到再也无法拖延,某一天,一直瘫痪在床的老子爵突然死去,哈丽特才终于恢复了单身,成为了一名寡妇。
举行王后的加冕典礼时,哈丽特已经临产,连行走都很困难,但这个女人还是坚持着,一步步走上了神殿的红毯,从大神官的手下得到了属于王后的王冠。当天晚上,西德尼王子就出生了。
虽然西德尼王子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是王后,但这件事依然非常不光彩,哈丽特王后的经历一直被诟病,神殿不肯承认西德尼王子是合法的王子,不愿意为王子洗礼。
按照光明圣典的教义,非婚而生的都是私生子,不应该享有继承权,而王室传统又不承认一滴血继承法,就算等到西德尼王子魔力发育,也依然不能改变什么,何况王子还不一定能够拥有魔力。
王室声称孩子是在加冕后出生的,属于婚生子,神殿却坚持应该以怀孕的时间来计算。他们认为哈丽特王后在怀孕的时候依然是子爵夫人,所以这个孩子只能是私生子或者是子爵的孩子。
原本西德尼王子的身份并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国王还有一个成年的儿子,那就是高登王子。但问题就在于,仅仅两年后,高登王子就因为疾病去世了。于是西德尼王子的地位不能再这样不清不楚下去,如果他不能得到承认,那么威利斯七世就必须把自己的某个远亲定为王位继承人,在他本来就拥有一个儿子的情况下,他是不可能接受这种事情的。
就这样,王室与神殿长达四年的博弈开始了。
二十一年前,转机出现。从莱奥神官被作为替罪羊而流放后,大神官开始打压维洛多尼等光明贵族,中央神殿空余了很多位置,他提拔了一些低等贵族出身的牧师成为神官,其中就包括家世单薄的丝妲薇安。
丝妲薇安成为女神官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她知道大神官是不可能让她成为首席女神官,她唯一的办法就是得到王室的支持。趁着大神官忙于和魔法师争斗,她偷偷离开了纳特西亚,去了马尔维诺。
因为在神圣南征战后谈判桌上的失利,马尔维诺并没有获得想要的土地和利益,而神圣帝国是战争的最大的获利方,马尔维诺对此不满,当时两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僵硬。
谁都不知道丝妲薇安使用了什么方式,总之她说服了马尔维诺国王。在她返回纳特西亚不久后,威利斯七世就提出要和马尔维诺联姻,很快,西德尼王子就和当时不到十岁的伊泰莎公主订婚了。
这时候大神官才觉察到了丝妲薇安的行为,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在马尔维诺的支持下,他不得不为西德尼王子进行洗礼,承认他的合法继承权。
从此之后,丝妲薇安就成为了王室和中央神殿之间的纽带和调和剂,她长期居住在王宫,有她在的场合,大神官也不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