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琳沉默了。
——你真的要答应阿尔嘉吗?这个祭司选拔一看上去就危险重重, 王室、神殿、魔法师,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哪个都能轻易把你给碾碎。
——可是如果不答应阿尔嘉, 又能够去哪里?抛下黛黛?还是说带着黛黛一起去流浪?而且,别忘了阿尔嘉还救过你的命, 你却一点想要报答他的意思都没有吗?
——阿尔嘉帮你只是举手之劳,而你要面对的是神殿!毫无疑问,想要得到祭司的位置, 你必须要倾尽全力,冒着生命的危险, 这根本就是不平等的。
——不对, 你这样想就太卑鄙了, 假如一个富翁借给一个穷人很多钱, 可能那只是那富翁家当的百分之一, 那么穷人偿还的时候,就只偿还自己那破烂家当的百分之一吗?
——就算是为了报答阿尔嘉, 可是你还要面对费切尔啊, 费切尔恐怕都恨你入骨了,他真的会好好坐下来商量吗?谁能知道他会不会只是一时忍耐, 等待秋后算账呢。
——但如果现在就不顾道义地抛下阿尔嘉逃走, 你就永远是一个流浪的魔法师,问题也永远得不到解决。
……
玛琳思考了很久,等她回过神来,月亮都升起来好久了。她猛然抬头, 发现阿尔嘉依然站在窗边,他保持了之前一样的动作,眼神淡淡地注视着玛琳,也不知道这样多久了。
难道说他之前就一直看着自己吗?自己到底发呆发了多久?
玛琳有些不自在地说:“抱歉,我走神了。”
“没有关系,”阿尔嘉的语气依然很平淡,他好像永远没有多的表情,“可以冒昧地问一下你现在的想法吗?有任何条件,我都会尽量地满足你。”
“在这之前,我还是担心自己不能胜任,我很有可能会让你失望。”玛琳说。
“这一点你不需要担心,我和费切尔会倾尽全力帮助你得到祭司职位,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阿尔嘉虽然语气平淡,但显然充满了自信。试想这片大陆上,又有谁能够同时得到两名大魔导师的指导呢。
但这其实并不是玛琳最担心的,玛琳坦白地,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很怕费切尔,他是大魔导师,魔法很厉害,地位也很高,就算我按照你们的心愿去做,我也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为难我。可能为难都是比较轻的说法,说他想要我的命我都不奇怪。”
“他不会,这一点我确认过,我也会保证他遵守承诺。”说到这里,阿尔嘉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玛琳,魔法师不应该害怕。如果你确实害怕他,那么这恐惧应该成为你的动力,只要你超越了他,那么你就永远不用害怕了。”
阿尔嘉的话,让玛琳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是说,让我超越大魔导师?”
阿尔嘉拿起旁边书架上的一本册子,白色的睫毛随着目光的移动,轻轻抖动了几下,在上面确认了什么之后,他说:“是的,如果你确实有一颗不甘屈服、属于魔法师的高傲的心,那么你就不需要害怕。我会指导你的魔法,希望你能好好地学习,就从今晚开始。”
-
费切尔感觉到头疼得睡不着,一想到夜色降临后,玛琳和阿尔嘉都已经醒来,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说话,他就更是觉得不爽。
但和这些相比,更让他感到心情糟糕的是他那天的表现,他费切尔公爵竟然情绪失控了,真是太失态了。
“克里夫。”他喊道。
“公爵大人,我在。”克里夫站在一边。
费切尔疲惫地闭上眼睛,问:“我昨晚的样子是不是糟糕透了?是不是风度尽失,就像一个愚蠢的莽夫?”
克里夫谨慎地发言:“当然不是。”
费切尔看向了克里夫,克里夫并不擅长伪装,他那个犹豫着不敢说实话的样子说明了一切,这让费切尔感觉更加糟糕了。
费切尔曾提醒过自己无数次,一定要保持冷静,但一旦面对阿尔嘉,他就忘记了所有的提醒和心理准备,他完全没办法在阿尔嘉的面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如果阿尔嘉能够给出一些反应,他大概都不会那么的愤怒,但阿尔嘉总是温和淡漠,让费切尔有一种被他无视了的错觉。于是,哪怕现在费切尔已经是大魔导师了,费切尔也依然认为阿尔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现在玛琳也被他带走了,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会按照约定劝服玛琳,如果没有成功……其实不会不成功,虽然费切尔不愿意承认这点,但阿尔嘉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从费切尔认识这个男人以来,他从来没有搞砸过任何事情。
但如果他成功了,以他的阴险,玛琳恐怕也变成了他的拥趸,就算名义上依然是索罗沃奇塔的学徒,那又怎么样,只要她的心是属于乌苏洛林塔的,对费切尔而言就没有任何作用。
费切尔想到这里,转身问克里夫:“杰罗斯什么时候能到?”
除开格蕾丝和巴特等几名学徒,费切尔也叫来了杰罗斯,他们都是年轻一辈中比较出色的魔法师,是费切尔以防万一所做的准备。杰罗斯是费切尔成为公爵之后才进入索罗沃奇塔的,所以他是在费切尔的眼睛下面成长起来的,费切尔早就准备在加姆伯爵死后,全力支持杰罗斯获得伯爵爵位。
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加姆伯爵竟然这么快就死了,但这也没有关系,他一死,索罗沃奇家族的那些老家伙们,就会像鬣狗追逐腐肉一样去争夺他的遗产,那么也就没有时间来理会纳特西亚的事了。这些老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是让他们参与进来,只会拖自己的后腿。
至于杰罗斯,他向来很听话,只要自己有命令,那么就算他是遗产的有力竞争者之一,也会毫不犹豫地抛下可能到手的财富,一路飞奔着到他的身边来。因为杰罗斯很清楚,年轻的他是争夺不过那些老家伙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靠身为大魔导师的公爵大人。
除此之外,杰罗斯的相貌在新一代的索罗沃奇中也是翘楚。
费切尔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说:“如果让杰罗斯和她订婚,她应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年轻、英俊、高贵、聪慧,假如不是因为他费切尔,这个玛琳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认识这样的年轻人,就算她的天分很高又怎么样,就她那单薄的血统、几乎不存在的家族,杰罗斯已经是她能够遇到的接触到的最优秀的年轻人了。
只要和杰罗斯结婚,她就能够冠上索罗沃奇的姓氏,这样她就能够彻底代表索罗沃奇的利益了。
克里夫在听到费切尔的话后,犹豫地说:“杰罗斯少爷本来应该这两天就到的,但似乎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麻烦,耽误了路程。”
费切尔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克里夫小心地提醒说:“公爵大人,我觉得,玛琳小姐的婚事,您最好还是不要这样做,我觉得她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非常生气。”
费切尔冷冷地看了克里夫一样,说:“有什么问题吗?”
克里夫从十二岁开始跟随费切尔,虽然也怕他,但并不像其他下属一样那么唯唯诺诺,在他心中,费切尔更像一个冷酷的长兄或者叔父,所以在感觉到费切尔犯错的时候,他有时候也是敢大着胆子去提醒的。
克里夫眼睛瞪得大大的:“您忘了那个叫菲利多的男孩了吗,那个手持索罗沃奇戒指的男孩?玛琳爱的是他,要知道,当一个女人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她就不会愿意嫁给其他任何男人了。”
费切尔却说:“那个菲利多只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怎么能和杰罗斯比。女人都是花心的,只要遇上更好的男人,她立刻就会移情别恋。”
克里夫心里很不服气,但是不敢对费切尔表示不满,于是嘟嘟囔囔地说:“可是玛琳和菲利多都私奔了,她对菲利多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怎么能和那些坏女人相比,反正我觉得,她不会那么轻易就爱上别人的。”
费切尔几乎想要用一个狂风魔法把克里夫给丢到门外去,但想到这个孩子几乎算是自己养大的,又忍住了。他这两天发了太多次火,完全失去了一个公爵应有的气度,不能再这样放任自己的情绪了。
“先让杰罗斯去试探一下吧。”费切尔说,“如果她对杰罗斯有好感,再商量订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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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时候,本应该早就到达纳特西亚的杰罗斯,却还在旅途中。
他藏在临时的帐篷里,照着一盏昏暗的小灯用蘸水笔小心地写一封信。
突然,他的帐篷被掀开了,这吓了他一跳,立刻就把信藏到了怀里。
一个黯哑衰老的声音说:“把信给我。”
走进帐篷的是一个灰白色头发的老人,她的头发长得几乎垂到了地面,眼睛浑浊发灰,因为老了身材走样,看起来像个硕大的梨子。她一只手抱着一只绿色眼睛的黑猫,一只手伸出来,问杰罗斯要信。
昏暗的灯光给她脸上的皱纹投下阴影,使她看起来像传说中森林里会吃人的女怪。
杰罗斯的喉咙因为恐惧而吞咽了一下,他没办法违背这个老人的命令,缓缓地从怀里面抽出了信,交给了她。
那个女人拿起了信,随着一声咒语,信被点燃了,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女人的脸,让她的脸显得更加恐怖。
女人丢开了烧掉一半的信纸,将它丢在地上,火焰将最后一点残渣吞没,整封信都化成了灰烬。
女人一边抚摸自己的猫,同时那猫也发出了喵呜的惬意声音,她说:“别想着通风报信,等我到了纳特西亚,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现在,你只能听我的,懂了吗?”
杰罗斯低下了头,深深地行礼,并恭敬地说:“遵命,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