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利安留给自己的东西, 背地居然还有这样的故事。
玛琳作为戒指的原主人,恐怕是在场所有人中最吃惊的。谁能想到,那枚最初被认为不值钱的碎宝石戒指, 到了杰图加拉变成了一枚魔法石戒指,而现在, 它甚至有了高贵的出身——它很有可能来自某个魔法世家。
“可我觉得他根本不像一个索罗沃奇,”克里夫说,“哪怕是, 血统也不纯正。”
黑发的男人用他灰色的眸子扫过了那边的菲利多,又看向了玛琳, 饶有兴趣地说:“也许是谁的私生子吧, 索罗沃奇这个肮脏又混乱的家族, 有一百个私生子都不奇怪。就算只是个私生子, 也流着索罗沃奇魔法师的血液, 那些姓索罗沃奇的人不是一直非常傲慢,自称是最古老的魔法世家吗?而现在, 这个有可能也姓索罗沃奇的男孩, 却成为了光明女神的信徒,你不觉得这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吗?”
克里夫被惊吓到了:“大人, 您怎么能这么说……”
黑发男人的发言也吓住了罗维卡, 罗维卡惊诧地看向他。
玛琳默默地听着他们对话,分析任何一个可能对她有用的信息。
按照那个黑发男人的说法,似乎这个索罗沃奇是一个很有名望的魔法家族,但是家族成员管理很混乱, 私生子是寻常事。那么要是她扯着这个家族的大旗,能不能够让他们产生忌惮,救菲利多一命?
但是他的语气中,好像又对索罗沃奇很不屑,万一他们之间有仇怨呢?她这样说,会不会反而会害了菲利多?
不管怎样,情况不会更糟了,值得一试。
“您要放过他吗?谁知道这个戒指是不是他捡来的,而且他和那个尼尔是一伙的吧。”克里夫说。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玛琳抓住机会,“我和他都是被佣兵队雇佣的,队长他们只告诉我们跟着队伍去纳特西亚就行了,别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克里夫冷笑:“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事实。”
“你们可以问罗维卡。”玛琳心跳如擂鼓,闭着眼睛开始编造,“他是索罗沃奇家的人,你们杀了他,不怕这个家族找你们复仇吗?他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这枚戒指,可是和索罗沃家族的主人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
克里夫生气了,他的盔甲都哐当作响:“这谎言简直太愚蠢了。”
“我很好奇,”那个黑头发的男人笑了,玛琳离他很近,能够看到篝火的火焰在他的眼睛里面跳舞,他微笑着,但是笑容里面并没有真的笑意,“他和索罗沃奇的家主有什么关系?”
玛琳高深莫测地说:“这是秘密,如果你哪天见到了索罗沃奇的家主,可以问他。”
克里夫把手放在了剑柄上:“大人,杀掉他们吗?”
话题在菲利多的身上,但黑发的男人看的是玛琳,他说:“那个索罗沃奇家的男孩,我很有兴趣,留下他吧。”
听到这话,玛琳的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人都活了过来。
克里夫似乎不满黑发男人的决定,他瞥向玛琳,问:“那这个冒牌的血之蔷薇怎么办?”
玛琳的心又悬了起来。
克里夫指着玛琳,语气很难听:“她这样一个干瘪的、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和蔷薇这个词,有哪里沾得上边?当然,虽然她不是血之蔷薇,我也不认为她会是什么乡下酒鬼的女儿。”
克里夫走到玛琳面前,他的金属靴子离玛琳的鼻尖不到二十厘米,他俯视着玛琳,问:“坦言吧,你到底是谁?伪装成血之蔷薇是为了什么?”
玛琳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们找血之蔷薇有什么事?想要杀了她?”
“是又怎么样呢?”
玛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假如你们想要杀了她,那我就不是血之蔷薇,如果你们没有恶意,那我就是血之蔷薇。”
“真是巧言善辩的女人。”黑发的男人手上用力,那剑鞘重重地压在玛琳的背上,圆钝的剑鞘几乎要穿破衣服扎进玛琳的肉里,“你应该懂得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是你不能随便冒充的,那是逾越。”
玛琳咬牙忍住疼痛——假如现在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恐怕就坐实了逾越的罪行,他们更不会放过自己。
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想要杀死血之蔷薇,不然的话,为什么不在刚刚屠宰佣兵们的时候就顺便杀了她?要知道他们这样的人,对平民是不会有同情心的,之所以留到现在,一定还是和血之蔷薇的身份有关系,她只要坚持自己就是血之蔷薇,他们就不会随便把自己给处理掉。
克里夫轻蔑地说:“你可能不知道,黑魔法师们抛弃了规则和道德的约束,都是非常强大的。你居然还敢自称是黑魔法师,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弱小的黑魔法师,甚至连魔杖都没有。”
玛琳忍着背心的疼痛,说:“我的魔杖只是坏掉了。”
“魔法师居然弄坏了自己的魔杖吗?这更可笑了。”
玛琳嘴硬:“和神职者发生了冲突,魔杖在对决当中被神圣火焰焚毁了。我受了伤,所以才这么弱的,我也有强大的时候,只是你没有看到。”
“我看到了你的魔法阵,那根本不是魔法,而是神圣术。”黑发的男人说,“无声魔法,很让人惊讶。”
玛琳感觉到了希望,她虽然不是血之蔷薇,但是依然是一个有潜力的神眷者,这一点说不定能够成为谈判的条件。
但是黑发男人接下来却说:“不过你不要以为,你能够使用无声魔法就很了不起,可能在亚曼伦,你拥有魔力这件事让你显得很珍贵,但在亚曼伦之外,魔法潜力者人数众多,你不要高估了自己的价值。”
克里夫逼问说:“说出实话,你到底是谁?还是说,跟那个人一样,你也是一个神职者?也不对,那个男孩的能力看着也不怎样,最多是个神殿学徒。”
“我是黑魔法师,不是神职者。”
“那你怎么会神圣术的魔法阵?大人是绝对不可能看错的。”
“那是菲利……就是那个晕倒的索罗沃奇,我偷偷从他那里学的,他本人并不知道。”
“太好笑了,神圣术的魔法阵还能偷学到吗?你以为那是什么?制作面包的技术吗?”说到这里,克里夫突然停下,他似乎恍然大悟了什么,击掌大笑说,“我知道了,是他教你的对吧?我想想……你们是私奔的?魔法师和神殿学徒吗?这真是太有趣了,两个私奔的小孩,魔法师和神殿学徒?”
黑发的男人微笑:“不要嘲笑他们,私奔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在少男少女的身上吗?”
“不是私奔!是碰巧遇到了而已。”玛琳顽强地解释。为什么他们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能够往桃色绯闻上面联想,而不相信她和菲利多走到一起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和远大的理想抱负。
克里夫完全不理会玛琳的反驳,而是嗤笑一声,迎合黑发男人的话说:“是的,要不是年幼无知,又愚蠢到了极点,又怎么会私奔呢。这样的你,还敢自称是血之蔷薇?”
玛琳咬着嘴唇,说:“那些都无关紧要,我就是血之蔷薇,你们要怎样才会相信?我可以给你们看我的佣兵铁牌。”
“佣兵铁牌什么都证明不了,”克里夫说,“血之蔷薇之所以叫血之蔷薇,是因为她擅长魔法深渊之火,她的深渊之火能够呈现出血色蔷薇一样的光彩,如果你是,证明给我们看。”
克里夫的语气如此笃定,仿佛确定了玛琳不可能施放出来。
深渊之火?是当时在小巷子里,黑魔法师对卡贝娜修女所使用的魔法吗?她似乎还记得那魔法非常残忍,能够将人活活焚烧得只剩下一点点残渣。
克里夫看着玛琳,等着她闹笑话。
玛琳闭上眼睛,试了一下,她在意识中构建了魔法阵,她不会别的,只能用神圣之火的魔法阵来尝试,魔法阵构成了,但是魔力好像是停电了一样,不给任何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又试了一下,依然没有效果。
头顶传来克里夫的笑声:“真是可怜,在大人强大的魔力场下,你居然还妄想施展魔法。”
黑发的男人失去了耐心,说:“既然不愿意说实话,就永远不用说了。”
“是。”克里夫领会到了这个命令,他要拔剑了。
玛琳惊慌地说:“再给我一个机会,我可以、我可以施展魔法的。”
玛琳知道克里夫在愚弄自己,可是她没有其它办法,现在的她如同在一口深井里,不管是什么机会,哪怕只是一根蜘蛛丝,她也要去抓住。
她忍住恐惧,憋回眼眶里面的眼泪,使劲想要把魔法施展出来,但是完全没用,那个黑发男人的能力太强大了,在这种影响下,她的身体感受不到力量,魔法阵也没有流动,一切都和她不会魔法的那时候一样。
玛琳垂死挣扎,一次又一次尝试,没有用,还是没有用……
克里夫的剑已经拔了出来:“假如你像那个穆多一样,英勇地反抗,因战斗而死去,那你至少留住了体面,算是一个勇士……”
然而玛琳没有理他,只顾着思考和回忆魔法的事情:难道是咒语的缘故吗?那个咒语是什么?
“……深渊、深渊之火,不对,是来自地狱深渊的烈火,什么什么燃烧,都变为灰烬……”玛琳喃喃自语。
还是没有用……玛琳的眼泪已经忍不住滚落下来,她为什么什么都做不到。
克里夫行动时,盔甲哐当地响动,玛琳有了幻觉,脖子好像已经碰到了冰冷的刀锋。
她的身体发着抖,感觉自己重新变回了五岁,变回了那个眼睁睁看着米利安尸体而什么都做不了的无能小孩。从前她不能挽救别人的生命,现在也救不了自己……
绝望和悲愤,让玛琳濒临崩溃。
“……但你是个懦夫,”克里夫继续说,语气里面充满轻蔑,“你狡辩的样子真的很难看,就像一只垂死挣扎的蟑螂,又恶心又丑陋。果然,下等人就是这样,为了活下去,不惜欺骗和跪地求饶,就算拥有了一点魔力,本质上,也依然还是那么卑劣。”
“我至少没有伤害别人!”玛琳颤抖着声音大喊,“为了活下去,这根本不可耻,而你们,奚落为了生存而挣扎的人,践踏他们的尊严,这又高贵了吗?”
克里夫被她的气势惊退了一步,他顿住了。
眼前的女孩好像疯了,她整个人都乱七八糟,眼泪冷汗灰尘混到一起,衣服脏乱,真的很像一只可怜的、拼死挣扎的动物。
这只脆弱却又顽强的动物浑身颤抖着,从胸腔里发出了怒吼声:“深渊之火!深渊之火!我不管你什么咒语了,回答我啊!烧尽一切啊!”
玛琳的手指尖,发出了白色的光,那像是火种,点燃了什么……
——是火焰,火焰爆炸了一样,从她的手上冲了出来。
那是怒火化为了实质,它包裹了她的身体,逼退了其他人,又席卷了周围的帐篷和篝火。
远看去,那爆发的火焰是鲜艳的血红色,它绽放一般的扩散开去,形成了一朵盛开的巨大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