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动作，好像年轻的时候。
但是钟文秀根本高兴不起来。
重病卧床的患者，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了，或者是已经没有意识了。
但是忽然之间，又变得极为清醒。
不仅会说话了，还说得很流利。
人也有意识了，表达很清晰。
这其实离死不远了。
这在科学上，称之为回光返照。
“知道，我听到你们说话的声音了。”
苗小树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这间房间，其实就在他们吃饭的正中央。
在上面，听不到底下的动静，但是在底下，却可以听到上面的说话声。
苗小树刻意将餐桌摆在那个位置，就是为了多上一道保险。
因为钟文秀会帮她的。
苗小树道：“我喝醉了，那个客人也喝醉了，这都是真的吗？”
钟文秀道：“好像是的，我听到那个小姑娘说，你们都喝醉了，她可搬不动你们，她让你们少喝点，但是没有人听她的。”
“开始你们聊天聊地，说话很大声，但是喝着喝着，两人都没声音了，我想应该是都醉了吧。”
苗小树没有动。
他盯着钟文秀，心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很难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样。
这种感觉，他只有过一次。
那就是杀死汪倩的那晚。
他已经明示暗示了很多次，骂也骂了，打也打了，但是汪倩就好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家里，不走了。
汪倩不走，让苗小树很生气。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脸皮厚的人？不仅脸皮厚，还蠢得要死。
苗小树给过她很多机会，但是她不要。
既然不要，那就不要怪他了。
苗小树忍了很久，终于不再忍了。
那天晚上，汪倩在厨房切西瓜。
西瓜是去街上买的，一个非常漂亮的麒麟瓜。
苗小树那天说他想吃西瓜，很甜很可口的麒麟瓜，他让汪倩去买。
汪倩去街上挑了一个回来。
苗小树说晚上再吃。
饭后，苗小树随便找个理由，跟汪倩大吵了一架，这一架，吵得天昏地暗。
吵完架之后，汪倩去厨房切西瓜。
苗小树尾随其后。
汪倩在切西瓜的时候，苗小树二话不说就上来夺走了汪倩的西瓜刀。
汪倩以为，苗小树嫌弃她的动作太笨重，以为他要亲自切。
她就把刀递给了他。
苗小树拿过西瓜刀，没有劈向西瓜，而是直接刺进了汪倩的心口。
鲜血喷得整个厨房都是。
也喷了苗小树满身。
汪倩瞪着一双偌大的可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
她想不通，也想不明白，这都能搞错？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她很想告诉苗小树，你搞错了。
我不是西瓜，西瓜搁在砧板上放着呢。
这个单纯可怜的小姑娘，到死也想不到，苗小树早就想杀她了。
他心底已经盘算过计划过如何杀死汪倩。
很多很多次。
他一次一次地给汪倩机会，但是她没有把握。
汪倩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就倒在了地上。
长长的西瓜刀刺穿了她的心脏。
苗小树查过很多资料，也学过很多脱罪这方面的知识。
在厨房行凶，还是采用这么暴力的方式，绝对不是明智之选。
但是苗小树还是选择了厨房，还是选择了这么暴力的一个方式。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出气。
他心底里，已经积攒了很多的怒气。
他以为，自己对汪倩是没有恨的，他只是恨这婚姻，恨他爸妈以及奶奶。
但是他不知道，在跟汪倩争吵的这段时间，对汪倩仇恨的种子其实已经在心里悄悄生根发芽了。
只是杀了汪倩，不足以泄恨。
他还要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才能发泄自己对汪倩的恨。
可怜的汪倩，被当作货物一样卖给了苗家，为了保护他们家，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这个可怜的女人，从出生到嫁人，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
她这短暂又悲惨的一生，甚至不如昙花。
至少昙花绚丽过，哪怕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
但是汪倩，她一直都生活在黑暗中，所谓的光芒，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哪怕她已经死了十年，现在依旧背负着骂名。
苗小树杀汪倩，是蓄谋已久，不是心血来潮，也不是失手。
他骗了他爸妈，骗了钟文秀。
他骗他们，汪倩想拿刀杀了他，她差点杀了他。
但是最后被他夺过了刀，反杀了。
这是他杀人之后脱罪的第一步。
他知道他爸妈以及奶奶肯定会帮她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
计划一步一步按照预想的那样进行。
村里的人都知道汪倩被苗小树骂跑了，甚至当晚，还有人看见汪倩哭哭啼啼地离开。
那不是汪倩，汪倩此时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是苗小树的妈妈，身披汪倩的衣服假装的汪倩。
月黑风高，看不到正脸，谁知道那是汪倩还是苗小树的妈妈呢？
苗小树骗过了白兰村所有人，又编了个谎言，威胁加欺骗双管齐下，成功让汪家相信汪倩私奔了。
钟文秀是他的奶奶没错，从小他跟她相依为命，那样也不假。
苗小树跟钟文秀的感情很深，那也是真的。
但是这都是曾经的事了。
在钟文秀逼他结婚，在他面前割了几次腕以此相逼之后，苗小树觉得他们奶孙之间的缘分就已经尽了。
他不怪他爸妈，因为他不在乎他们，他们可以逼他结婚。
但是钟文秀为什么也跟他们一样呢？
他是钟文秀带大的，她为什么不懂他呢？
为什么跟别人一样，觉得他非得结婚不可呢？
钟文秀的步步紧逼，让他很受伤。
所以，在苗小树脱罪的计划里，钟文秀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工具人。
他不会再把她当成记忆中的奶奶。
而钟文秀呢？她肯定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喜欢他，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对此，他从不怀疑。
但是这一次，他却觉得心里慌慌的。
这种感觉，跟水果刀刺进汪倩心口的感觉太像了！
为什么会心慌呢？
苗小树不知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钟文秀平淡道：“当然了，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
苗小树松了一口气，这回，是真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