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伍拾叁

气氛凝结到了零点,安静的雅间里连针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听清。

热茶凉下来,也没人去碰。

评事如坐针毡,小幅度的各种变换着姿势,怎么坐都不舒服,可两边的人没一个开口的,他也不能起身,目光转移到桌上的茶碗,伸手去拿,手指刚碰上茶碗的边,楼外猝不及防的一声响亮的吆喝让他当场哆嗦起来,跟中?风了一样,茶碗打翻在桌,洒了一片。

“我去外面找人进来把这块擦干净。”评事如蒙大赦,立即起身说道,不行?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大理寺的死?牢都没这里恐怖。

“你坐下。”晁珩话音刚落,评事抬起的脚火速转了个圈整个人以诡异的姿势敏捷的扭了回来,啪叽一声坐下来,中?间没有一丝的犹豫跟停顿,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跟提前背过?似的。

寺卿开口道:“不关他的事。”说罢给评事一个眼神,告诉他出去吧,然后抬手拿了个块桌子上的干净帕子擦净了洒出来的茶水,让评事不用找人进来了。

评事头也不回的跑路了,刚下了楼就?看到站在下面往上望的陈镜娇,后者看到他下来后问:“发生什么了?”

评事哑口无言,这他能说什么。

陈镜娇也不为难于他,略微思索了一番。

她也曾听到过?街坊的话,大理寺少卿是从洛阳被其父调任而来,因此行?事不被规矩束缚,也全仗着其父晁寺卿。

所以她简单的问面前的人:“大理寺?”评事不说话,陈镜娇心里有了数。

怪不得她第一次见寺卿就?觉得这个人非同寻常,非富即贵,只是没往那边想,再加上寺卿跟评事两个人来的次数确实不算多,只能说偶尔见到几次,交流也比较少,大多是她介绍茶品茶点,跟平常的客交谈并无区别?。

陈镜娇猜测估计面前的评事是突然被卷入这件事的,问他也没什么用,不再为难于他,只是同他点了点头便让评事走?了。

雅间内。

“你派人监视我?”屋内气氛尴尬,两个人都不说话,最后晁珩忍不住了开口道。

因为之前他在洛阳,被寺卿用了好大手腕调动?来京城,再加上自己所有的案子都会最后经手于寺卿,寺卿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只是不想说而已,因此这件事上,晁珩不由自主的就?往这里想了。

“怎么,这里只能你能来,我不能来吗?”寺卿并没有直接回答晁珩,因为他确实小小的调查了一下。听到昨夜晁珩没有回家,本以为是在大理寺里看案子,结果?一问值夜班的下属,值夜班的下属说一宿根本没见到晁珩的人,寺卿这才让人查了一下晁珩到底去了哪里。

晁珩面无表情?,显然不信。

寺卿抬眼看了那桌子旁的酒壶,没说话。

事出有急,晁珩刚下了楼就?看到了寺卿跟评事,三个人就?直接上了雅间,茶肆里的小厮根本没来得及收拾东西?,昨夜最后的酒壶就?搁在了一旁。

晁珩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我就?是在这睡了一觉而已,你别?多想。”说罢虚指一旁屏风后的竹榻,寺卿隐约能看到褶皱的被褥。

“怎么,出事了?”寺卿说完这话以后晁珩立马否定了,可寺卿依然没动?,平静的盯着晁珩,仿佛在告诉他:我骗不了你,你也骗不了我。

晁珩知道瞒不过?,寺卿若是真想知道,找人一查就?能查到,毕竟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可况,自家爹在官场上的时间比他岁数都大,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一心破案不太参与?朝政的大理寺少卿。

于是他将这件事简单的告与?了寺卿。

寺卿听后思索片刻,将冷透的茶倒入桶中?,重新斟了一盏。

“六王已经按耐不住了,他跟太子抗衡许久,加上最近圣人赐婚于武安侯,六王的阻碍又多了,江老?背后又是中?立许久的三王,他是想拉三王下水了。”寺卿说。

“三王素来不参与?党派争斗,六王这是被逼急了。”晁珩蹙起了眉,他知道如果?陈镜娇真拜师于江老?,那就?是同三王势力扯上了关系,而大理寺偏向于太子一党,众人皆知他同陈镜娇有匪浅的关系,六王这是怕三王因为陈镜娇的事而趁机掺和进来。

“是啊,还有人要狗急跳墙了。”寺卿轻轻抿了一口温茶,说到。

晁珩沉默着。

他离开京城去洛阳的原因之一也是不想参与?朝堂斗争,没想到却让同样如此的陈镜娇被迫扯了进来,还陷入了纠纷中?,惹上了一身麻烦。

向来放纵不羁的晁珩第一次有种强烈的被拘束的焦躁感,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猛兽,想要挣扎着破笼而出,但有人将他重要的人绑在门外,让他不得不收起尖锐的利爪,生怕伤到重要之人,只能越发急躁的在笼内隐忍着。

寺卿知道晁珩此时正在同自己抗争着,但有些话不得不说。

他为晁珩斟满一杯茶,推到他面前,晁珩摇摇手示意自己不想喝,他也没逼着晁珩继续喝下去,只是自顾自的喝尽了自己面前的茶碗,平淡的说:“对了,我可能要离开大理寺了。”

晁珩本蹙眉低头,撑着额角,听到这话以后“噌”一声猛地抬起头,看向寺卿。

“什么意思?”

“本来我将你从洛阳直调回大理寺就?不是合情?合理的事,这件事一直被御史台那群老?家伙盯着许久了,你来这里也得有几个月之久,他们终于按捺不住了,再加上上次你逾矩越过?刑部的事,本来是要受罚的,但他们闹不出什么风波来,都是些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东西?。”寺卿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些许高傲,他毕竟算是在半生宦海平步青云,放眼望去整个朝堂,没有多少人可以同他一样。

“但这次不同。”寺卿一转话锋,声音低了下来。

“这次应该是圣人下的旨意。”这话说的他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有些酸涩。

晁珩嗓子有些干,“你听谁说的。”

“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传了出来,即便现在不是,传到圣人耳中?,也过?不了多久会变成事实。”寺卿喝尽面前的茶碗,起身道,“行?了,我要回去了,大理寺里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就?算要走?也得先把事干完再说。”

晁珩猛地站起身,大步跨向寺卿,表情?有些奇怪,“御史台弹劾的...”他话没说完,接下来的说不下去了。

他想问问,是不是御史台弹劾他的,都是寺卿在帮他扛了下来,只是寺卿一直没说而已,但这话其实不用开口问,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寺卿拍拍他的肩膀,望着比自己高了快半个头的儿子,想起曾经咿呀学语的小晁珩,同他争的面红耳赤的少年晁珩,与?他渐行?渐远的青年晁珩。

他一直以来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儿子,从前是没有时间,现在是没有机会,但现在有了。

“我的儿,你长大了,也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这世界了,用自己一双手去选择接下来的路。”寺卿说,“如果?你真认定了是她,那就?做好逃不脱的准备。”

“世间哪得两全法。”

寺卿说完后便离开了,晁珩站在门内,久久望着寺卿离去的方向。

陈镜娇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晁珩难得的发呆,她没打扰他,越过?他将昨日的酒壶跟冷下的茶收拾好,复又拿了新鲜茶芽跟热水上来重新冲泡了一壶。

“你...”晁珩看着她,犹豫着。

陈镜娇却什么都没问,一如往常的将茶叶泡好,端来阿周刚做好的茶点放在一旁,“我没事的,对了,阿周刚才新做的茶点,要不要来尝尝。”

晁珩犹豫半晌,还是转到她的面前坐了下来,确定陈镜娇是真的不在意仍旧平常的泡着茶,“你不想问问我什么吗?”

“问什么?”陈镜娇笑道,“没有什么好问的,再说了若是真有什么,你不愿说,我也绝不会问你的,你若想说,那我便听。”

陈镜娇笑起来眼角会微微弯下,像月牙,让人觉得心里一片舒坦,沉静下来。

“谢谢。”晁珩敛眸,握着空茶杯。

雕花白瓷茶杯,刻着栩栩如生的文竹跟鸟,微微凸起,拇指指腹轻轻摩梭过?去,有着粗糙磨砺的感觉。

“对了,最近我听说江南有不错的茶叶,恰好我正准备亲自去看看呢,说不定能找到不错的茶叶渠道。”陈镜娇转移话题说到,“你呢,这段时间忙过?去以后,要不要也去看看?冬日的江南恰好不太冷,只是见不到北地的雪了,不过?倒也不错。”说完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晁珩愣愣的,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快入冬了,他这才反应过?来,陈镜娇将屋里放了个小火炉,这才不至于让他在昨夜入睡时太冷,而面前的人此时已经穿上了厚厚的绒衣,白绒小巧可爱的围着她的脖颈,将她的肌肤衬的雪白。

“好。”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我怎么感觉越写越麻烦越多了呢!可恶!拳头硬起来了感谢在2021-03-2420:59:15~2021-03-2520: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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