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晁珩打了个喷嚏,拢了拢外衣继续低头看着案子,完全不知道嘱咐长金泽的话被长金泽这个不靠谱的一股脑和盘托出。
“他最近感染风寒了,估计是怕传染你所以这几天不会来。”长金泽说,“不知道他抽的哪门子风,一宿呆在大理寺看案子,这大理寺传了几代的老油灯都快让他用烂了。”
长金泽颠了几步,语气中颇有无奈,“多大个人了,夜里秋风凉还不知道,开着窗吹了一宿,第二天就发了高热。”
陈镜娇听到晁珩如此不仔细,不免有些担忧,“那现在可还发着热呢?”怪不得她好几天没看到晁珩了,本来以为是案子多事务繁忙,若不是长金泽告诉她,她恐怕还就真以为他是在忙公事了。
可能是从之前开始她就担任着照顾人这个角色,身边的人都会多多少少照顾到,到了这里也是这样,即便对方是成年男子,某些方面来说比她靠谱的多。
“没呢,前几天的事了,估计也快好全了,也就咳嗽两声吧。”长金泽想起自己也有公务在身,此程只是出来办案顺便来茶肆赴约,跟陈镜娇说完便要抬脚离开。
陈镜娇反应快,“长公子留步,还烦请长公子替我传话给他,便说茶肆前几日便研发出些新茶点,还想着请他尝尝,要是有的空闲便抽空来看看吧。”
长金泽问:“你不怕传染你?”
“小小风寒不碍事的。”
“那好,我回去告诉他一声,他不让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出卖我哦。”长金泽走前叮嘱她,意味深长的拖长了尾音,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茶肆,但虚浮的脚步却在跨出茶肆的一刻后变得沉重而稳健,仿佛刚才的那个人跟他毫无关系。
天气不算太冷,里衣也不算太厚,挡不住坏中那块冰凉的羊脂玉佩的凉意,丝丝冰凉在灼热的心跳碰撞中和下来。
他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大理寺的。
“她找你。”
长金泽抱臂倚在门框,远眺屋里拢着外衣仍在看案的晁珩,桌上放着的热水早就凉透了,晁珩却只在用袖子掩住口闷声咳嗽几声后才会拿起那杯盛着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凉透的水的杯。
“找我?你没跟她说我最近“公事繁忙”不能去吗?”晁珩嗓子有些哑,本就低沉的嗓音变得更磁性了。
“说了,所以她说她那儿早就准备好新东西了,就等你哪天不忙了去尝尝咯。”长金泽挑眉,“哎呦你这嗓音还挺性感的,这要是谁家小姑娘估计听了就忍不住脸红了。”
晁珩突然被打趣,不由得在脑海中浮现陈镜娇害羞的面孔。
她害羞起来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不过我说你这风寒也好几天了,也就咳嗽两声而已没什么大碍,去就去呗大不了隔她远点,还有你这水都凉透了都不知道让人给你换壶热的,就这么喝啊?”
长金泽确实提醒到了晁珩。
晁珩抿着嘴,仔细思索下来发现确实有理,最主要的是他确实好几天没去茶肆了,这心里总是猫爪子挠似的痒痒不踏实。
但是在他眼里,陈镜娇身子骨弱,要是染上了风寒肯定会比他更难捺。
他拿起杯子喝了口水,长金泽没说之前没觉得水凉,现在觉得这玩意喝进嗓子里冰的像二月的雪水,激的他又咳了几声。
一刻钟后,大理寺少卿站在林隐逸肆面前陷入沉思。
这脑子跟腿怎么就不受控制呢?
茶肆今日人不少,他只在门口远远的朝店里探去,看到陈镜娇忙碌的背影,心里便踏实了许多,然后挪步就要回大理寺。
林隐逸肆之所以出名,不仅因为茶肆的茶味跟茶点,也因为热情的店里伙计而俘获一众茶客,这其中最热情的就是门口负责接送客人的伙计。
伙计不仅热情,眼力也好,搁在现代绝对能做飞行员。
“哎少卿!好久不见了,这怎么就要走了呢?”伙计的嗓门不大不小,但是却恰好能让茶肆外的晁珩跟茶肆内的陈镜娇都听的清楚。
晁珩头一次觉得门口的这位伙计精力实在是太足了,僵硬的转身,却一眼看到陈镜娇撂下手中东西缓步朝他走来的场景。
又一刻钟后,大理寺少卿坐在雅间里陷入沉思。
这脑子跟腿不受控制就算了,眼也跟着一起。
“我煮了冰糖炖雪梨,喝了对嗓子好,待会儿就好了。”陈镜娇的话在身旁响起,晁珩反应过来,不动声色支起胳膊用袖子半掩口鼻,顺便连带着身子都往另一边挪了点。
“你这是做什么,怕传染我?”陈镜娇把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只觉得晁珩可爱的有些让人想笑。
晁珩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认真的点点头。她今天穿了身鸽蓝的半身袄,衬得肤色格外瓷白,在他眼里更像个瓷娃了,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生怕磕着碰着。
“我天天在店里忙活,身子没那么弱,反倒是你,怎么染了风寒,是不是天气转凉不注意。”两人说话的功夫,观澜端着后厨熬好的新鲜梨汤送来,走前接收陈镜娇的眼神暗示,将熏香吹灭带了出去,防止再次刺激到病号的嗓子。
雪梨一个洗净去皮挖核,冰糖跟枸杞置入掏空的雪梨中蒸煮,雪梨细软慢炖软化,甜汤沁入枸杞的清香缓慢流出,逐渐浸没软烂的梨子。
陈镜娇猜到晁珩会来,这雪梨汤也是提前就开始煮的,足足熬了快一个时辰,木勺轻轻舀一下,烂软的梨便被剜了下来,中间盛着满满的梨汤沿着缺口的痕迹汩汩的流出。
光是雪梨冰糖枸杞过于单调,陈镜娇还在里面加了银耳,细腻的银耳嚼在嘴中唇齿清香,让人忍不住吃一口再吃一口。
她知道染上风寒一定会食欲不振,即便是清淡的东西吃的也少些,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了下去,从前那股子凛冽的气息也淡了些,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温和。
“这染了风寒,恐怕你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所以这次我多加了几块冰糖,会不会太甜了些?”
晁珩摇摇头,“不甜,正好。”
甜而不腻的温热梨汤比他桌子上凉透的热水好了不止几倍,就连木勺也染上了梨汤的温度,暖和着他被凉水冻透麻木的舌尖。
“这梨汤炖起来应该很麻烦吧。”
“不麻烦,也就拿块雪梨丢点冰糖枸杞跟银耳而已,放进锅里受累的是木柴,又不是我。”
陈镜娇看着面前低头喝着梨汤的人,说的俏皮,晁珩却猛一抬头,恰好撞进陈镜娇眼中。
“这梨炖这么烂,应该得炖快一个时辰吧。”晁珩用木勺轻轻压着碗中的梨,那梨被外力压迫,软软的凹陷下去,“万一我今天不来,你这梨岂不是白炖了。”
晁珩聪明,一眼就看出来陈镜娇绝对不是在他刚来就煮的,进而推断出长金泽这个狗腿子不知道又拿了陈镜娇什么好处把他背叛了。
长金泽那句有意无意的“你这嗓子也快好的差不多了吧”在他耳边重新过了一次,他就知道长金泽什么意思了。
他要是回去跟长金泽算账的话绝对不是因为长金泽出卖他了。
陈镜娇愣了一下,反而笑道:“你既然来了,这梨汤就不算白炖了。”
晁珩很想问她很多。梨汤既然是提前炖的,那肯定知道他染了风寒,想都不用想是跟长金泽打听自己了。
她既然让长金泽给他传话,便是有把握他听到后会来。
那么她又为什么这么肯定?
一连串的问题在看向她的一瞬间都有了答案,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从前迫切想要得到她的反馈,想要让她知道。
但这些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只是想对她好。
他难得的笑出来。
陈镜娇认识晁珩这么久,几乎没见到他笑,不免的有些愣神。晁珩不苟言笑时眉眼微微下弯,总是慵懒的模样,当这双眸子的主人有什么动作时,便会牵扯到眼部肌肉,将眼尾轻轻拉扯起来,像蛊人心的弦月。
“以前从没人对我这么好。”晁珩说,“会让我多想。”后面那句话压的很低,加上他嗓音沙哑,只能让他自己听清,陈镜娇只听到闷闷一句。
“叩叩。”
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打破雅间内刚想要旖旎暧昧的气氛,观澜在门外说的有些急,陈镜娇来不及跟他多说什么,道了声歉便匆匆下了楼,走出雅间后寻思了一下,还是探回半个身子。
“梨汤要喝完,要是还想喝的话我给你炖好差人送去大理寺,我一会儿就上来。”
陈镜娇走后晁珩听话的喝完了一整碗梨汤,梨也舀着吃了个干净,但陈镜娇还是没回来,他在雅间中逛了一圈,看到她贴心为他关进的窗,以及案桌上熏香炉留下的一圈淡淡痕迹,走前顺手将碗跟勺整理好。
他拢了拢外衣,跨步走下楼梯,迎面遇上陈镜娇。
陈镜娇身旁站着个人,那人发现视线中c出现一双靴子后抬头看他,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外衣下露出的紫袍官服上短暂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皱起了眉。
“劳烦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