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镜娇看到像根棍子一样直挺挺杵在那里的,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掌柜,那客人坐在那里一刻钟了也没有敢上前说话的。”红香话音刚落,几乎是同时,她看到武安侯两指顶住额角,拇指扶住下颌,搭在桌上的的食指微曲,一下又一下的轻轻叩着案桌。
别说你们了,我都不敢上去。
陈镜娇这话没说出口,生生憋进肚子里。
也许别人只听闻武安侯的凶残,甚至抱着期望其实这人下了战场见了常人应该也没那么凶残,但别人不知道她是真知道,武安侯宋戚,是真的凶残啊!
还是闻风丧胆的那种凶残。
谁会在自己家修个地牢啊?宋戚会...
谁会因为家里仆人一句碎嘴话就挑断其脚筋幸运的做半永久残疾?宋戚会...
就连候府附近住着的邻居平时在家都得小声说话生怕吵到这座大佛。
院子里的狗见了都得装哑巴。
想起原身的悲惨下场,陈镜娇就想干脆隐个身给宋戚连人带凳子一起端出去,然后还得在门口杵个牌子:武安侯跟宋戚不得入。
心里小剧场疯狂上演,怎么爽怎么来,但真人还安安稳稳坐在那里仿佛在告诉她:快点泡茶。
“掌柜?”红香又小声提醒陈镜娇一句,看出来她的不自在,以为是掌柜也害怕这人,“要不还是我去吧,他又不能当场吃人。”说着就要硬着头皮上前,被陈镜娇一把拉了回去。
“不,我来,我好歹一个掌柜,是吧。”
红香盯着面前扯出标志性虚假微笑的人,很想提醒一下这个笑有点假...但是陈镜娇已经做好英勇就义的准备冲着宋戚的方向去了。
步伐极快,堪比竞走,却在距离宋戚一米远的距离紧急刹车停下,顶着假笑问:“客需要点什么?”
男人闻声抬眼看她,眉间的淡疤在轻微的动作中被拉扯着,让锋利眉骨下的眸子更为犀利。
更恐怖了!陈镜娇暗吸凉气,原身究竟看上这人什么了,这要是隔着屏幕还能觉得野性美,但现在真碰上了,她就觉得这股子野性美变成了血腥美。
“我知道了,客一定是想尝尝铁观音,我这就去准备,待会儿给您泡好了送上来。”陈镜娇眼都不带着眨的一口气说完这一连串,连对面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就火速去柜子拿茶了。
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武安侯:......
眼瞅着水都要沸了的陈镜娇磨蹭磨蹭半天,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明明自己跟武安侯没有任何关系。
她也不是没见过当官的当兵的,当大官的,晁珩这不小的官整天在她面前晃悠,从来没有这种压迫感。
她叹出一口气,有些怀念晁珩在的日子。
算了,一会儿就跟刚才一样把东西放下就走,谨言慎行不会出大问题,陈镜娇深吸一口气。
不免想,要是来个什么人救救她就更好了。
“你们掌柜在家吗?”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在陈镜娇心里犹如天籁炸开。
她双眼放光投向声音来源。
是好几天连毛都没见着并且还让自己找了一顿都没找到的长金泽。
她看看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长金泽,又扭头看不远处正安静抱臂闭目养神的宋戚。
这不是冤家路窄吗?
两个铁定不对付的人,先不说是否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即便不知道,可总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要是这一天真来了,两人回忆起来,她不就当了回恶人了?
陈镜娇又打了个哆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从胸膛中油然而生,撂下水壶侧着半边身子快步朝长金泽走去,趁长金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飞速带长金泽上了二楼,中途自然的说些别的什么话转移他注意力,有意无意挡住武安侯的方向,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挑不出任何毛病。
出乎意料,宋戚只是简单的喝完茶便离开了期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陈镜娇想起去将茶送过去时,即便不用抬头也能感受到那如芒在背的探究目光,就隐隐后怕。
她着实没想到一个人能有这么大的压迫感,果然这种上了战场手起刀落砍下敌人首级的就是跟和平时代长大的人不一样。
阿尼陀佛,晚上可别做噩梦了。
陈镜娇送走了武安侯这尊大佛,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就是希望以后宋戚别来了,来也挑个晁珩在场的时候来吧。
抱紧晁珩大腿的陈镜娇施施然往楼上雅间走去。
“怎么今个有空了,之前让晁珩叫你都没来。”陈镜娇端着现做的荷花酥。
这用油酥面所制成的荷花酥,形似荷花,酥层清晰,层层叠叠,里头是乳白的起酥层,犹如荷花莲心,到了外头便是其他颜色的。
精致的碟子统共三种颜色荷花酥,一者外皮粉嫩,里心淡绿,这是抹茶的;二者外皮嫩绿,里心乳黄,这是莲蓉味的,而最后一个外皮橙黄,里头不用问便能闻出香甜的豆香。
这是豆沙的。
每一口下去都是不同的惊喜,不大的荷花酥个个酥松香甜,精致动人,让人不舍得吃。
“这不是最近忙着吗,多接点案子,就能多一点机会。”长金泽捻起莲蓉荷花酥,难得这次没着急送进嘴里,而是细细观察。
陈镜娇没想到长金泽还能这么上进,以往她看他都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好一个得过且过的自由。
“机会?想着升官发达了?”陈镜娇笑着问,本是随便打趣的一句话,没想到却受到了对方认真回的一句“当官的,又有多少是不想升官的。”
陈镜娇愣住了,泡茶的手也停顿了一下。
茶碗中的汤色橙黄明亮,香气馥郁且有持久香高的兰花香,长金泽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而是忽然低头嗅那茶香,“这是什么茶,还挺香。”
陈镜娇这才反应过来,将茶叶用沸水冲洗一次后再抬壶高冲注入壶内将茶叶焗泡,心中默念五个数后熟练的将茶注入茶杯。
岩茶冲泡中,高冲尤为重要,要让茶叶在盖碗中翻滚起来,这才算及格。
紫砂壶内外冲洗的干干净净,经过沸水烫壶后热了个透,因此茶水从紫砂壶壶嘴缓缓倒出的时候,满室生香。
大红袍紧结、壮实,但没有铁观音紧结,因此入了水这洗茶水便能出,茶汤要均匀的倒入闻香杯三分之一处。
陈镜娇将自己面前的闻香杯捧在手心中,双手搓动闻香杯,微闭着眼睛感受大红袍的高香,长金泽看到也便拿起自己的学她这番动作。
喝茶不能急,首先得将心情放平和,缓缓吸入茶汤,慢慢感受茶从喉头滑落进腹的感觉。
“想明白了?”陈镜娇问。
良久,长金泽喝完一盏茶,高冲茶水从壶嘴落入碗中,卷着油润带着宝色的茶叶激荡。
“其实还没想明白。”长金泽说,“就是因为没想明白,索性就不想了,也许这做着手里的活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想明白了。”
“以前我总觉着没意思,不过也是,替人干活的事谁能觉得有意思呢。”
长金泽这话更像是说给他自个听的,没得等陈镜娇回复就自顾自感叹一句“这茶确实香的很”,思维尤其跳跃。
“不仅香,而且来历还不小。传说神农以解七十二毒,还治好了县令、赶考书生和皇后。”陈镜娇趁机摸出兜里冰凉的玉佩,攥在手心里。
“你不问为什么我让晁珩叫你来吗?”
长金泽用茶盖轻轻撇去漂浮的茶碎,听到陈镜娇说是亓清纨让她帮忙给他东西时,一盏热茶囫囵吞了下去。
“东西不能随便收,大理寺还有要事等我,掌柜再见。”
陈镜娇看着面前脚底抹油想溜的长金泽,缓缓展开五指,羊脂玉佩静静躺在她的手心中,长金泽止住了脚。
“这个也不收吗?”
长金泽站在一旁,居高临下的看着陈镜娇手中的玉佩。她将玉佩放在桌上,长金泽那眼睛就粘在玉佩上挪动。
她现在确信这个玉佩对长金泽的意义非同小可。
长金泽摩挲着通体冰凉的玉,卷入种种回忆的漩涡,眼神不由自主的温柔了起来。
“她将这个给你了?”
陈镜娇点头,“她让我转交给你,我问她还有什么别的话需要我传达。”
长金泽将视线从玉佩上挪开,等待陈镜娇的下文。
“她说你看到这玉佩就会知道什么意思了。”
古鼎灰的流苏锤在手腕一旁,若有若无的扫过裸|露在外的肌肤。
长金泽没说话,只是将玉佩仔细收进怀里,认真的同她说了句谢谢。
“哎对了,怎么好多天没见到晁珩,他最近很忙吗?”陈镜娇想起最近几天跟厨子新研发的鲜花饼,恰好也不太甜,晁珩会喜欢。
“哦他最近应该不会来了,他跟我讲要是你问到,就跟你说最近事忙来不了了。”
陈镜娇眨巴着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