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宋一把夺过陈镜娇怀里的酒坛向着茶肆就疾步,没走出几步就发现身边的人都没跟上,“干嘛呢快走啊姐,东西送回去咱们赶紧回家。”
陈镜娇后知后觉跟上陈宋的步伐。
“你弟?”
晁珩看着面前这个十步一回头偷偷看他的少年,走路都像烫脚,一边想过来跟他说话,但碍于正事还不得停下。
“嗯,堂弟。我二伯家的。”陈镜娇说,其实具体的她也不清楚,就知道这些,真不是故意掖着瞒着。
四人将酒坛送回茶肆后,晁珩知晓这是陈镜娇的家事,他不能插手,但看着面前在他眼里娇小的人,说不担心都是假的。
这小身板,不用别的什么魁梧汉子,光来个壮实的妇女都能给她摁住。
大理寺少卿同僚都是些青壮年,即便不是,也是整天熬夜跑案子的,上蹿下跳身体素质不是一般强,于是看陈镜娇这种尤其像瓷娃,磕着碰着就能碎那种。
“莫吃亏了,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派人去大理寺找我。”
陈镜娇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寻常人,最起码还是个掌柜呢。”寺卿真是越来越像德国黑背这种忠犬了。
笑不过三秒就僵住,她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是忠犬?
晁珩却以为她是担心,颦眉思索片刻,然后干脆将腰牌摸出来递给她,“你拿着。”
烫金字镌刻在牌上,流苏有意无意划过她腕间,竟出奇的沉。
情急气氛下徒生出一丝旖旎气息,被窜过来的陈宋陡然打破。
“哎这什么,这真的是大理寺少卿的腰牌吗?我能看看吗?”陈宋探手就要去摸,接收到来自姐姐幽幽的注视后吞下口水,底气也没那么足了。“我...我看看就行了,感觉共通,看了就是摸了。”
金粉细腻,棱角粗粝,磨着她的指腹。
“不必,这腰牌太过贵重,你放心,那毕竟还是我家。”陈镜娇还是将手里的东西还给晁珩,最后的那些话像安抚也带着哄人的意味,晁珩不再坚持。
陈宋趁着走前,瞥一眼前方的陈镜娇,做贼似的凑到晁珩身边说:“哎,少卿,我是陈宋,我姐的弟,我从我姐口中听到你好多英勇事迹,特佩服你,哪天你跟我讲讲你探案的事呗?”
远方的陈镜娇叫了他一声。
“哎!来了!”
陈宋隔空喊话,冲着晁珩挤眉弄眼边走边叮嘱:“别忘了,别忘了。”
期间晁珩一句话都没说,崇拜他的人数都数不清,这种孩子更是不知多少,放在以前,他是没时间精力去搭理的。
但这次不一样。
陈镜娇居然跟别人说他了?还是英勇事迹?
他到底有什么英勇事迹,出自于她口又是如何,这让他心脏闷跳,薄唇抿起一个弧度。
“保护好你姐。”他冲陈宋说。
得到回应的陈宋一愣,旋即大喜,忙点头。
三人回到陈家,还没进门就看见门口两辆豪华的马车停靠在一旁,尤其扎眼。
陈家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她爹出行素来节俭朴实到令她都无法理解,这么大两辆豪华马车又是谁的,陈家刚买的吗?
“姐,那个是徽州商帮的,你瞧那气派就不一样,俩老头可豪横了,进门先给咱们搞了个下马威,刚开始说什么茶不好不对,然后又明嘲暗讽说咱家土气横秋的样子,最后说自己身后商帮怎么怎的。”
陈镜娇眯起眼睛,观察到两辆马车其中一辆车辙印记很深,应该是装着什么东西,估计是茶叶,就连马夫都一脸横肉,不好惹似的。
“这是来闹事的吧。”陈镜娇算看明白了,从马车到护卫马夫,个个都是膘肥体壮。
突然,马似受了惊动,仰天长啸两脚翘起,马夫一把拉住缰绳,臂膀青筋遍布一个猛子生生将马拉拽下来。
马安安静静的站着。
陈镜娇、陈宋跟观澜也安安静静的站着。
“要不姐,咱找少卿来给咱撑腰?”陈宋眨巴着眼,算计着陈家养的护卫有几个能打。
陈镜娇娇嗔一句,“长别人威风。走,进去看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还敢在陈家动手?”
护院瞧见三人,恭敬的对陈宋道一句二少爷,尔后随意的瞟了眼身旁的陈镜娇,以为是陈宋去哪带来的人。
视线跟陈镜娇对上的一瞬间,护院猛然想起来,这不是离家一年的大小姐吗!
完了完了大小姐要生气了,他饭碗子要丢了!
待反应过来后,面前还哪有三人影子,护院自诩福气命,逃过一劫,大松一口气。
本以为该是鸡飞狗跳的场景,但陈家却安静的很,陈镜娇一脚跨进正屋,整个屋子的人都回首看她。
那目光中有好奇的、诧异的、嘲讽的,不怀好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而来压到她身上,总是陈镜娇有所准备,但毕竟离家一年,也是头一次回家。
“哟,大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哦不对我给忘了,是因为找大伯父的吧。”角落娇声娇气的嘲讽不加任何掩饰的直白攻击而来,陈镜娇连回头都懒得回。
明摆着的落井下石跟看好戏,这恶毒女配的称号,这人不比当初她原身还符合?
那人瞧陈镜娇连眼神都懒得给自己,耳边传来不知道是谁的笑声,气的面红耳赤加剧嘲讽:“大姐,不是我说,你回来也没什么用,我还当着是大伯父呢,这烂摊子....”
“我乃家主之女,我父因事繁忙尚不在家中,何事皆可找我。”
陈镜娇注视桌上端茶喝水看戏的人朗声道,清脆的声音回旋在偌大的屋子中,打断了那人的声音。
“你!”那人心性浮躁,拍案大叫却被身旁的人拦下,愤恨的盯着她。陈宋在身旁忍不下去,皱眉低声呵斥:“外人还在,你这是干什么?”
被陈镜娇盯着的两个人知道这戏看不下去了,悻悻的收起目光,其中一人上下打量她,口气中满是不信:“姑娘,这找你,你可为我们辩证公道?”
陈镜娇点头:“别的不敢说,若是茶,我可为两位解决,我有茶肆在城西,名唤林隐逸肆,是真是假,两位不信的话出去一打听便知。”
两人听闻后互相对视一眼,另一蓝袍人开口问:“你开的?”
“我开的。”
蓝袍人示意另一人,那人便从袖里摸出个纸袋向她摊开,暗绿细长的散茶零零散散的躺在纸中。
陈镜娇上前接过细细打量,刚才拦住扰乱人的妇人走出来,满是关怀的看着她,“镜娇,莫要逞强,等你爹回来此事再议,更何况你一个姑娘家,行商本就同三纲有悖,怎的还...”
陈宋气不打一处来,他纵使再迟钝,这明摆着的讽刺也能看的出来,“三伯母,阿姐自有见解,远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被陈宋称三伯母的妇人身着华贵,听到陈宋竟然为陈镜娇说话,有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也不多说,退到一旁准备看好戏。
“两位有什么疑惑?”陈镜娇将茶观察个透彻,心中有底。
蓝袍人娓娓道来:“我们同令尊合作许久,前几日同往常一样做了笔买卖,买了一百斤的红茶散茶,都是相同的单子,这批的茶却明显不同。”
另一个人冷哼一声:“我们只不过说是这次要些柔和的茶,你爹就拿这种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山寨货糊弄我们,价格还高出一倍不止,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陈镜娇听后扑哧一笑,剑拔弩张的气氛被突然打破,两人以为陈镜娇是看不起自己,心中有所不满,“你笑什么?”
陈镜娇却道:“我只是没想到我爹竟如此聪明。”说罢微笑着问两人:“客要的是红茶,还得是口味柔和些是吗?”
两人点头。
陈镜娇继续说:“众所周知,红茶中以正山小种最为出名,瓜果香气浓烈却含蓄不刺激,但有所不知的是,这正山小种也分其他,其中便有金骏眉。正山小种萎调跟烘焙都需松针烟熏,而金骏眉则只需要在萎调中烟熏即刻,因此金骏眉比传统正山小种更为耐泡,柔和。”
她当初因为买到山寨货而心痛不已,势必练就一双红茶鉴别的火眼金睛岂是闹着玩的?
说的自大点,在座没有人能比她更懂正山小种。
这玩意费她的心血可太多了,乃至她其实看到茶叶的第一眼就明白这是什么了。
熟人啊,老朋友金骏眉。
“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做茶商的楞头小子,你说的如此,为什么我们不知道?”蓝袍人比较冷静理智,听到她说的话分析出道理后开口问。
她轻捏茶叶,“正山小种取一芽三叶,金骏眉完全取芽头,五斤的茶芽才能做成一斤成品,因此极难买到,价格高昂也是有理。两位既然同我爹常做红茶生意,想必也是在我爹那里的获取渠道,这金骏眉不多见,因此两位不知也是常理。”
两人思索片刻,想来确是如此。
“只是...”
陈镜娇拖长的尾音让在场所有人都汇集目光。
“只是什么?”其中一人问。
陈镜娇将纸袋放在桌子上,声音清冷下来,连带着人都严肃了起来。
“只是这金骏眉是上品中的上品,我爹必然是同两位客交好,才肯为两位提供如此茶品,两位客说同我爹做生意许久,我竟不知,竟只为此误会便惹得两位气势汹汹来我陈府讨个公道。”
两人闻言猛一怔,脸色相当不好。
“我不知,两位此程是否是真因为心急怕被我爹骗到,还是别的。”
陈镜娇清朗有力的声音萦绕在众人之间,一时间,整个屋子中没人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