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贰拾

陈镜娇的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日子过的越来越舒坦了,人多的时候就去雅间看看书,煮煮茶,人少的时候就坐在一楼大厅正对着门口的地方看街上的人来人往。

“哟掌柜,闲下了?”

路过的菜铺大婶瞧见她,冲她招招手,她也回手。

住的久了,街坊之间相互熟悉,听零碎的趣事琐事也成了她打发时间的一部分,比如卖豆腐的张婶口味淡,邻居口重,于是常去张婶家蹭些盐;再比如肉铺的罗老板别看现在彪形大汉的模样,年轻时是村里最帅的汉子。

她远远地看着这群鲜活的人,卖豆腐的卖豆腐,切肉的切肉,还有冲她猛招手的,她笑着回应,没想到那人看到她的回应后招的更兴奋了,甚至逐渐向她这边小跑而来。

在一堆吆喝叫卖声中她听到来自远方的嘹亮叫声,好像在叫姐?

“姐!”

果不其然,第二声叫出来更响了。

陈镜娇偏头问观澜,“你还有个弟弟?”

观澜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后摇头,“小姐,不是我的弟弟。”

“那是谁的弟弟,红香的?还是阿周的?”

“是你的弟弟。”

陈镜娇瞪大眼睛,反问一句:“我的弟弟?我怎么不知道呢?”

“是二老爷家的,好似之前在南方老家,二少爷刚回来没多久您就出来了,您不记得了?”

陈镜娇咽口口水,她真的不记得有这号人,书里没讲啊,眼瞅着那人越来越近,一声声嘹亮的姐像来夺命的,她来不及问观澜,她同这弟弟的关系如何,就感觉一阵风刮来。

这阵风还带着个喇叭一样的嗓子。

“姐!”

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瞧那模样青雉,浑身的少年感扑面而来,从远处跑来额头沁出一层薄汗,满不在乎地随意用袖子擦去,看她盯着自己发愣,以为是陈镜娇不认得他了。

“姐,是我啊,陈宋,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陈镜娇反应迅速,“怎么会,就是太久没见你一下没认出来罢了。”

话音刚落陈宋那嘹亮的嗓音就在耳边炸开,“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不认识我的,咱俩小时候还经常一起玩呢,不说了,哎姐,你这有没有吃的啊,饿死我了。”然后自顾自走进店里一屁股坐下,边说边扯扯衣襟。

陈镜娇觉得她仿佛都能看出来陈宋身上带着一股热气,不由得感叹,年轻真好。

虽然这具身体才二十二。

“点心师傅今天做了点酥饼,你先吃着垫垫肚子,怎么饿成这样。”陈镜娇从后厨端来酥饼递给陈宋,陈宋挑起就急忙往嘴里塞。

“嗐,这不是又跟我爹吵架了吗,怪心烦的,听下人说你在这里开茶肆所以就来了。”

陈镜娇瞥眼屋外的太阳,大早上就吵架还没吃早饭,这架吵得看起来还挺厉害。

“怎么又吵架了。”

陈镜娇为陈宋倒了杯水说,她完全不记得有这号人,现下也不能问观澜,只能一点点从陈宋嘴里套出点话分析一下。

陈宋接过水杯猛灌一口,“你也知道,他总让我读书去考什么举,我志不在此啊,从小就关着我,甚至给我送到老家那地方,真亏得他舍得。”

“那你想做什么?”难道是想继承家业经商?

“我想做个大侠,仗剑走四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江湖客们谈天说地,喝酒吃肉,多好啊!”

陈镜娇差点手一抖,这她真没想过。

陈宋说到这里突然叹气,酥饼也不吃了,“唉,我知道大家都不看好我,但我就是想出份力,做个能让别人记住的人,我不想到老年回忆起一辈子,光顾着赚钱养家糊口去了。”

“能让别人记住的,不一定要做侠客。”陈镜娇笑。

陈宋听到后忙问是什么。

陈镜娇问:“你想保护别人?”

陈宋点头。

“那你可记得是谁在保护你?”

陈宋思量着,半晌开口说人太多了他记不住,小到家里的护卫,大到京城金吾卫,太多人了。他抬头看到陈镜娇笑意盈盈的样子,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姐!姐,你可太厉害了,我爹只会说我是个草包当不了侠客,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这个,你一说我就明白了,我还真不一定非要当侠客。”

他说着又咬了口酥饼,这才反应过来盯着手里的鲜肉酥饼说:“哎姐你这点心师傅手艺可真好,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要不你把他给我吧,我带回去给我做点心吃。”

陈镜娇挑眉:“干嘛,来撬墙角的?我可就这一个点心师傅。”

听到这话,陈宋猛摇头:“不不,我就这么一说。”

“你以前夫子都没跟你说过这些?”这么浅显简单的道理,夫子必然是了然于心的,但是看陈宋这反应,好像从前真的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

陈宋摇头,“没有,夫子只讲经纶,讲完就让我背,小时候背不下来就拿戒尺打手,我怀疑夫子是着急回家吃饭,越是靠近饭点他便越暴躁,背错个字就吹胡子瞪眼的,但是我有次故意不背下来,夫子居然不让我背了,说是回去誊写十遍,第二天交给他就是了。”

这夫子还能当的这么随便吗?陈镜娇委实没想到,陈家绝不算小,请的夫子也必不可能是些没真材实料的,唯一可能说得通就是一个了。

她瞄了眼吃了两个酥饼,还要继续吃的陈宋。

这夫子压根没看得起他。

纵使她同陈宋并非同父同母,但身上流着都是一家血,血脉的力量是奇妙的,本两个陌生人坐在一起,也会有莫名的亲切感。

“怎么来京城了?”陈镜娇问。

“来看看,估计住个把月就要回了。”陈宋说,“京城真大啊,一点也不像老家那地方。”从他进门开始就忍不住冲外面看,即便是平常百姓,穿的也是比老家的人时髦妥帖很多。

“你想回去吗?”陈镜娇为陈宋添了杯水,让他再喝些,别呛到了。

“不想。但是我爹不让我呆在这,我以前也跟他说,我不想回老家,我也想在京城打拼,结果他跟我娘都不同意,非要把我送回去,我犟不过他们,就回去了。”

陈宋说到这里时神情有些落寞。

“那便不回去。”

他猛抬头,看到面前的陈镜娇一脸认真,刚才说的完全不像是玩笑话,他心有感触,但想到陈镜娇说的并没有太大作用,遂即又低落下来:“可是姐,这是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的吗,他们都想让我回去。从前大伯父还让我留下,说是他给我找夫子,但我爹也不知道为什么,偏让我回去,这下好,连大伯父都不帮我说话了。”

“我帮你,你只需要听话就行。”

陈宋瞪大双眼,满眼期冀投向她:“真的吗姐?”

陈镜娇点头,“我骗你做什么,你看这茶肆,我能做到你也能,只要你听话。”

陈宋环顾四周语气兴奋起来,“行啊姐,你都这么厉害了,我刚听下人说那会儿还以为在诓我呢,没想到是真。哎姐你好像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那些人都说你...”话戛然而止,陈宋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张着个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陈镜娇,生怕她生气。

“说什么无所谓。”陈镜娇看他如此小心的模样,猜出来自己从前是有多凶,名声都能传到许久不见的堂弟耳中。

陈宋松了口气连忙转移话题,“对了姐,我来的路上问人你茶肆怎么走,听到他们跟我说你这牌子是什么...什么少卿写的?”

少卿了半天也没少出来,观澜忍不住在旁边小声提醒:“大理寺少卿。”

“对对!大理寺少卿!”陈宋一拍大腿,“好像还很有名,我在老家都听过他的英勇事迹,三步一破案,简直神了!”

陈镜娇脑海中浮现晁珩在她雅间到处乱转,观察还有什么隐患的情形,实在同三步一破案这种夸张荒唐的传说联系不起来,不由得弯起嘴角。

“这大理寺少卿有什么厉害的地方啊,姐,你给我讲讲呗。我在老家都快无聊死了,都没人给我讲故事听,好不容易逮着个从京城回去的老头,连着送了一个周的烧肉,说是给我讲京城的故事听,结果净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什么破屋顶塌了压死了三只鸡,谁家狗跟谁家狗打架,打到衙门门口去了!”

陈宋因为被老头欺骗了感情,回想起来仍心有不满,说话也愤愤的。

“你想知道什么?”一时让她说,她还真说不出来,晁珩的故事太多了,似乎在他人口中变得缥缈不实际了,但她同他交往起来才知道并非如此。

晁珩有情有义,待人温和,并不是他们口中的冷面阎罗。

“我也不知道听什么,不如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呗?”陈宋眼巴巴地看她。

“我慢慢讲,你慢慢听,以后有的是机会听。”陈镜娇说完这话后,观澜小声在旁边告诉陈宋:“二少爷,说不定有一天你还能见着大理寺少卿真人呢。”

陈宋惊喜,“真的吗?”以为是观澜逗他开心,转头看到陈镜娇并未反驳,居然是真的!

观澜说:“只要二少爷你常来我们小姐这里,总有一天会遇见的。”她看陈宋一脸兴奋,心道:二少爷,希望你别跟我们家小姐似的看不出来,要看出来还得你帮帮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