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掌柜很快将楼收拾出来,陈镜娇将三百两悉数交给他后,还不放心的问了一句这真的可以吗?万一那天真是酒楼掌柜脑袋一热,事后想起这委实不合适在家中后悔,她也不是不讲理占便宜的人,于是再度询问了一次。
酒楼掌柜连忙摇头,“合适,合适。”语毕望着她若有所思笑眯眯地模样让她心生疑惑,但话以至此,她待酒楼掌柜走后差木匠们同她一起看看如何整改酒楼。
一楼大厅木桌全部换新,一部分换成梨花圆木桌,一桌摆四扶椅将圆桌围起来,让客人围坐在圆桌上,享受着柔软的暗纹云锦坐垫靠垫,抬头是雕花镂空油纸灯,雕花被灯投影而下映在茶碗水波中,竟有水中月的感觉。
而另一边她让木匠将薄墙凿通,换成坚硬结实的红木做框架,中间填上牙白的大块窗棂纸,薄墙两侧并无障碍物,人可从两边通过,但此举灵妙就在于当天色渐晚,店内灯火四起时,窗棂纸两侧的客相互望去,能看到对方的人影,既不会让人有被别人盯着的冒犯感,还留一分神秘意味。
上楼的阶梯换矮,不似从前那般螺旋上升般陡峭,四方平整,只拐三次便可上楼,第一层台阶面前的墙凿出一个小洞,放着花植,让上楼的客一眼便能望到且不会感觉走楼梯的过程百般无聊,撇头往下靠墙边修出小水池,种着荷跟竹。
二层复古,朴实木门皆换雕花增加趣味,除了从前的梅兰竹菊,陈镜娇又将剩下的对应屋子修成琴棋书画,中间的两个雅间凿通,做文墨大雅间。
而三层则用来储存茶叶茶具等,不接客。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陈镜娇一一说给木匠听,老木匠仔细记下她所说的,越听越惊讶,他从事木艺四十多载,从未见过如此奇奇怪怪的要求,更关键的是这些奇怪的要求单独挑出来个个荒谬,但仔细考虑竟毫无漏洞,当所有组合在一起时,大体场景便浮现在脑海当中。
竟是他从未见过的修葺模式,且同以往传统方式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木匠本以为这小掌柜是有意刁难于他,但听完后竟也心怀期待,这装修好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从事木艺这么多年,从未见过掌柜如此要求,敢问掌柜此等想法出自哪位大师之手?”老木匠觉着这绝妙的想法定然是哪位大师的新作品,这作品他从未听过,必然是刚面世不久,不知道面前的人是如何大的本领能得到,他也跟着沾了光。
陈镜娇笑得有些尴尬,这怎么说,说她从前修习茶道去往全国各地无数个茶馆里总结出来中西结合的?
突然她眼前一亮,对,就这么说!反正老木匠也不会问她具体是哪些个茶馆,茶馆可太多了,她记不清了。
于是她掐头去尾的告诉老木匠,听的后者直直点头,夸她有心,竟集百家之长为之所用,夸的她心有一丝丝愧疚,不由得再次感激现代社会文明之发达以及前人精华之巧妙。
她本还想同老木匠说后楼怎么修葺,但瞧老木匠兴奋起来,说茶肆修葺可以是集百家之长,但后楼住所就不同了,要说这个还能集百家之长,这是要去多少人家参观,她一个姑娘家,在现在的社会可真说不出这样的话。
于是她合上嘴,冲木匠说:“辛苦师傅。”
老木匠抄起家把事,正在兴头上,无暇同她客套,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不再管她,顾着手里的活计去了。
陈镜娇走出楼时松了一口气,看来先让木匠带着手下的人把前楼装修出来看看效果再说其他的吧,毕竟她这种现代装修风格,不是普通木匠能理解并做到的。
后楼她可是要好好装修的,前楼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这么想着回到茶肆,本要往后院走,观澜及时拉住她,小声提醒:“小姐,你看那便两位客是不是上次在雅间的客。”
她听后抬头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两位坐在一旁的人。
“寺卿...不是,老爷,怎的今天要在下面,不喝掌柜泡的茶了?”评事今日跟寺卿都是换了常服来的,评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小小评事竟然能得寺卿青睐,带他出来两次,他平日也只是跟着少卿大人做事,跟同僚们相比也没太突出的地方啊。
突然评事灵光一现,他知道了!
一定是寺卿因为他常在少卿身边,所以旁敲侧击想通过他的身份知道些什么关于寺卿跟掌柜的事。
评事点头,一定是因为这样。
转念一想,他好像是那个辛苦劳作的人,少卿跟长金泽才是经常一起来,这又关他什么事呢?
“许久不见,两位客。”
突然身旁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抬头发现陈镜娇已经走过来了。“怎么今日两位客在一楼?”
评事眼尖看到寺卿缓慢抬起手,想要说什么似的,连忙抢先说:“伙计告诉我们掌柜今日不在家,于是我们便随意挑了个位置。”
寺卿将手缓慢的放下,评事心满意足。
“抱歉,今日我确实是有事,怠慢了客,客要是不介意,移步楼上,我为两位客沏茶,怎么说也不能让客白来一次。”
寺卿又把手抬起来了。
评事连忙点头:“好好,麻烦掌柜了。”
“我记得上次客喜欢喝红茶,这次便准备了跟上次的祁红类似的滇红,客来尝尝。”
寺卿没想到陈镜娇竟然还记得他的喜好,这茶肆虽然不大,但客流量却不少,陈镜娇如果记得每一位经手亲自沏茶的客的喜好,那这心思缜密程度绝非平常百姓的姑娘家可以做到的。
他越发好奇陈镜娇的身世,究竟是什么样的世家能教养出如此大家闺秀,虽行商但不卑不亢,待人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一丝的毛病。
回去有机会打听一下这姑娘家的身世,寺卿心中暗想。
这次沏茶并没有像上次那般玩太多花艺,陈镜娇干脆利落的泡好茶,虽都是工夫红茶,但与祁红不同的是,滇红茶叶讲究,分有三者,分别为一级滇红、滇红金毫跟老树原料滇红。
因此陈镜娇拿了三个壶分别将三者泡开时,寺卿问这是什么。
陈镜娇解释道:“这三者都是滇红,只不过滋味不同。”说罢将三壶茶挨个倒入面前的茶盏中,“第一泡时,一级滇红浓厚,苦回甘,而金毫苦轻微带酸,老树原料则花果香气且持久。”
听到陈镜娇的解释,寺卿来了兴趣,连忙拿过面前三盏茶一一常来,果真同陈镜娇说的无异。
待第一泡尽数喝完,寺卿又问:“那这第二泡可有不同?”
“有。”陈镜娇将茶盏斟满却不说答案,“客不如自己尝尝?”
寺卿兴致正浓还跃跃欲试,听到此话后正合了心意,一盏盏尝起来,待三盏尽数尝遍,寺卿摸摸下巴回味起来,陈镜娇也不急,静待他的回复。
“这第二泡滇红没第一泡甘甜,香气也没有如此馥郁,但味浓重。”
说罢举起另一盏道:“金毫滋味却没之前酸涩,反而更甘甜。老树则花香浓郁些,果味淡些。”寺卿说完抬头看陈镜娇,发觉对方的笑意盈盈后知道自己猜对了,心底的滋味也甜些。
他官场叱咤许久成就颇多,人到中年,沉淀下来,升官发达习惯了,反而现在猜对了茶味倒是有年轻时那会儿的自豪喜悦感了。
经过这第二泡,第三泡分辨起来就更容易了。
陈镜娇看的出来,虽只是个小小红茶,但面前的人着实是真心喜欢,因此偷偷让观澜准备了些为寺卿带回家去。
“客喜欢喝红茶是好事,红茶提神消疲,若是夏天还能止渴消暑,生津解热。”
寺卿点头,“许些年都喝红茶,别的喝不惯。”他确实只爱喝红茶,不像晁珩那般喝什么都行。提到自家儿子,他突然有点好奇,虽然晁珩在他面前是喝什么都行,但人毕竟有自己的独特喜好,晁珩喜欢什么他不知道。
他抬头看陈镜娇,后者感受到他的注视后落落大方地冲他一笑。
也许面前的人会知道。他想。
茶盏中的茶汤红艳明亮,滋味鲜爽浓强,回味悠长。
汤与杯接触处略一层浅淡的金圈,几人谈话中茶汤冷却后显现出浅浅的乳凝状。茶碗中漂浮的茶芽叶伸展开来,苗锋秀丽完整,匀齐纯净,金毫显露,乌黑油润,红匀明亮。
“掌柜这里常待客?”
突然被问到,陈镜娇一愣,旋即思考,好像还真没什么太多人,除了晁珩长金泽跟亓清纨,便是些愿意多花钱上雅间不缺钱的客人,个个穿的都贵气些,非富即贵。
“倒也还好,不是太多,有些喜欢安静的客会喜欢来雅间,爱热闹或者觉着无所谓的客都喜欢在一楼。”喝茶虽在这个朝代比较普遍,但肯花比一楼多一倍价格来雅间喝茶的人毕竟在少数。
寺卿老狐狸眼皮一抬,晁珩喜安静他知晓,从这话来说晁珩应该是经常来雅间喝茶了。
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一来一往间寺卿便知道晁珩常来雅间喝茶,而且时间不定。
老狐狸满意地离开,临走时拿到陈镜娇为他备下的红茶,听着陈镜娇一句“一点薄礼,还望客收下”,摸着手里沉甸甸的散茶,更满意了。
他满意的盯着面前的姑娘,寻思那天得提点一下自家儿子,爱情不分先来后到,要赶紧的。
陈镜娇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是观澜越寻思越不对劲,反问陈镜娇:“小姐,你觉不觉得这客有些面熟?”
“前不久来过一次,怎么了?”陈镜娇问。
观澜摇头,她怎么觉得这其中一个人更面熟些呢,像什么人。
前面陈镜娇叫她,她想不出,便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不管那么多了,来的客人这么多,同谁长的相似也是说不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