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拾叁

“少卿大人,东西找到了,果真有拓本,只是....”

晁珩接过东西,“只是什么?”

那人如实说道:“下官在搜东西时,为确认此拓本是否是林隐逸肆掌柜的拓本,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的字有些不同,有些能识得,有些却是完全认不得只能确定是些文字,但是还有一些如孩童画画般,完全不知所云。”

晁珩听后蹙眉,打开拓本略一翻看,仔细思索道:“这不是波斯文,同扶桑、高丽跟安南语也不同。”

“那这是什么字?少卿大人,前不久武安侯遇刺案才破,这...”

晁珩呵斥道“谨言慎行”然后盯着那些弯弯扭扭的字陷入沉思。

白纸上用墨写下圆润的cream,还用朱笔圈了进去。

而当事人并没觉得任何不妥,仍在捣鼓着她的飞鸿纹银则。

“掌柜,你叫我?”红香打断陈镜娇,刚才她煎茶时被观澜叫去,说是掌柜有事找她,红香便撂下手头的东西去寻陈镜娇,路上仍在思索,陈镜娇是不是知道她同绿意相识,想问她些什么。

结果陈镜娇看她来了,只字未提绿意,反倒是问她:“红香,你觉得什么是茶道?”

“仆愚钝,不知。”

“那你觉得茶道跟茶艺,可有什么不同?”陈镜娇将鎏金飞鸿纹银则放下,拿起旁边的铜镀小剪,仔细细修剪花瓶中的枝叶,说罢冲旁边的座位努努嘴,“坐,别这么尽量,我就是同你说说闲话罢了,你权当同我聊天,有什么尽可随意说,不必拘谨。”

红香犹豫半天还是坐在她对面,顿了许久才道:“茶艺生于茶道,有道才有艺?”

蔫黄的叶子被快亮的剪子一刀剪下,轻飘飘地落在桌子上,陈镜娇凝思道:“对,也不对,道艺相生相伴。”

“每人的茶道不尽相同,于我之眼,茶则是红尘。茶有百味,正如人生百味。掷茶入壶,沸水冲之,便入受滚滚红尘洗礼,经历练,得一碗浓茶。不同之人,喝的茶味也不尽相同。心浮只知为水,心思重甚至连水也不知,只有心空,才可品出真茶。”

“你可是真切爱茶?”陈镜娇又问,这次红香并未犹豫,肯定的说,真切爱茶,幼时茶便对她有莫名的吸引,她钻研不透,琢磨不通,遇见的人多半就是喝个热闹,唯有遇见陈镜娇才知道原来茶道竟有如此深的意义。

陈镜娇点头,“那好,从今天开始,茶点你莫要再学了”说到这里她偷偷瞥了一眼红香,后者听后并没有任何的反应。

“跟着我把茶学明白吧。”她复又说。

“手艺大体可分四类,煎茶煮茶庵茶,瀹茶。从前的煮茶也意为吃茶,将茶叶同葱姜蒜末等共同熬煮,类同与煮粥,庵茶则是将茶磨成浆冲水而喝,而煎茶跟瀹茶则是我教你的常用的手法。瀹茶我会慢慢教你,并非只是沸水冲之这么简单。”陈镜娇左思右想,还是想到了绿意,忍不住多提一句。

“我意并非将你教会与我茶肆挣银两,你若喜欢,觉得值得,想要传承下去,那更好,只要你能入门肯潜心钻研,即便你想再立门户,我也会助你。”最后面一句陈镜娇没说,但红香明白了,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掌柜,你可舍得?”红香不明白为什么陈镜娇要做到如此,安身立命的本事被别人学会了,若是流传还好,万一就此断绝,后人不再记得她的名字,亦或者被冒名顶替,有什么意义?

陈镜娇笑道:“慢慢你就明白了。”

文明,就是要传承,无论在哪里。

“茶点那些,我选了些点心师傅,估计一会儿就该到茶肆了。”陈镜娇话音刚落就听到门口的吆喝声。

“茶肆掌柜!我是阿周!今日来茶肆报道学手艺的!”门外的汉子喊的中气十足,震的安静茶肆内甚至有了回音。

账房先生一拍大腿,一脸嫌弃地忙将门口人拉进来,低声斥责道:“说了几次,说话不能这么大声,你还当着是在自个家里呢?”

“哦。不好意思,我给忘了。”那汉子挠挠头,憨厚的笑了。

阿周是账房先生的远方表弟,虽然看模样五大三粗的,但手却意外的巧,账房先生听说自家掌柜要重新找点心师傅,左思右想推荐了阿周,帐房先生信誓旦旦保证:掌柜,阿周你大可放心,他是个粗人不会什么整些歪门心思,更不会勾心斗绝。

“阿周,后面有额外的厢房,你若是想吃住都在茶肆便将行李搬去那个屋子,是哪个你可以问问你表兄。”

阿周笑眯眯地说:“掌柜不用这么麻烦,就是个住的地方罢了,我同我表兄住一个屋就行,他说他那屋大的很!”帐房先生听后大惊,反驳到:“我什么时候要跟你一起住了,你怎的自己定主意,你夜里不打呼吗?”

“不打!”阿周中气十足,便拉着帐房先生往后院走边说,“那些厢房留着吧,掌柜说这招点心师傅,又不可能只招我一个,万一来了几个姑娘家的,总不能让人家挤在一起睡是吧,表兄快快,我们的屋子是哪个?我要赶紧去看看。”

账房先生深吸一口气,又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便带着阿周往后院走,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陈镜娇跟观澜听到后纷纷笑出来,这阿周还是真。

“观澜,你说要不要我们搬个家啊?”陈镜娇问,观澜以为她要回陈家住,吓得花容失色“小姐这可使不得啊!咱们单独出来过的多轻松,也不用瞧谁的脸色,这好好的日子怎么...怎么就要回陈家住了呢?”

“当然不是回陈家啊,我的意思是,你还记得以前我们去山野茶肆,我很喜欢那个装修风格吗?可惜咱们店面小,撑不住那么大的装修,但要是咱们换一换呢?换块大的,不仅能按照我的想法装修,伙计们也不用住的挤。”

陈镜娇听到阿周说的那话,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毕竟是个掌柜,好歹也要给自己家伙计们来点福利。

现在攒下不少钱,请一个点心师傅,再招两个学徒,剩下的钱勉强够换块较好的地皮,交个三分之一的租金,剩下的慢慢还。

“可是掌柜,这京城寸土寸金,我们去哪找新的合适的地方呢?”

说到点上了,地方要大,最好一半住一半店,地角要好,这里在城西虽是靠近集市,但毕竟在个犄角旮旯里。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在这担心也没用,来来我带你做双酿团。”说着就把观澜拉到后厨。

赤豆入水和糖煮熟做成豆沙馅心,芝麻洗净炒熟后碾碎,晾凉后加白糖拌匀。

糯米粳米搀和淘净,时不时在米上洒着水,然后才能磨成粉过筛。

透白的面粉瞧着可爱,她挽起袖子将白净的米粉倒入大瓷拌面缸中,舀了少冷水倒进去拌匀装入笼屉。

起锅烧火,旺火蒸熟的米粉散发着粮食固有的香熟气味,让她想起来家里头常吃的白面大馒头,宣软的馒头被她用指头一戳便是一个洞,随着热气缓慢回弹。

她将蒸熟的米粉倒在案板上,加水揉透待冷,直到光滑再分摘成几个坯子。

五指摊开掌心向下,将每只坯子揿扁包入豆沙。

捏拢口,再揿扁,最后加一层芝麻糖粉,收口处包圆,用大拇指在中间略揿出凹形。

圆滚滚金灿灿的一个个双酿团便躺在她手心中,小巧可爱。

“快来尝尝。”陈镜娇包好一个就递给一旁瞅的迫不及待的观澜。

“是芝麻馅的!”观澜吃着黏糊的双酿团,抽出嘴说。

“你再咬一口试试,看看这次是什么馅?”陈镜娇神秘地说,好像变魔术般。

观澜眨巴着眼睛又咬下一口,在浓郁的芝麻馅香中嚼出豆沙的香甜,外皮滚了层糖粉,米粉既有韧劲嚼头,又不会太硬,揉的刚刚好。

“这种糯米类的点心,若是一天不吃完,第二天外皮就比较硬了,吃起来味道就大不相同了。”若是以前,这种东西可以用微波炉叮个几秒钟,但可惜现在这种东西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东西新鲜,但是更容易坏,让她好生可惜。没有冰箱更是不方面,东西只能吃些应季的,没想到她真正感受到所谓的“看天吃饭”。

“其实这个东西外面可以裹层黄豆粉,那样味更香。”陈镜娇说做就做,提起黄豆粉就要去后厨翻东西,手都准备好了伸进柜子里准备掏,红香却来了,告诉她晁珩来店里送还她的东西。

她遗憾的盯着柜子深处的黄豆粉,突然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是还有新来的阿周吗!好好的点心师傅,她怎么居然给忘了呢?

叮嘱阿周帮她把团子滚几个黄豆粉的放下心来洗净手去前院。

晁珩将手札递给她时,她还感叹一声:“还真有拓本,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拓下我写的这么多东西。”

上次瞧这人还觉得有些不太聪明,没想到倒是深藏不露有把刷子。

她这么想着,一抬头看到欲言又止的晁珩,“晁公子有话想说?”

晁珩略一笑,“没事,就是好奇,陈掌柜老家就在京城?”

陈镜娇未加思索立刻回答“不是啊。”

晁珩脸色微变。

“我祖上是南方所来经商,后来慢慢便在此安扎下来,怎么了?”陈镜娇不解。

她还算半个混血,南方混北方。

晁珩闻言一顿,“没事,就问问。”

看来确实是他多心了,自从下属说了那些话后他思来想去还是觉着不对劲,捏着把汗查了陈镜娇的身世,跟她口中所言并无差别。

他松了口气,隐约闻到她身上一丝香甜的气味,问:“今日可是做了什么?”

“双酿团,刚做好的,晁公子快进来尝尝。”陈镜娇笑靥如花,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