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染

俗语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陈镜娇择了个人少的日子拿着笔墨在兰雅间写写画画。

虽然在这里呆了一年,陈镜娇也读了不少书籍,但因为字形不同着实难理解,只能看个大概意思,自己写的手札也不会给别人看,索性拿现代白话文记下来。观澜来为她研磨送水时偶然抬头看到,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陈镜娇故作玄虚道:“上古文字。”

“这是什么字形简单笔画稀少的上古文字?”观澜好生崇拜自家小姐。她本不是陈镜娇的贴身侍女,一日忽被陈家主调到陈镜娇身旁伺候着。时常听闻陈家的大小姐娇生惯养,蛮横骄奢,目光短浅,她听说自己被调来小姐身边,整日提心吊胆。

但相处下来她发现自家小姐顶顶的好,身怀绝技与人良善,最重要的是从未当她是低贱奴婢,好吃好喝的待她,甚至每逢过节给她放假让她回趟老家,自此她暗自决心定要此生不怀二意赤诚守着陈镜娇。

主家那边的仆人,除了伺候陈镜娇长大的几个老仆跟奶娘,虽嘴上恭敬,背后仍嚼舌根看不起自家小姐,观澜看在眼里怒从中生,每每上前理论都被陈镜娇拦下,陈镜娇好似不在意反到安慰她:“干嘛呢,给自己生气。”

观澜替她委屈,这可是陈家独子千金,凭什么老爷不在家便受此委屈对待,不过好在两人搬进了茶肆,不必为此生气。

茶肆本没有后院,是个废弃的破平房,隔着道薄薄的墙,陈镜娇令管家买下这块地,又寻人凿通了墙,重新修了个四合小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子就这么安定下来了。

起初日子不好过,全屏陈镜娇从家中带来的钱财,两人都不会理财,于是陈镜娇便根据书中所写,凭借印象跟观澜女扮男装进了脂粉之地寻到了现在的帐房先生。

帐房先生本是个不得志的书生,几次都考不中第,干脆不考了专心做词。

门内莺莺燕燕啼哭那绝不可能是什么香艳事,她一推开门,果不其然,几个身披薄纱貌美女子一边啜泣,一边念念有词。

陈镜娇仔细听去,还真是书生新写的词。

那边书生念一句边要求她们跟一句,场面异常壮观。来青楼只为教妓子念自己新写的诗词,这番举措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她问书生为什么来这里教妓子念词,后者告诉她:因为出书麻烦又贵。

这回答她是着实没想到,当即用高昂薪酬勾走了这个天真的书生。

茶肆有了书生着手搭理,她再从陈家挑走了敦厚的中年厨子,拿钱雇了个跑堂儿的,这茶肆才算正八经的营业起来了,渐渐凭她一手好本领也逐渐能将客留下。

陈镜娇深知吃老本迟早有一天会坐吃山空,于是趁着自己的记忆还没混乱到忘记从前的茶点做法时,将能想到的都写在了手札上。

也不怕丢,反正这里的人没人能看的懂她写的字,实在不行,写些英文上去就是了。

这一坐便是一上午,午日高照时她才放下笔,伸伸懒腰活动筋骨下楼吃晌饭。

从前她以为古人只吃两餐,但来到这里才知平常人家开始大多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而且吃的还很讲究。

陈镜娇看今日客人不多,干脆下午打了烊,教绿意红香做些简单的茶点,最主要的是她本想着哪天寻些专做点心的学徒,但瞧绿意馋的不行,便将此事耽搁推后了。

“教你们做的是蟹壳黄,其实这蟹壳黄分为甜口跟咸口,甜口比较容易,先学甜口。甜口最忌腻人,因此用碾碎的玫瑰花瓣跟枣泥。”

陈镜娇教的仔细,上至如何揉面拍饼,下到一次应倒多少料都说的清清楚楚,绿意听了不停的点头,遇着哪里不明白的便问,例如“何时加老面”、“水油酥面应揉几成”等。

反倒是红香一言不发,只站在旁边看,上手时虽不出大错,但做出来的茶点仍是微瑕。

“红香怎么不说话,可是有哪里不明白的?”

红香摇头,陈镜娇也不强逼,反正这个东西做着做着就熟练了,那天开了窍入了门就刹不住车了。

点头让两人继续便洗净手上楼继续写手札了,中途除了观澜替她研磨,绿意来了一次,捧着新鲜出炉香喷喷的蟹壳黄来让她尝尝。

外皮酥脆可口,馅心香甜,陈镜娇边尝边在心里感叹,这教人学东西,自己的学徒一点一点做出来,属实一股成就感。

绿意也瞧见了陈镜娇正在勾勾画画着什么,只是被抬起的半边衣袖挡着看不清内容,也好奇的问这是什么。

陈镜娇依旧故弄玄虚道是上古文字,不是她不告诉她们,是就算告诉了也没用,观澜绿意是真的看不懂,为避免不要的麻烦干脆糊弄过去了。

绿意没有多问,马上转了话题问陈镜娇这蟹壳黄味道如何,得到陈镜娇的承认后马上乐开了花,“还是掌柜厉害,知道这么些美味东西,而且掌柜的手艺定然是全京城最好的,绿意还想多跟您学些东西呢。特别是这蟹壳黄,客人尝了必定连连叫好!”

“对了,掌柜你说这蟹壳黄有两种口味,是一种甜口一种咸口?”

陈镜娇喝口温水咽下嘴里的蟹壳黄后说:“没错,咸口用猪肉、葱油、蟹粉做,现在还没开海,所以做不了,待开海后我教你们做。”

“好!谢谢掌柜!”绿意笑着退出雅间,轻柔缓慢地替她阖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陈镜娇一人安静的撰写,脑内东西太多光写下那些最熟悉地就得写好几天,中间恰逢晁珩长金泽来喝茶也是若有所思地样子,晁珩眼尖,猜出她应是要忙,也不是日日都来了。

将脑内暂时能想到的东西撰写出来后已经是三日后了,陈镜娇觉得自己的腰都僵了,忙让观澜替她揉揉酸痛的腰。

“没想到以前坐时间久了要受罪,现在这副身子也要受罪。”

陈镜娇的自言自语被观澜听到,观澜不解“小姐,你说什么呢?怎么受了罪?”马上想到陈家那些两面三刀的仆从,怒从中来,莫不是小姐被欺负了?

“小姐,若是陈家那些仆从惹你不高兴了,你莫要忍着,等老爷回来全告诉老爷,把这些嚼舌头的仆们统统打一顿再赶走,让他们乱说话!”

陈镜娇笑着摇头,感情这丫头是以为她在本家受了欺负,她虽和善不争,但不代表她可以任人欺负。

“我还会被人欺负了去?莫要胡思乱想。”陈镜娇安抚道,“一会儿下去一趟吧,我好久没去一楼看看了,不知道绿意红香近些日做的怎么样。”

观澜将所见一五一十告诉她,“绿意红香做的比往日好些,客也是多喜欢绿意,只是近些日不知道为什么,来的客人越来越少,昨天甚至一天只来了十桌客呢。”

“做生意嘛,总有这个过程,不打紧的,我下去瞧瞧就是。”、

于是陈镜娇从坐在一楼竹榻等客人到坐在散座,就差坐到门口了。

于是晁珩长金泽一来便看到这个场景,陈镜娇坐在散座喝茶,客人稀少零落只一桌,他们是第二桌。

“掌柜这是怎么了,客这么少,这是要关店打烊了?”长金泽因着案子,几日没来,终于求爷爷告奶奶就差哭天喊地的让晁珩帮了忙一起把案子破了,现在脱胎换骨宛如新生,走路都带风。

“你会说话吗?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你见过未时打烊的?”晁珩一脸无语,压低声音在长金泽耳边说。

陈镜娇倒也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你们来了,客不就多了吗?今日喝点什么?龙井还是雨花?”

“龙井吧。今日不去雅间了,就在一楼吧。”晁珩挑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陈镜娇替他泡好茶后那边一桌也喝完茶要结账走人了。

陈镜娇亲自去送,同客人客套了几句,却获得了意外收获。她本意是想问问这常来的客人有什么不满意之处,没想到客人告诉她:

“掌柜你家这蟹壳黄到是甜口,味道不错,只是最近山野茶肆家出的蟹香酥同你这蟹壳黄相似,但里头却是咸香馅,更出众些。”

观澜当即傻眼,马上转头看自家小姐,“小姐,这...”

陈镜娇沉得住气,仔细询问:“咸香?客可方便告诉我是哪些物什?没想到有茶肆手艺如此,我应同人家学学。”

客人思索片刻道:“我只吃过一次,具体的记不清了,但吃出鲜肉味道了,其他倒是不记得。”说完突然想起来面前的掌柜年纪不大,怕受了打击伤心,走前还不忘安慰一句“掌柜莫要气馁,这茶馆子就是这样,你此处煎茶好些,是有优点的。”

不说还好,说了陈镜娇就又听出来了。

感情那边的山野茶肆还煎茶了?

如果说茶点是碰巧相似了那说的过去,但煎茶一说可是她从未来世界书籍中带过来的。

陆羽《茶经》著作,这要是照搬,铁定是被人偷取抄袭了。

几日前她去逛街,碰巧还进去坐了会儿,那时这茶肆还没有煎茶一说。也不是说她的手艺别人不能学,她反倒希望将自己那边的文明传播到此,但不代表她可以接受被人原封不动的抄袭。

“失算了。”陈镜娇轻叹一口气。

“小姐,可要我去瞧瞧看?”观澜上前问,陈镜娇摆手,说若如此反倒自己显得小气了,明日她亲自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