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镜娇幼年丧母,陈父痛失爱妻心灰意冷,加之生意繁忙,往往去做躺生意便是一年半载,因此并没有续弦,陈镜娇也是奶娘跟几个仆从拉扯大的,缺失母爱加之父亲常年不在身旁,铸就了她极端片面的想法。
不幸的人有时也在铸造不幸,她想起女配构陷女主狠下毒手,只感叹,这次她要做个与世无争的好人。
这么想着,她俯身从厨子去果贩处买的荔枝中挑出几个各大圆润的,用指甲轻轻掐开外壳却不破坏白润的果肉,将荔核挑出放在一旁,荔肉倒入钵中用臼杵捣碎,留下透白的荔肉汁液。
荔汁混合高山红茶泡煮,做成荔枝红茶汤。
陈镜娇将茶汤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倒入马蹄粉、白糖跟鲜奶,做成奶糊,剩下的茶汤与白糖跟马蹄粉糊煮成茶汤糊。
接下来分层蒸熟,奶糊一层在下,娇白滑润,茶糊一层在上,带着红茶的颜色却透亮,从侧望去,白红相间,层层叠叠。
放凉后她用刀切成五瓣花的形状,摆在圆盘中间,又剜下一块白糊放在茶汤花瓣中做花蕊。
做完这些,她才从观澜嘴中得知,晁珩已待许久了,今日人多便坐在二层雅间。她听后点头,端着碟绕上二楼。
二楼本是置物间,陈镜娇接手后便装修成了五个雅间,分为梅兰竹菊四个小雅间,其中的文墨大雅间只待贵客。
观澜认得晁珩,看陈镜娇在忙抽不出身,于是带晁珩上了文墨雅间。这文墨雅间是她穿越而来最满意的作品之一,屋梁用梨花木雕上花鸟暗纹,屋内木椅皆用紫檀木,沉稳大气,用沉香做熏香香料,高雅清淡。
她拉开梨花木门,迎面是偌大金丝楠木底的白鹤屏风,绕过屏风看到支着胳膊摁着太阳穴沉思的晁珩。
“客久等了。”陈镜娇将茶具跟茶点挨个摆上矮桌道。
“无妨,掌柜辛苦。我姓晁,单字珩,掌柜叫我晁珩便可。”晁珩看到圆碟里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禁发问“这是什么?”
“此茶点名唤荔红步步高,用荔枝红茶与马蹄粉同白糖蒸煮制成。”陈镜娇将铜匙放在他手边,“吃起来凉滑淡雅,奶香与茶香混合,流连口中,盛夏刚过荔枝还有些,若入了秋便不能再吃了,此时吃还算合适。”
晁珩舀了勺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小口咽下后说:“奶味被茶味冲淡,既不会过浓甜腻,又填了份香醇,掌柜这份荔红步步高确实高。”
听到晁珩的赞赏,陈镜娇才放下心来,弯起眼角“晁公子也不必叫我掌柜了,我姓陈,名镜娇。”因为开心,尾音也渐渐上挑。
晁珩观察到眼前人的变化,想道这小掌柜还有些可爱,陈镜娇,镜娇,他在心中几乎将几个字揉碎了默念。
“今日煎的是武夷岩茶,又叫乌龙茶。”陈镜娇说着,手上动作不停,将泉水倒入锅釜中置于素面壶门座高圈足银风炉上待煮沸。
“今日不忙?怎的在我这专煎一壶茶?”晁珩问。
“下面有伙计帮忙看着,无碍,倒是晁公子怎的每日有时间来茶肆等煎茶?”
“我任职大理寺小差,平日不忙。”
陈镜娇观察着面前这个说谎话不打草稿的人,满脸写着“我说的是真的”,要不是她知道此人被外称狄仁杰在世,时任大理寺少卿,差点就信了。
“这京城中有大理寺办案,件件公允,百姓过的放心,辛苦你们了。”拍马屁还是要拍的,万一以后关系用的上呢,陈镜娇想。
晁珩手一滞,莞尔不动声色岔开话题“对了,刚才无聊仔细打量了这雅间,装修精致典雅,衬得上文墨两字,不过窗棂那层纸有些过薄了。”
瞥见陈镜娇注视窗棂,他继续说:“这窗纸沾水即破,寻常贼就算了,来个有点脑子的,寻个细木条往上一勾,那窗锁就跟摆设一样。”
闻言,陈镜娇恍然大悟,当时装修时确实忘了这茬,只当现代窗户般可以双开般,安全性合理性倒是忘了。
“不打紧,找个木匠把锁砸了,接上块便是,这种窗最好莫要如此修,不安全。”晁珩瞧她皱着眉,安抚道。
“多谢晁公子,见笑了。”陈镜娇没想到自己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心想下次装修前一定要找个土生土长的古人看看哪处不合适。
“客气。我还有公务在身,不宜久留。”晁珩说完便急匆匆地起身下楼,临走前突然想起什么,提醒陈镜娇“近些日还是不要乱走动较好。”
陈镜娇心里门清,按道理现在应该是武安侯回京的日子,就算晁珩不说她也绝不会乱窜,但晁珩此话必有后意,她不去追究只应不问。
晁珩走后她在一楼闲逛,走动间偶有听到“胡蛮”、“京城”、“武安侯”几个词,她敏锐地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差观澜去打听才知道。
武安侯近日回京,被藏在京城的胡蛮刺客当街刺杀,好在人只受了皮外伤。
“去,寻点结实的东西放在后院,打烊后抵在门后。”陈镜娇吩咐观澜,武安侯有什么事她一点都不关心。
突然门外一阵喧闹吵杂,各种声音混杂一起,引的人群逐渐聚集起来。
“这位客!这位客!哎哎那个不能动,这个也不能砸呀!”年轻的账房先生扒拉开人群,冲进去解救那盆他看大的富贵竹,愁的眉毛都皱在一起了。
“我倒要看看这破店究竟有什么好,我家那厮成日来此喝茶,地里黍子都不管了!让你们家掌柜出来,不出来我就都给你们砸了!”人群当中一身着绿裙的中年女子嚷嚷着,顺手就抄起桌上的鹧鸪盏,说着就要往地上摔。
“窑变釉鹧鸪斑纹盏,黑釉瓷最贵,摔了就是你半年的庄稼。”陈镜娇清亮的声音响彻茶肆,人群霎时鸦雀无声,那女子甚至举着鹧鸪盏一动不敢动。
打蛇打七寸,她知道只有这样制止才是最有用的。
“我是掌柜,这位夫人有何贵干?天气燥热,进店慢说,莫要急坏了身子。”她缓步走来,人群不禁哗啦散开,为她腾出一条路。
因着人群散开,那女子径直看到面前的陈镜娇,一袭杏色袄裙,衬得肤若凝脂,反观自己的粗布短衣,灰头土脸,愤恨不满从中溢出,“我夫君成日到你这茶肆来喝茶,不务正业,我今日就是来瞧瞧你这究竟有什么真金白银的,能把他迷成这样!”
绿衣女身旁还有一瘦弱男子,扯着她的衣裳小声嘀咕:“我哪里有不管黍子,你知道我喜欢喝茶,而且我也不是天天来,不过隔个三五天而已...”话还没说完就被绿衣女子狠狠打断“你那哪里是喜欢喝茶,你怕是喜欢看人家!瞅人家长得好看便丢了魂,我真是后悔当初嫁给你!”
从两人对话中大体猜出事情经过缘由,陈镜娇清咳一声阻止这场尴尬的剧情继续上演,侧身冲着绿衣女道:“店里有没有真金白银还得夫人尝过才知道。”
“娘子你莫要胡说,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瘦弱男子赤红着脸低喊道,绿衣女却只瞅他一眼没搭理,没好气地对陈镜娇说:“我可没钱!”
陈镜娇忽视绿衣女尖酸刻薄的语气,反而笑道:“这顿不花钱,算我请你尝尝。”
陈镜娇给了绿衣女台阶下,加上语气柔和,她也不好再讽刺为难,犹豫了一会儿,身旁看戏的人终于忍不住劝说:“反正不花钱,你便进去尝尝,这茶肆的茶是出名的好,你夫君会骗你,可我们断然没有骗你的道理啊。”此话一出,不少人附和“对啊对啊,进去尝尝!”
终于女子拉不下脸,不情愿的跟着陈镜娇走去空椅坐下,仍嘀咕着“我告诉你,不好喝我可马上就走。”
陈镜娇问那瘦弱男子:“你家夫人喜欢甜腻些还是清淡些?”
男子不假思索马上说:“喜欢甜的。但甜而不腻,略清淡些最好,她最喜欢吃花糕甜饼一类的东西了。”
她听后点头,安抚绿衣女稍等片刻后便去了后厨。
好在前些天去集市买了些干果存着,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她用擀面杖将松仁碾碎,拿过来厨子发酵好的面皮又擀薄,刷上一层鹅油。
白净的面皮被刷上浅浅一层鹅油,陈镜娇捏了把盐撒上松子仁切成丝条状,再取另一块酵面擀成面片将刚才的面皮包在一起,最后刷上一层金黄的鸡蛋液切段,在顶端放三个松仁摆成三花状。
趁着这松仁鹅油卷进锅蒸的时候,她取前院柜中取高山红茶,途径绿衣女跟那瘦弱男子,绿衣女不耐烦地问:“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莫不是诓我?”
她嫣然一笑道:“好物不怕晚。”然后头也没回地进了后厨继续忙活。
一笼精致的糕点出炉,她盛进碟里,端着泡好的茶摆在等的焦躁的绿衣女面前。
淡黄的松仁鹅油卷,面皮嚼起来松软,一口下去又能吃到松仁干果的沁香,咀嚼到最后还隐约能吃出鸡蛋的醇香,再配合清淡的高山红茶,香酥与茶香碰撞,溢满唇齿间。
小巧可爱的松仁鹅油卷既不会太甜也不会油腻,几个下去还能略微果腹,让人禁不住一连几个统统入腹。
“怎么样?是不是很不错,我向你说过的,这家茶肆的东西堪称一绝!”瘦弱男子瞧自家娘子一连将整叠糕点吃下,忙问,凑在一旁看戏的人也急着问“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她拗不过,终于开口说实话:“这茶肆的茶点...确实好吃。”
陈镜娇看绿衣女的表情从不屑到疑惑再到震惊,知道她被完全俘获,弯起嘴角说:“这糕点叫松仁鹅油卷,最适合女子食用。吃了有助于皮肤恢复光泽,红润气色,我瞧夫人从前应是花容月貌,如今只是被风尘吹黯了些,若注意调理气色,定重现光彩。”
“真的?”绿衣女被夸,心中那不满之情渐渐平复,再加之糕点是她在别处从未吃到的好吃,语气也不似刚开始那般冲。“今日是我唐突了,小掌柜年轻有为,一手好本领,莫要与我这等粗人见怪。”
“无妨,听你夫君说你素喜欢吃这种的,后厨还有几块剩下的,若不嫌弃,我让伙计包好给你一并带走。”陈镜娇说着便让观澜去后厨拿剩下的几块糕点。
“这怎么好意思,我已白吃你一顿,怎么还好拿东西?”这中年女子虽脾气骄横,但心却淳朴,见陈镜娇还要给她东西,忙忙摇头拒绝。
陈镜娇笑道:“你若觉得好吃,下次还来便是。”
话以至此,女子不好推脱,拿着包好的糕点回了家,走前还挽着她夫君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