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洒酒

许意阑一直在学校住到期末考试结束,整个学院彻底放假才回梁家。这期间,她一直没见过梁秉词。

唯一一次和他相关的还是又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糗事。

那天从医院回学校之后,她一直不敢回家,怕撞见梁秉词。结果,忘记了处理换下来的床单。

她小心翼翼把血迹藏在里面,放在衣篓里的床单不知怎么被苏蔓婷发现了。

苏蔓婷嫌她邋遢,特意打电话数落了她一通。许意阑把手机拿的离自己远一些,默默地听孙蔓婷骂她。

这是她一贯的处理方式,装死,当作没听见就好了,反正对她构不成实质性的伤害。

就在她等着苏蔓婷说腻了撂了电话的时候,突然隐约听到一道熟悉的醇厚的男性嗓音。

“苏阿姨,怎么了?”

男人的声音在她的心里激起了鼓点,纵使许意阑再脸皮厚,也忍不住握紧了手机。

刚刚苏蔓婷骂她的那些话,他一定是听到了。

许意阑觉得丢脸、难堪,莫名又联想到那晚男人醉醺醺地扯开她的被子。

潮湿的、燥热的记忆涌上心头,许意阑脸立刻红了。

苏蔓婷和梁秉词怎么解释的,她没听到,立刻掐掉电话,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放假回家之后,许意阑也一直没看见他。

自从放假,许意阑就开始了每天的练琴生活,循环往复,没什么趣味,每天练也没什么长进。

自从进了梁家的门,苏蔓婷就有意往大家闺秀的方向培养她,琴棋书画都想让她学学。奈何她天赋太低,又没有基础,学了四天的民族舞就把脚崴了。

各式各样的东西尝试了一圈后,发现也就这个钢琴还能接受,于是就一直学着。

七月的天越发闷热,许意阑莫名其妙地有些浮躁,就连钢琴老师都说她不走心。

前两天,梁伯庸带了婚纱设计师回家里,特意给苏蔓婷测量了尺寸,交流了婚纱的样式。

许意阑当时站在门口偷偷地听了一会儿,按照梁叔叔的意思,大概打算元旦期间把婚礼办了。

这几日,许意阑一直都在想这件事,看着苏蔓婷的手上又多了个玉手镯,或者又带了什么设计师回家,关上门谈论一些防着她的事。

许意阑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郁正晔给她发微信,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

“学长,你没回家?”

郁正晔说他在北城找到了个实习,所以就不回家了。

“你出来,我请你吃饭,就当帮我庆祝了。”

许意阑立刻心动,还隐隐有些期待,可能是她一直生活在一个小圈子里,又因为原生家庭,接触的人本就不多,她防备心又强大。

所以,从初一她就隐隐有些喜欢郁正晔,具体是哪种喜欢,其实她也分不清。可能是欣赏的那种吧,毕竟她很喜欢和他聊天,听他说一些她接触不到的领域。

许意阑其实不怎么喜欢谈论时政这些东西,她也不太懂。可每次听郁正晔高谈阔论说些最近发生的大事,她又愿意听。

她觉得郁正晔说的东西很有意思,她很感兴趣。

两人直接约在了一家西餐厅。

许意阑由应侍生带着到了座位,郁正晔看见她立刻站起身来迎接。

简单点了菜之后,两人闲聊着。

“也不知道这家餐厅好不好吃?是新开业的。”

许意阑抬眸,西餐厅的色调偏暗,衬得她的眸子格外亮,“应该好吃吧。”

郁正晔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说:“万一不好吃,那我可真是自作聪明了。”

许意阑摇摇头,“怎么会呢?我觉得西餐都大差不差,不会出什么大错的。而且,谢谢学长叫我出来吃饭,我已经在家憋坏了。”

两人正聊着,突然应侍生过来,弯腰对许意阑说:“刚刚有位先生说两位的费用他付了,那位先生还说,让你们随便吃,他请客,不用给他省这几百块。”

许意阑不解地抬眸,茫然地看向郁正晔。

应侍生又补充说:“那位先生说是您的哥哥。”应侍生看了眼郁正晔,“还让我提醒您不要早恋。”

许意阑大脑“轰”的一声,指尖立刻紧紧扣住桌角,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张隐匿在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脸。

他那晚明明都答应了她不再拿这件事逗她。

此刻,她不知道是该哀叹自己倒霉,还是该跟郁正晔解释“早恋”这俩字。

女孩儿脸颊有些微红,尴尬地看着郁正晔,“学长,不好意思,我哥哥他比较爱开玩笑。”

郁正晔唇角的弧度突然垂了下来,“这样啊,没事的。”

许意阑拿刀叉切了两下七分熟的牛排,低着头拿着牛排泄恨,好好的一顿饭,硬是凭借他的三言两语让气氛跌倒了谷底。

他只会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凭着自身的优越感来羞辱他们。

郁正晔忽然想到些什么,耳根红了起来,闷着头一言不发。

大概过了十分钟,郁正晔实在受不住内心的煎熬,或者说,他是怕撞见什么,借口公司还有事,就提前走了。

许意阑看着对面没吃完的牛排,瞥了眼桌旁那束玫瑰花,按捺不住心里的愤懑,扔掉刀叉,又问了应侍生梁秉词在哪。

应侍生给她指了个方向。

许意阑气哄哄地冲了过去,在途中做了一番心理准备,都想好了一会儿要质问他些什么。结果,推开门才发觉,包间不知他。

里面大概有四五个男人,全都是那副矜贵样。听见开门声,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没见过这阵仗,立刻怂了,在心里呵斥自己的冲动,想装作走错房间,默默地离开。

结果,梁秉词突然开口,叫她:“阑阑,过来坐。”

许意阑装作没听见。

梁秉词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警告的口吻,“阑阑,过来坐。”

许意阑环视了一下周遭,那群人各个都是看好戏的姿态,眼神游离在她这个闯入者的身上。

终于有人问出了声,问她是谁。

许意阑听见梁秉词说:“家里不听话的妹妹。”

也不知他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模糊掉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的那些朋友似乎猜到了她是谁,也没再追问。

梁秉词整理了一下领带,慢悠悠地起身,“来找我,又不过来坐,嗯?”

梁秉词给她倒了杯水,“喝杯水,陪我坐会儿,介绍我的朋友给你认识,一会儿正好一起回家。”

许意阑像是轴在原地一样,梁秉词举着那杯水,她又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驳斥他的面子,只好接过,轻抿了一口。

梁秉词唇角漾着笑,貌似对她的行为很满意。

“哥哥,我可以走了吗?”许意阑坐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

梁秉词也沉声说:“不是你主动来的?”

“可我……”许意阑有些着急,她也受不住这个氛围,整个包间里全是男人,打量的目光时而不时落在她身上,她满是不自在。

“哥哥。”许意阑去拽他的胳膊,结果碰洒了他刚刚倒的一杯红酒。

那杯酒在桌面上蜿蜒着缓缓流下,倾泻而下,滴在了他的西装裤子上。

即使许意阑眼疾手快,立刻扶起了杯子,还是没有避免场灾难。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柔声问:“故意的?”

许意阑连连摇头,她怎么敢?借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那这种招数对付他。

梁秉词看着她染上红酒白皙的手指,面不改色地说:“没事,我去洗手间简单处理一下就好。”

梁秉词随即起身,抬腿走到门口,回过身,看着呆呆地坐在原处的小姑娘,眉头微蹙。又折返回来,捞起她的手腕,把她拉了起来,“跟我走。”

许意阑知道自己这算是惹了祸,像是提线木偶一样跟着他,仿佛哥哥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两人出了门,许意阑隐约听见有人说:“这不不是亲妹妹,这么护着?”

到了洗手间,许意阑站在门口,“哥哥,对不起啊。”

梁秉词简单处理了一下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对不起有用?”

“那我赔给你?”许意阑说。

梁秉词突然笑了出来,这丫头有时候觉得她挺精明的,察言观色有一套。有时候有觉得傻得可爱,连正话反话都听不出来。

“你拿什么赔?你又不会赚钱。”

许意阑轻抿了下唇,“我也可以赚钱的。”

其实她很想赚钱的,当初陈筝做家教攒看演唱会的钱的时候,许意阑也跟着做了两次。结果被苏蔓婷发现了,苏蔓婷说她就没有享福的命,赚那两个破钱连家里的一顿饭都赶不上。

起初苏蔓婷不让她做她还有些不高兴,可当她意识到梁伯庸送她的一个限量款包包可以卖几万甚至几十万的时候,她找到了更赚钱的方式。

只要她乖乖的,梁叔叔就会送她礼物。

这些礼物一卖,她就可以有好多钱。

梁秉词没再说话,擦了擦手就出来了,许意阑看着他裤子上的那片濡湿,缓缓别开脸。

她觉得他今天还算心情好的,否则指不定又说出什么话来为难她了。

梁秉词没注意她内心的这些小九九,“走吧,回家吧。”

许意阑跟在他身后,两人朝门口走去,恰好路过许意阑和郁正晔刚刚一起吃饭的那张桌子。

应侍生不知道许意阑用没用完餐,所以没收拾。桌子上的食物还是老样子,那束盛开的鲜艳的玫瑰花一下子吸引了梁秉词的注意力。

“花不拿?”

“拿什么?”许意阑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和你那个小男朋友一起来的么,情侣餐厅,花可以带走。”梁秉词面无表情陈述。

“他不是我男朋友。”许意阑再此否定。

“嗯,那正好,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学长其实人挺好的。”许意阑想说,其实是她配不上他。

面对郁正晔,她是有自卑的情感的,毕竟他从出现在她的青春中,就一直那么夺目耀眼。

“好什么好?年纪轻轻,把眼睛擦亮不好吗,阑阑?”梁秉词用嗤之以鼻的口气说。

许意阑不爱听这些话,胸口微微起伏着,双手轻握起。

梁秉词见她不说话,突然顿住脚步,看着她那个倔强的、想反驳又不敢反驳的样子,更来劲儿了。

“怎么?不爱听了?现在就护上了?”

“我没有。”许意阑要走开,被她握着手腕拉了回来。

她轻轻反抗两下。

梁秉词垂眸,盯着她那两个小拳头,“要不你打我两下,给你出出气?毕竟哥哥也不是故意破坏掉你的约会的。”

许意阑一声不吭。

梁秉词蹙眉,这才几天,小丫头就和郁正晔发展上了?

思及此,他有些不爽,难得多说了两句:“你那个学长这么没气性,饭都没吃完,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了,还害得你来找哥哥。”

梁秉词看上去像是个苦口婆心地好哥哥,实则脸上尽是调侃和鄙夷,“听我的,这种男人靠不住,遇到大事了只想逃。我们阑阑找男朋友,得找有担当的,嗯?”

许意阑抬眸死死盯着她,白色的瞳孔周围染上一圈红。他凭什么这么说学长,还用这种口气和眼神。

“不用你管。”她声音虽小,但格外坚定。

这是胳膊肘往外拐?

“不用我管谁管?阑阑,等年底,你妈和我爸结完婚,我不就是你亲哥哥了?”梁秉词轻笑一声,“我问你他们什么时候结婚,你说不知道,瞧瞧,没几天,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你就因为这事故意为难我和学长?”许意阑问。

其实她隐约也猜到了郁正晔提前离开的原因,无非是觉得被梁秉词羞辱了。学长是个有骨气的人,心里肯定不好受。

梁秉词蹙了蹙眉,在她心里他又成了坏人的形象?

真是个狼心狗肺的小丫头。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这个学长我看不上,也配不上咱家。因为一顿饭,几百块,和人争执了半天,一个大男人也不觉得丢脸?”

“你在说什么?”许意阑火气也有些大。

梁秉词觉得自己今天真是大发善心了,告诉她郁正晔因为一顿饭和经理争论了半天。

因为今天他朋友的新店开业,所以过来捧场,结果刚聊了两句,应侍生就说有人闹事,就把经理叫走了。

梁秉词也是闲的无聊,寻思找个乐子,没想到撞上了自家妹妹心尖上的人。

梁秉词其实不是看不起穷人,可他看不起穷还想贪便宜硬要装的人。听着郁正晔拿着新店开业的那张海报说前一百位能打四五折,他就在想他这个便宜妹妹会不会一会儿就出现。

结果,果不其然,她还真来了,傻乎乎地一脸崇拜地看着郁正晔。

傻子眼神,怎么看他的眼神都是防备和敌意?

说到底,梁秉词觉得他和许意阑抬头不见低头见,况且因为那天晚上他多少对她心存一些愧疚,就想着不能让她吃得太差,主动帮他们买了单。

结果呢,随口一句提醒的玩笑话,就把她惹急眼了。

“阑阑,听懂了吗?”

许意阑忍不住替郁正晔辩护,“普通人赚钱很不容易的,节俭一些怎么了?”他生来就锦衣玉食,没过过苦日子,怎么懂几百块对一个普通人的重要性。

梁秉词蹙眉,真是个不是好歹的家伙,“行,也是我多管闲事了。”

许意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苏蔓婷。苏蔓婷问她又跑去哪了,数落着说自己丢了一对耳环,让她赶紧回来帮忙找。

许意阑觉得苏蔓婷也是莫名其妙,她的耳环丢到哪了,她怎么知道,她从来不碰她的东西的。

可她还是不敢说别的,也正好借着这个由头离开梁秉词。

“哥哥,你听见了,我还有事,得先回家。”她抬腿就要走。

梁秉词看着这个小没良心的丫头,扯着她的手腕,慵懒地说:“正好,一起回家,让苏阿姨帮你赔我这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