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暄幕
2024.7.12
是夜,雨势减小,雨滴落在地上,泛起阵阵涟漪。
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碾过水洼,正驶向梁家别墅。
别墅区灯光旖旎,在寸土寸金的北城,仿佛一座座璀璨的殿堂。
突然,一道紫色的闪电划过天际,勾勒出男人脸部流畅的线条。他顺着车窗一眼望出去,偌大的别墅区在雨幕中仿佛是一头巨大的怪兽。
同样,这道闪电也惊醒了许意阑。
或许,惊醒她的不是闪电,而是母亲苏蔓婷的咒骂声。
“睡睡睡,就知道睡,怎么不睡死?早和你说了今天你梁叔叔带了人回来!”
苏蔓婷不管不顾地掀开许意阑的蚕丝被,一股凉意立刻将许意阑席卷。
许意阑已经习惯了诸如此类的场景,早已变得麻木,即使面对愤怒的母亲也没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反而迟钝地打了个盹,盘算着自己才睡了十几分钟。
苏蔓婷见她一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手捂着小腹,怒火中烧。她就讨厌她这个一声不吭的死样子,倔起来和她那个不愿意离婚的死爹一模一样。
“快点收拾收拾下楼,总不能让你叔叔等你吃晚饭。”
苏蔓婷紧紧盯着许意阑,仿佛只要她说一个“不”字,她就能大发雷霆。
“嗯。”
苏蔓婷听到许意阑的服软才算作罢,抱着胳膊出去。
许意阑抚平睡衣上的皱褶,捂着小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雨丝在夜色中遁了形,只有集中注意力仔细看才能窥探到踪迹。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光着脚,完全不顾就在刚刚还因为生理期疼得死去活来的肚子。
直到车灯打在窗前,就那么一瞬,横扫而过,她才渐渐回神。
她看到司机老张停好车打开车门,撑着黑色的伞绕到后座将叔叔梁伯庸接了出来。但令她意外的是,在车的另一侧,还有一个男人下来。
男人自己撑着伞,看上去毕恭毕敬地跟在梁伯庸身后。
许意阑知道,这就是刚刚苏蔓婷口中梁叔叔要带回的人。她好奇地盯着男人看,盘算着这人算是什么妖魔鬼怪。
突然,男人抬眸,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许意阑心虚,立刻缩回了头,顺手把窗帘拉上。
就在这时,佣人郭姨又来敲门,说是先生回来了,苏太太让她快点下楼。
许意阑随意挽起了头发,趿拉着拖鞋就往楼下跑,小碎步漫响在整座别墅。
她走到楼梯拐角处,就看见苏蔓婷正在帮梁伯庸脱外套,行云流水的动作间询问些无关痛痒的日常。
许意阑的目光慢慢移向一旁,这才看清梁秉词的脸。他似乎是淋了些雨,额前的发丝有些湿。
她的目光没从梁秉词的脸上移开,只是淡然地习惯性地在嘴角勾起一定的弧度,甜蜜地说:“梁叔叔回来啦。”
这乖巧劲儿免不了让梁秉词也把目光移到她身上。
小姑娘眉眼弯弯,穿了身浅粉色的睡衣,看上去有十七八的样子。她还在盯着自己,带着好奇眨了眨眼。
不用说,不用问,不用刻意的介绍,梁秉词就知道苏蔓婷母女俩是怎么回事儿了。
当年他十几岁只身一人被赶到了英国,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托了这对母女的“福”。早在两年前,他就听说梁伯庸接了个情人回来住,这个情人还带了个女儿。
思及此,男人淡定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高傲的鄙夷,视线的余光瞟到在整理衣袖的梁伯庸。
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即使他戴着眼镜,许意阑也能察觉出他的敌意,她轻哂一声,默默走到梁伯庸面前,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她也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只能抬眼柔声问:“梁叔叔,这是?”
梁秉词排斥的态度消磨了她对他仅有的一点儿兴趣,她现在丝毫不想知道他是谁。
可不想知道也得问,否则会让人觉得没礼貌。
察言观色,这是豪门的生存指南。
许意阑这么一问,像在死水中投了一颗石子,打破了固有的伪装的平静。
梁伯庸清了清喉咙,抬眼睨了下梁秉词,“阑阑,按辈分你要叫哥哥。”
他慈祥地看了梁秉词一眼,“等我和你妈妈结了婚,这就算是你的亲哥哥了。”
“哥哥。”许意阑声音轻轻的,语调有些上扬,像是淅沥的雨砸在了玻璃上。
梁伯庸揉了揉眉心,倚在真皮沙发上,他没睁眼,只是说:“秉词,这是你苏阿姨和阑阑妹妹。”
梁秉词微敛眸,没多言只道:“苏姨,阑阑。”
“以后你还要多照顾阑阑。”
“好。”
男人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这让许意阑有些茫然,仿佛自己刚刚在他脸上看到的鄙夷与厌恶是一种错觉。
而实际上,他是一个知书达理,温润如玉,有修养的豪门贵公子。
苏蔓婷似乎生怕怠慢了这位公子,连忙笑着应下,“很累了吧,马上就开饭。你干爸傍晚才打电话说你回来了,所以也没来得及问你的饮食喜好,就让阿姨多做了一些样式,希望有你喜欢吃的。”
苏蔓婷一连说了这么多话,温声细语的,俨然和刚刚在楼上骂许意阑两个姿态。
有时候许意阑都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苏蔓婷。
自从以梁伯庸女朋友的身份搬进了梁家别墅,苏蔓婷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演戏、在伪装、在压制属于真正的自己的本性。
她温柔、体贴、明事理,妥妥将自己装扮成豪门贵妇的模样。
可许意阑知道,再伪装,也只是皮囊,浸透到骨子里的那部分恶劣的东西不会改变。
就像她,穷日子过惯了,即使有钱了,也免不了为了两根烤肠和学校旁边的小摊阿姨讲价。
苏蔓婷在梁伯庸面前可以装作贤妻良母的样子,可私底下,还是会对她这个亲生女儿谩骂有加。
起初,许意阑疑惑过,既然都装到这个份上,为什么不能真的装成一个好母亲。
后来她想通了,她就是苏蔓婷和不爱的人生的拖油瓶,是让苏蔓婷看起来就厌恶的人。
苏蔓婷的话音落下。
梁秉词轻扶了镜框,说:“苏姨劳心了,我除了海鲜外,没什么忌口,以后还要劳烦苏姨多多照顾了。”
此话一出,苏蔓婷的脸色大变。听梁秉词话里的意思,他打算在梁家常住。
好不容易前阵子梁伯庸才松了口决定和她结婚,这时候多年不回国的干儿子突然蹦了出来,这对她是一个潜在的危胁。
毕竟豪门再婚,在豪门圈,人人皆知梁伯庸是怕梁秉词这个干儿子受到委屈才多年来没有娶妻生子的。
梁秉词完全不在意苏蔓婷的想法,只是将目光移到许意阑的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问:“阑阑多大了?”
许意阑本来也在看好戏,不料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她勾了勾唇角,不懂梁秉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么亲昵自然的语气问他,好像他是她的亲哥哥。
许意阑乖乖回答,“还有几天就满十八了。”
梁秉词温和地笑笑,“在读高三?”
“不是。”许意阑顿了下,才想起来要补充一下,这样才能显得有礼貌,“我上学比较早,已经大一了,马上就大二了。”
“在哪读大学?”
“传媒大学。”
“读的新闻传媒?”
“是汉语言文学。”
两人一问一答,倒是消磨掉最初的那些敌意,让气氛渐渐回缓。
许意阑的潜意识告诉她,让她远离梁秉词。
可她还是忍不住礼尚往来地问了他两句。
“哥哥呢?在哪读的大学?读的什么专业?”
“在英国。”
梁秉词还想再多说两句,扮演好好哥哥的形象,可郭姨的话打断了他。
“先生,苏太太,可以开饭了吗?”
正如苏蔓婷所说,准备了不少好菜来迎接梁秉词回家,算是接风洗尘。
当然,不外乎也有海鲜。但是苏蔓婷圆滑,索性没让阿姨把大鱼大虾端上餐桌。
即使餐桌上只有四个人,梁秉词还是喝了不少酒,多半都是敬梁伯庸的,偶尔提杯顺带敬苏蔓婷。
“咱们父子俩也是多年不见,你回来了,公司的事慢慢交给你,我也能放心一些。”梁伯庸说。
梁秉词举杯,“我还得多向干爹学习。”
许意阑觉得自己好像和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还没真正成年,所以梁伯庸也不让她喝酒。
刚搬来梁家的时候,苏蔓婷一味地趋炎附势、有意讨好,甚至让许意阑给梁叔叔敬酒。
红酒倒进高脚杯,许意阑手触碰到玻璃,倒是被梁伯庸制止了。
他说:“阑阑还没成年吧,心意叔叔心领了,等成年之后再喝。”
就这么一句话,倒是让苏蔓婷记在了心里。她私下里教导许意阑不要喝酒,不是因为她未成年,而只是因为梁叔叔喜欢乖一点儿的小女孩。
其实他们不知道,上了大学后,许意阑经常和朋友们一起出去吃大排档喝酒,晚上在KTV包间房,能疯一个晚上。
苏蔓婷不喜欢什么,她偏偏就喜欢什么。
许意阑勾了勾唇,扭过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梁秉词,男人真喝了不少酒,在餐桌上也提了不少关于英国那边公司的事。
他们说的那些话,许意阑不懂,只看着梁秉词滚动的喉结暗暗发呆。
男人摘掉了眼镜,放在左手旁,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了些显而易见的醉意和疲倦。
苏蔓婷适时暖心地问:“秉词是不是醉了?要不要上楼休息?”
梁秉词重新戴上眼镜,立刻又有了一股与人隔绝的疏离感。他说:“没关系。”
许意阑看着苏蔓婷讨好的样子,轻咬了咬唇,腹诽以前只需要讨好梁伯庸一个人,现在还得讨好他的干儿子。
果然,豪门不好嫁。
既然当妈妈都开口讨好了,那她当女儿的自然也不能落后。
毕竟,她的亲生母亲有个豪门梦。
许意阑立刻起身,微弯着腰,将梁伯庸当初的话置之脑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她举起高脚杯,轻轻推了推梁秉词的胳膊,“哥哥,我也敬你一杯,以后还要你多多照顾我。”
说完,她就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梁秉词看着女孩儿凌乱的发丝,和嘴角残存的酒渍,轻哂一声,“是我该请你多多照顾我。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感觉家里的陈设似乎有了很大的变化,我甚至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许意阑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似乎在讽刺些什么。
可她能怎么办?总不能立刻戳穿他。
“哥哥不嫌弃就好。”
许意阑擦了擦嘴角,又乖乖坐在椅子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燥热又潮湿的感觉。
她有些懊悔自己突然整这么一出,就好像是被人将了一军。
而且,红酒也并不好喝,口腔内还弥漫着涩涩的味道。
这一顿饭吃的还算愉快,至少表面是一片祥和,只有许意阑喝了杯酒后小腹又开始泛痛。
生理期痛,根本忍不了,她只好说吃饱了早早跑回卧室。
许意阑翻了片布洛芬,就着水吞下去,然后把空调调高两度,窝在床上盖着被子休息。
可能是那杯酒度数太大,她隐隐有了睡意,意识开始模糊。
恍惚间,好像有人推门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陌生又有些熟悉。
接着,她的被子突然被人扯开。
女孩儿只觉得头皮发麻,震惊地问:“你干嘛?”
梁秉词蹙了蹙眉,抬手点亮了灯,只见许意阑的小脸白中透着红。
他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打量,借着灯光看着房间内被改变的陈设,轻哂一声,“你知道这是我的房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