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孙指挥使。”
戚浔嗓音低沉,熟悉她?的人,定能看出她?的紧张,可?孙律只与她?有几面之缘,并未瞧出异样,而戚浔行了礼看回?戚淑,她?屏住呼吸,憋出了一丝泪光。
“你……你竟是戚淑姐姐?”
戚淑以为戚浔认出了她?,当下以哭腔道:“是我啊妹妹,当初我比你提前入京,之后便与你分开,一晃已经十三年了,你不知道,大?姐和弟弟都在路上得?了重病,后来案子?没审完,大?姐便没了,弟弟撑到了案子?结束,可?他是男眷,跟着叔伯们被?发配幽州,在路上也没了……”
戚淑忍不住落下眼泪,又一把抱住戚浔,“我以为我们戚家?只有我一个了,没想到妹妹你还活着,呜呜,妹妹,这些年,我们都过的好苦啊,我头?次见你,只听你姓戚,便多看了你一阵,第二次才听到你名?字,若是早些与你相认便好了。”
孙律就站在马车前,戚浔一把抱住戚淑,埋头?在她?肩上,也跟着呜咽起来,“我……我以为姐姐们和弟弟都还好好的,怎么会……”
“当年连日?大?雪,我们入京途中?,那些官差待我们如牲畜,但凡没有银钱给他们,他们动辄打骂,伤了病了,也不管死活,我当时也染了伤寒,却运气好最终保住了性命,姐姐和弟弟却没有那般好命,妹妹,我以为你也被?折腾没了……”
戚浔哽咽着摇头?,“没有,我遇见了贵人活了下来。”
“行了,你们姐妹也无需站在外头?叙旧。”孙律忽然开了口?。
他这般一发话,戚淑立刻将戚浔放了开,又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向这小?院,“是了,不好这样在外面失礼,妹妹,这是你住的地方?”
戚浔也擦着眼角,“对。”她?指着院子?道:“请指挥使和姐姐进去说话。”
几下将院门打开,戚浔带着戚淑和孙律进了院子?,这宅子?外面看着还好,里头?却颇为冷清简朴,待进上房点了灯,戚淑打量着屋子?道:“这是你买的宅子?吗?”
“不是,是我师父留下的,师父便是我说的贵人。”
她?一边沏茶一边将这些年的经历道来,皆是实打实并无隐瞒,孙律像个局外人一般坐在一旁,却听得?仔细。
待戚浔说完,戚淑道:“那义庄之地那般骇人,仵作也是不好当的,不过幸而你坚持了下来,至少……至少没有沦落风尘。”
戚浔关切的问:“姐姐这些年呢?”
戚淑红着眼道:“当年定案之后,要么被?发配去兖州做苦役,要么便去教?坊司,我当时选择去了教?坊司,一开始在密州,后来辗转到了青州,这些年,一直在青州苟活罢了,此番若非指挥使,我只怕还没法子?进京。”
戚浔给二人奉茶,疑惑的看向二人,戚淑心知她?猜度他们二人关系匪浅,忙道:“不是妹妹想的那样,指挥使带我入京,其实是为了一桩旧案。”
戚浔心跳如鼓,面上迷惑道:“旧案?”
戚淑看了孙律一眼,问她?:“不错,妹妹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到了蕲州遇上大?雪,便入了一家?寺院的养济院,在那养济院之中?,本就有许多流民孩童,指挥使说,有两个逃犯,就躲在那群孩童之中?。”
“自然记得?。”戚浔回?想道:“当时西北西南多有灾祸,那年流离失所的孩童极多,我们当时在蕲州困了半月,便一直住在那养济院中?。”
“我记得?你当时生病,后来雪停路通了,差役便当先带了能赶路的先走一步,我……我后来打听不到你的消息,还以为你当时生病没了。”
戚浔隐约记得?当年的境况,戚家?罪眷几十人一同到了养济院,他们并非同支,彼此间并不亲厚,凛冬苦寒,赶路多日?,老小?都没了人形,其中?伤寒重病者不止一人,而戚家?这几个小?辈本是至亲,可?因真正的戚浔是庶出幼女?,不仅差役苛待,连每日?的饭食,也被?嫡出的三个姐弟抢去,也因此,她?越发无力抵抗病痛。
那时她?自己和玉娘怕押送差役,藏在流民之中?不敢妄动,日?日?警醒的盯着这行人的动静,因此将这些看的真切,还曾给那小?戚浔塞过一回?面饼。
后来路通了,戚家?三姐弟并非无能为力,是他们怕被?拖累,狠心将小?戚浔抛下离开,彼时的光景,他们知道将小?戚浔扔下她?便必死无疑,可?他们还是走了。
而真正的戚浔,果然没活几日?便咽了气。
如今的戚淑做姐妹情深之状,好似忘了当年诸多恶行,戚浔作为一个局外人,反倒记得?清楚,她?心底发凉,面上唏嘘道:“当时姐姐们走了,我第一个人在养济院,也无人照顾,幸而寺内的师父偶尔给些饭食,这才撑了下来,当时我也以为自己快死了。”
戚淑好似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僵,忙又上前抓住戚浔的手,“妹妹,当年我们都自身难保,可?如今我们活下来了,便是上天的眷顾。”
她?看了一眼孙律,“指挥使有些话想问你。”
戚浔也看向孙律,孙律道:“当年你姐姐他们离开养济院的时候,我要找的那两个女?童应该还在其中?,后来没几日?,其中?一个女?童便死了,你可?知晓此事?”
戚浔仔细的回?忆,“当年养济院的人很?多,那几日?又尤其寒冷,卑职自己病的重,对外面的事了解并不多,好像的确有人死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卑职记不清了。”
孙律道:“在这之前,其中?有个女?童逃走了,你可?能想的起来?这个女?童和你姐姐年岁差不多,也是官门出身,模样和真正贫苦的流民并不一样,你仔细想想。”
戚浔去看戚淑,戚淑捏了捏她?掌心,“妹妹,好好想想,若想到了,帮着指挥使找到了那人,咱们姐妹以后便有好日?子?过了。”
戚浔作难道:“姐姐走的时候,应当知道我病的不轻,我还记得?当日?我缩在破烂的毡探之中?取暖,多日?都难起身走动,除了听身边进进出出的人议论?外头?的事情,别的我是一概不知的,死人非同小?可?,因此我知道,可?其他的事,我当真记不清了。”
戚浔又看孙律,诚恳道:“大?人要追查逃犯,必定要准确的消息,卑职不敢乱说扰乱大?人的判断。”
戚浔到底是在衙门当差的,所言要稳妥的多,孙律表示理解,“当年在养济院的人太多,我要追查的人,很?可?能顶着别人的身份跑了,因此这些年一直难查到踪迹,你若是想到什么,要么告诉我,要么告诉临江王,此事事关重大?。”
戚浔自然连声应下,孙律打量她?片刻,“当年你跟着你师父从洛州离开,是当时的洛州太守准许的?”
戚浔应是,孙律道:“那这个太守倒是个好人。”
戚浔忙附和,孙律又看了一圈这屋子?,无意在此多留,便站起身要走,戚淑也跟着起身,又怕孙律丢下她?似的,“妹妹,我改日?再来看你。”
戚浔自然只有应好的,将二人送到院门口?,又目送马车离去,关上院门的那一刻,戚浔虚脱了一般的急喘了两口?气!
当年戚家?几姐弟走的决绝,她?入京之后也和她?们不在一处大?牢,后来之所以选择去义庄,除了不想去教?坊司之外,也是怕碰上她?们,她?后来还打听过,知道他们去的地方都很?远,便以为这辈子?都没再见面的可?能。
可?她?到底还是太过侥幸了。
孙律的马车上,他看着眼眶微红的戚淑道:“戚浔似乎没有你这样动容。”
戚淑低着头?,犹豫一瞬轻声道:“当年她?病重,我们以为她?活不成了,离开养济院的时候便未曾带上她?,她?……多半是记得?此事的。”
孙律想到戚浔刚才说过的话,心中?了然,靠着车璧闭目养神起来,戚淑眸带儒慕的看着孙律,拢着双手安静了下来。
……
第二日?一早,戚浔忧心忡忡的往刑部去,刚到衙门之外,撞上从里面走出来的周蔚,周蔚眼下青黑一片,精神却是极好,“戚浔!昨夜我们抓到人了!”
戚浔一愣,瞳底亮了亮,“抓到了谁?”
“胡诚!还有一个宋志,下毒就是他们下的!”
戚浔拧眉,“没有抓到潘若愚?”
周蔚这才抓了抓脑袋,“没有,潘若愚不在万年观,不过我们在万年观发现了其他人的行装,不知道是不是胡诚发现自己被?跟踪之后,让其他人去别处躲着了。”
二人一同进门,戚浔往后堂看了一眼,“王爷可?在?”
周蔚道:“不在,昨日?将人抓回?来之后,立刻提审,可?这胡诚和宋志都是硬骨头?,只承认自己下了毒,却不交代?潘若愚的去向,甚至说,潘若愚已经离开了京城,王爷今日?要入宫,天亮之前令我们修整,又让少卿大?人和李捕头?白?日?再审。”
周蔚指了指后堂,“他们眼下还在补觉,江校尉也在,我是饿了,想出去找点吃的。”
二人入夹道进了后院,也不好去扰他们补觉,便站在院中?说话,戚浔问:“可?搜到了砒石和他们炼制的毒药?”
“搜到了,搜到了半斤,还有丹炉。”周蔚哼了一声,“原来那潘霄汉在京城之时信道,当时万年观快要开不下去了,是潘霄汉给了银钱,等于救了万年观一命,如今观中?只有一个老道长和一个小?道士,都一并带回?来了。”
“这二人嘴巴没那么硬,他们说当时潘若愚回?京无处躲藏,便求上门来,他们自然收留,且潘霄汉对他们有恩,他们也不相信潘霄汉会成为贪官污吏,便帮着潘若愚和胡诚几个隐藏行踪,再加上他们观中?香火也不盛,因此躲藏了几月都未被?发现。”
“至于炼制毒药,老道长和小?道士都说自己不知道,只以为潘若愚他们在炼丹,可?我觉得?,他们是知道的,毕竟那动静不小?,且潘若愚回?京救父,总得?有个门路,整日?窝在屋子?里炼丹,这说得?过去吗?”
戚浔也觉有理,“那他可?有说潘若愚何时离开道观的?”
“潘若愚身边还有一人,是昨天早上离开的,昨个早上正是凤凰池会馆的西凉人中?毒之时,且胡诚被?跟踪,也是那之后,不像是胡诚说的,潘若愚发现官府要找他们了,便离京逃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王爷还是让京畿衙门派人出城追查了。”
周蔚往他们补觉的屋子?看了一眼,“并且王爷已经让衙门发潘若愚的画像了,将其定为逃犯,又在城门设下关卡,如果他还在城内,肯定无处躲藏。”
戚浔点了点头?,这时看到那屋门一开,竟是江默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便对周蔚道:“你不是要去吃早饭?”
周蔚腹中?空空,的确饿得?慌,他这些日?子?也算和江默熟悉了,便主动问道:“江校尉想吃什么?我出去买些早饭来。”
江默道:“那麻烦你,吃包子?便好。”
周蔚应了声好,又对戚浔道:“我等下回?来。”
他说完便走,戚浔左右看看,示意江默到自己这边来说话。
江默快步而来,带二人站在廊檐之下,戚浔才低声开了口?,“孙律昨夜去了我家?中?。”
这一句话,便惊得?江默面色一白?,他看向戚浔,便见戚浔面上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待他收回?视线,戚浔才继续说下去。
“他找到了戚家?人,戚浔的姐姐戚淑,这个姐姐便是孙律从南边带回?来的美妾,我在国公府曾见过两次,她?通过名?字认出我,而后告知孙律,孙律应该细查过我的经历,因此肯定我的身份,昨夜他们二人到我家?里,戚家?姐姐与我相认,并未发现顶替之事,又问我当年在养济院的事。”
傅玦早前便对戚浔说过孙律在找陆氏后人,可?当时并不紧迫,戚浔便未将此事告知江默,如今却不一样,她?语速疾快的道:“孙律以为我已经死了,在向我打探姐姐的去向,我暂时糊弄过去,不过有这个戚淑在,我还是有暴露的危险。”
“并且也要让姐姐知道如今的情形,戚淑应当是见过她?的,我打算用告知长福戏楼刘元已经被?行刑的由头?,去一趟戏楼告诉姐姐此事,让她?有所戒备。”
江默道:“戚淑可?能发现你不是戚浔?”
戚浔机警的看着四周,“暂时不会,不过我对戚家?了解太少了,如今已经相认,往后必定还要见面,万一提起旧事,我不可?能次次都糊弄过去。”
江默瞳色微沉,“如果……如果威胁太大?,我们便不能坐以待毙,她?是个隐患,既是隐患,还是除掉为好。”
戚浔猝然看向江默,江默冷着脸道:“不可?能因为一个她?折了你,这些事,我自然会去做。”
“兄长——”
戚浔心跳的厉害,她?不赞同江默,却似乎也没有理由否定江默,深吸口?气,戚浔道:“总有别的办法,眼下我还应付的了,兄长贸然行事也容易暴露自己,何况她?在我们的案子?里是无辜的,还不到那一步。”
江默没接话,戚浔转眸定定的看着他,片刻,江默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戚浔松了口?气,“我下午去见姐姐,戚淑我也会尽力应付,兄长放心。”
江默“嗯”了一声,戚浔只觉二人不能说的太久,很?快便往前院去,待周蔚提着包子?回?来,便见戚浔在前院和刑部的小?吏说话。
没多时李廉和宋怀瑾起来,几人一同用过早膳,江默便道:“今日?潘若愚的画像已经发了,我带人往城中?各处巡查看看,若少卿大?人和李捕头?提审得?了信,便往巡防营送消息便是。”
待江默离开衙门,李廉和宋怀瑾便入地牢提审胡诚和宋志,此时,戚浔才见到这二人,胡诚果然和几个小?乞丐形容的一样,身材高大?,面色黝黑,一看便是个吃过苦的粗人,一旁的宋志也是如此,只是个头?稍矮。
宋怀瑾将宋志单独带入审问室,宋志耷拉着脑袋,虽是紧张,却并不如何畏怕,宋怀瑾冷笑了一声,“看来你是铁了心不说了,你和胡诚独身一人,家?中?无妻儿老小?,所以是要将这条命豁出去了?你们如今被?抓进来,潘若愚却还在外面逍遥,你们就没有一点儿不甘心?”
宋志抬眸看宋怀瑾一眼,“我们的性命便是潘大?人救得?,没有潘大?人,一年前我们已经死了,就算如今要判我们的死罪又如何?这一年本就是我们活多了的。”
宋怀瑾拧眉,“他是救了你们,可?你们是盐工,应该最为嫉恨那些盐政上贪污腐败之人,他和当地盐商多有勾结,一边在你们跟前做出青天大?老爷的正直模样,一边却将你们的血汗钱亏空,你竟无半点憎恨?”
宋志闻言激动的道:“亏空的人不是潘大?人!”
“不是潘霄汉?那是谁?”宋怀瑾坐在桌案之后,“潘霄汉在禹州认盐政使两年,他是盐务上最大?的官,难道还有别人越过他贪污不成?”
宋志一声冷笑,“这就要问问京城的那些大?官了!但凡去过禹州的,哪个不是盆满钵满的离开?潘大?人为一方盐政使,也有他的难处,可?最终将过错全都归在他一个人身上,谁不替他喊一声冤枉?这大?周从上至下,真是烂透了!”
“这便是你们在城中?下毒毒害老百姓的原因?你们毒害的人,有很?多都是寻常百姓,他们家?里几辈子?没有一个做官的,平日?里都辛辛苦苦的出工干活养活一大?家?子?,被?你们毒死的老伯,马上就要过六十大?寿,他又与你们有什么仇怨?”
宋志面色微僵,他垂下脑袋,紧握着双拳:“如果这是个讲道理的世道,我们又何至于走到这一步?我们是被?逼的,如果不用这样的法子?,根本没有人听得?到我们说话。”
“潘若愚也不行?他是个读书人,他难道不知朝堂法度?”
宋志又冷冷一笑,“他的性命尚且保不住,读书人又如何?”
“此话何意?有人要害他不成?”
宋志抿唇,“你们那叫拱卫司的衙门,不就是如此行事吗?想定谁的罪,便定谁的罪,谁若是不服,便先要了其性命让他永远不能开口?!”
宋怀瑾沉声道:“真的有人要杀潘若愚?”
宋志面生悲戚,可?无论?宋怀瑾再如何问,他都只是些愤慨之言,再不愿往下说了,不多时,宋怀瑾又提审胡诚,胡诚所言,竟也和宋志一样,如此折腾到日?头?西斜,也没个问出潘若愚的下落。
宋怀瑾和李廉走出地牢之时皆若有所思,宋怀瑾道:“今日?议和和谈,王爷只怕不会来刑部,凭他们说的有人要害潘若愚,这案子?像真的有隐情,也只能靠王爷去探究探究了。”
戚浔也觉或许那潘霄汉真有冤屈,见天色不玩,她?当先提出告辞,宋怀瑾见状便道:“今日?怎么这样早?”
戚浔毫不隐瞒,“刘元前日?问斩,不知长福戏楼是否知道了,我多日?未见凝霜姑娘,想借此去探望探望。”
宋怀瑾道:“你们倒算有缘分。”
戚浔辞别二人,出衙门直奔东市广安街,到了戏楼时,正值黄昏时分,戏楼如今恢复了生意,天色还未黑,大?堂已零散坐了许多客人,门口?的伙计认得?戚浔,听她?要见玉娘,立刻带着她?去厢房。
玉娘正在帮柳凝香装扮,见她?来了,自然大?喜过望,几人寒暄一阵,玉娘便道:“今日?第二场才是我的,我带姑娘去后面坐坐。”
大?部分人都在戏楼准备开演,后宅之中?反倒清寂下来,戚浔到了玉娘的屋子?,一进门戚浔面上笑意便散了,“姐姐开着门便是,我来是有事告知姐姐。”
开着门院子?里便一览无余,也不怕有人偷听,玉娘面色一肃,知道有事不妙,待戚浔将戚淑之事道来,她?当下骇的摇摇欲坠。
“怎会是她?!”
“是孙律找到的,他查到了白?马寺养济院。”戚浔低声道:“眼下唯一好的,是他以为我死了,而对姐姐和兄长的下落并无踪迹,我来便是想告诉姐姐要小?心一二,绝不能对外人提起在白?马寺养济院待过,再者,我是想问问姐姐,可?还记得?当日?戚家?一行的境况?”
玉娘仔细回?忆,却也只和戚浔记得?的差不多,“妹妹可?是担心戚淑辨出你不是戚家?幼女??”
戚浔点头?,玉娘也忧心忡忡道:“过了十多年,寻常人这般久没打过照面,也没见过画像,记忆当是模糊的,唯一担心的是她?说起小?时候的事,你全不知道,如此麻烦就大?了,毕竟分开的时候六岁,还是能记得?些事。”
戚浔担心的正在此处,而事到如今,只能硬撑下去,对玉娘略作安抚,戚浔也不敢多留,没多时便告辞离开了戏楼。
……
天黑时分,傅玦才从宫中?出来,今日?西凉百般耍赖,和谈果真不顺,文臣之间的胡搅蛮缠与唇枪舌战,实在是磨人心神。
傅玦正捏了捏眉心,后面忽然有快马追上来,驾车的林巍道了一声“指挥使”,傅玦便将马车帘络掀了开,朝外一看,果然是孙律。
他便道:“你怎此刻出宫?”
孙律在马背上道:“刚见了圣上,你们和谈的事我听说了,看样子?还有得?磨。”
傅玦道:“是啊,西凉重武轻文,可?这几个老臣却不简单。”
孙律摇了摇头?,忽而问:“你今日?见过那仵作姑娘了?”
傅玦掀着帘络的指节一紧,“戚浔?”
“不错。”
“今日?我未去刑部,并未见着,怎么?你有什么案子?需要仵作?”
孙律便道:“我上次问你她?是因何沦为罪族,你只说她?家?里是贪腐,却未说是科场上的贪腐,若是你早说明白?,我便早能找到她?。”
傅玦满面不解,“这是何意?”
孙律便道:“我前次与你说过,查到了那两家?后人曾在禹州一处养济院出现过,其中?一人病死,另一人逃脱了,而那时,曾有一罪族被?押解入京,路上也在那养济院停留过,这一家?罪族,便是你那个小?仵作一家?。”
傅玦意外道:“戚家??”
“不错,就是蕲州戚家?,他们族中?当初牵连了许多人,分了几批被?送入京中?,他们是最后一批,我查到这消息之时,便一直在找戚家?人,你上次见过的淑儿,全名?叫戚淑,他便是我从南边带回?来的,你大?抵想不到,她?是戚浔同父异母的亲姐姐。”
马车在长街上辚辚而动,远处的灯火落在傅玦面上,令他眼底像有寒芒簇闪,他默了默才道:“竟如此巧合!那日?戚浔救了她?,难道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随之他又无奈道:“怪道你忽然带了美妾回?来,我以为你转了性,那你打算何时让她?们姐妹相认?”
“已经相认了。”孙律扬着下颌,“昨天晚上,我带着戚淑去见了戚浔,他们姐妹二人抱着哭了一回?,我本想问问戚浔还记不记得?当年在养济院的事,可?当时她?病重,根本记不清事了。”
孙律很?是遗憾,“我府中?其他几个姑娘,也都是从南边找来的,建元十九年到建元二十一年,都在白?马寺养济院待过一段,只不过她?们如今已认不出当年的人了。”
“原来你费了这般多功夫,还将人养在府中?。”
“没法子?,若是她?们能帮我追到那失踪的姐弟,我费再多功夫也值得?。”孙律说着看向傅玦,“都是为了办差,我看你对戚浔也颇为看重,我还没说你是不是心猿意马了呢,戚浔那丫头?虽是坎坷了些,却不损模样气度,只是身份低了些,不过你若喜欢那样的,放做身边人也不是不行。”
傅玦挑眉,“看重也各有各的不同,可?不都是关乎男女?之情的。”
孙律笑开:“你多年在战场,到底和在京城长大?的不同,我已交代?了戚浔,让她?若想起什么,可?直接告知与你,你到时候记得?找我。”
傅玦点头?,“你放心便是。”
马车即将入安政坊,忠国公府和临江王府并不在一条街上,孙律与他告辞,很?快策马消失在夜色之中?,傅玦等他走远,立刻道:“去安宁坊。”
林巍也听到了刚才的话,十分诧异戚浔还有个姐姐,他听傅玦语声沉重,也不知傅玦要去做什么,可?他刚调转马头?,傅玦又道:“算了,回?王府。”
林巍愕然,只好又按着原路走,待回?了王府,林巍便道:“王爷怎又不去了?是担心戚姑娘?她?从前孤零零一个人,如今多了个姐姐,应该没什么可?担忧的,可?真是巧了,她?还救过这个姐姐。”
傅玦道:“天色太晚了,她?一个姑娘家?去了多有不便,何况是为了这样的事,只怕要惊吓到她?。”
林巍笑道:“无怪乎戚姑娘说您是君子?,还是您想的周到,等明日?见了,再好好问问便是,您待她?是越来越有兄长的做派了。”
傅玦面无表情的听着这话。
待进得?书房,傅玦看公文时便有些心神不宁,等夜深了梳洗躺下,仍觉得?放不下心,孙律虽然未像他一样少年上战场,可?他是孙峮教?出来的,幼时便知自己要担重任,这些年来行事作风便如他的名?字一样颇为律己,他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也会去做。
再多的担忧,也不及当面去问戚浔,杂思无益,傅玦很?快令自己陷入睡梦之中?,可?他万万没想到,戚浔又入了他的梦。
梦里似入迷津,他只听见戚浔的哭声,那哭音了无生念,仿佛陷入绝境之地,他心中?着急,慌不择路的往哭声处急奔,待走到近前,眼前景致却又猝然一变。
戚浔锦绣着身,云鬓高绾,正斜倚绿窗笑望着他,那双眼眸灵媚动人,缱绻婀娜,又露嗔怪之色,仿佛他来的太晚,傅玦只觉神魂摇曳,终忍不住朝她?欺近。
夜半时分,傅玦喘息着惊醒过来,那深入骨髓的颤栗还未消解,他望着黑漆漆的帐顶,心道他算哪门子?的君子?,他根本是禽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八千字!
大家吃粽子了吗~
祝大家端午安康,平安喜乐!本章掉落66个红包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