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某个人??”傅玦未想到?此处。
戚浔颔首,“袁望山和此案唯一的关系,便是?恐吓过柳凝香,且那元德戏楼并非戏伶好去处,如果有人?知道送死老鼠的是?袁望山,还担心袁望山会对柳凝香不利,从而?进行报复,是?否就有了足够的动机?”
“若只?是?因为死老鼠,动机略显不足,可如果担心袁望山用更厉害的法子报复柳凝香,又或是?使手段将她?强要过去,倒显得合理了些,且如此算的话,凶手保护的便是?柳凝香,那他又为何?谋害康槐安呢?”
戚浔既开了这个口子,自?然要往合理的方向推断,“也?许,康槐安做过什么对不起柳凝香的事?”
傅玦沉吟片刻,“此前?我怀疑过戏楼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隐秘,不过昨夜去戏楼查问之后,倒觉得他们待康槐安还有些情?分。”
戚浔想到?昨夜情?形,也?迟疑起来,且玉娘在戏楼,她?自?不觉得戏楼里的人?都是?坏的,“卑职……卑职也?只?是?突发奇想,若是?想别的可能,总有说不通的地方。”
傅玦弯唇,“这也?是?一个方向,有时表象会骗人?,昨夜掌柜的说过,不允许戏园内有人?生私情?,可昨日我看戏楼内年轻男女不少,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多年情?分,到?了如今这般年纪,正是?知晓男女之情?的时候,又怎会全无心思。”
戚浔顺着他的话一想,深觉有理,“是?了,朝夕相处的年轻男女,当极易生情?愫才对,更何?况她?们日日演唱的戏文多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就算有掌柜的看着,或许也?情?难自?禁?”
戚浔说完一错不错的望着傅玦,好像傅玦知道答案似的,傅玦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瞳,喉头动了动,“有可能。”
他很快又道:“如果真是?如此,凶手送毒点心便是?想借刀杀人?,因他知道柳凝香的习惯,知道他必定不会吃那点心。”
戚浔叹道:“那日只?有一人?吃了点心,很快便中毒,其?他人?未曾沾手,如此看不出来是?谁有坏心。”
此处的确难查,眼下需得查清楚戏伶之间是?否真的关系匪浅,马车从长平坊出来,很快到?了东市,没多时,便至广安街长福戏楼。
这条街距离东市不远,两侧遍立酒肆茶坊与客栈,长福戏楼两层高,门庭高阔,彩旗瞩目,却并非最煊赫华丽的,戚浔下马车往南北两个方向看了看,申时未至,还不见纷呈热闹。
长福戏楼也?尚未开始迎客,傅玦一行进门的时候,更发现戏楼里静悄悄的,听闻他们来了,掌柜才带着几人?赶忙迎出来。
“拜见王爷,王爷,是?否找到?谋害槐安的凶手了?”
傅玦扫了一眼大堂,“没有这样快,怎么,你?们今日还未准备迎客?”
掌柜叹了口气,“此前?不知槐安生了何?事,如今确定他被谋害了,戏楼上下都没了迎客的心思,因此打算今日歇业一日。”
长福戏楼的生意十分红火,傅玦没想到?他们会决定歇业,他往后院的方向看了一眼,“其?他人?在何?处?”
“都在后宅之中。”
傅玦道:“我们找到?了给柳凝香送死老鼠的人?,此人?叫袁望山,是?城西元德戏楼之人?,他当日被你?们赶出去,心中郁气,便送了死老鼠来恐吓人?。”
掌柜的眼珠一瞪,“元德戏楼?小人?倒是?知道这戏楼,没想到?竟然是?他们的人?,既然找到?了,那小人?要告发他!那毒点心也?是?他送的,他这是?想谋害人?命。”
傅玦仔细打量他的神色,沉声道:“毒点心不是?他送的,并且,他月前?经历了一场火灾,如今重伤在床,整个人?都被烧伤的不成样子。”
掌柜的倒吸一口凉气,“毒点心不是?他送的,还能是?谁送的?并且,他家怎生了火灾?”惊讶之后,他有些快意的道:“让他用那些歪门邪道的心思来吓人?,这火灾,便是?他的现世报!”
“他是?被人?故意纵火害的。”
傅玦沉着脸,掌柜很快明白傅玦此话含义?,连忙道:“王爷和各位差爷不会是?怀疑我们吧?我们根本不知道是?谁送了那晦气之物,若是?知道,又何?必等?到?今日?”
这只?是?一面之词,傅玦自?不可能尽信,他又问:“戏楼里的人?,可有在京城置宅子的?”
掌柜的茫然摇头,“没有啊,大家都住在一处,都习惯了,置宅子做什么?除非到?了而?立之年,唱不动了,演不动了,或许会买个宅子。”
戏楼并不大,后宅也?是?多人?住在一处,不满足分尸所?需,如果康槐安是?为自?己人?所?害,那戏楼内必定有人?说谎,且有人?还在别处有屋宅。
傅玦往后堂方向看了看,“将玉凝霜和她?的婢女请出来。”
掌柜的有些愕然不解,戚浔也?是?一惊,等?掌柜的离开叫人?,她?便上前?道:“王爷,我们不是?要查柳凝香吗?毕竟袁望山看中的是?柳凝香。”
傅玦道:“柳凝香本人?会直言相告吗?自?然要问玉凝霜。”略一沉吟,他看着戚浔道:“你?救过玉凝霜,她?对你?当有些感激,稍后你?去问她?。”
戚浔见傅玦如此安排,既松了口气,又开始作难,“那……那卑职带她?去后堂问话?”
傅玦点头准了,没多时,便见掌柜带着玉娘和春杏走了出来,玉娘未做装扮,容色颓唐,只?来得及换了件裙裳,春杏则肿着眼睛,一看便知昨夜哭了许久。
二人?上前?行礼,傅玦眸色冷冷的看着二人?,也?不言语,当下便骇的玉娘和春杏大气不敢出,戚浔干笑一声,“凝霜姑娘,你?别怕,上次之后,我一直挂心你?,我们去后面聊聊,你?近来可好吗——”
戚浔拉着玉娘的手,在她?手背上捏了捏,玉娘心底惶恐,却不敢表露,被拉着往后堂走去,二人?进装扮的厢房,留了春杏在外?。
一进门,玉娘便着急的看着戚浔,戚浔对她?摇了摇头,又指向房外?,玉娘知道她?的担忧,拉着她?往一旁堆放戏服的隔间而?去。
进了隔间,玉娘才低声道:“妹妹,怎么回事?”
戚浔亦语声极轻,“姐姐莫怕,王爷此来只?是?为了查康槐安的案子,姐姐不要自?乱阵脚便好,我亦与兄长交代过,让他近来莫要来见你?。”
玉娘红了眼睛,“我知道,我会小心,那槐安到?底是?被谁所?害呢?”
看着她?焦急模样,戚浔心底也?在思索,纵然是?故人?至交,可自?己与他们兄妹多年不见,他们到?底是?何?品性,自?己了解的还不够,可回顾与玉娘的几次照面,戚浔觉得她?不可能在自?己面前?作假。
她?想到?了袁望山小厮说的话,那话虽是?听着刺耳,可的确道出了戏伶们的窘境,玉娘和其?他人?一样,长在戏园,有技艺傍身,唱的好了,或许能得权贵们的青睐,可终究只?是?个命若漂萍的可怜人?,何?况她?心底还压着家族的冤案。
戚浔低声道:“眼下还查不出,我得了王爷的吩咐,是?要来问你?戏楼里的事,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你?自?己思量,无需事事告知于我。”
她?抿唇问:“戏楼里不许有私情?,可实际上,已经有人?私下定情?,可对?”
玉娘红唇微张,十分惊讶,戚浔看她?此等?神色,还有何?不明白的,立刻问:“死者康槐安,可与谁生过私情??又或者,他对戏楼里的谁动过心?”
玉娘目光闪了闪,满面欲言又止的为难模样,戚浔一看便知康槐安的确与某人?生了私情?,便道:“那让我来猜一猜,是?柳凝香吗?”
玉娘忙摇头,“不,不是?……”
戚浔回想片刻,又说了两个叫的出名字的戏伶,谁知玉娘仍然摇头,戚浔不由?蹙眉,“姐姐,应当不会是?你?……”
玉娘朝外?看了一眼,深吸口气道:“妹妹,不是?我,是?……是?春杏。”
戚浔呼吸一轻,忽然明白了春杏为何?那般伤心,可若康槐安是?与春杏有私情?,那凶手为何?要杀他呢?
“那,你?知道凝香姑娘与谁有私吗?”
玉娘显然知道,她?面上为难更甚,似乎不敢道出实情?,戚浔道:“姐姐,我只?是?为了查案子,你?若实在不愿说,便不告诉我。”
玉娘深吸口气,“我若告知妹妹,妹妹可会让班主知晓?”
班主便是?戏楼掌柜,戚浔想了想,摇头,“不会,但我会告知王爷。”
玉娘想了想,“若是?能找到?谋害槐安之人?,让临江王知晓也?不算什么,只?是?不可让更多的人?知晓。”她?唇角一抿,在戚浔耳边道出了一个名字。
戚浔很是?意外?,“是?他?”
玉娘点头,“是?他,他们早有情?谊,只?是?不敢在班主眼皮子底下亲近,凝香旧伤在身,她?此前?和班主说最多再唱一年,便是?报着一年之后与班主坦白,到?时候她?不再登台,若班主愿意网开一面,他们便能一起留在戏园。”
戚浔缓缓点头,“那也?就是?说,康槐安和凝香姑娘并无别的关系?”
“不错,只?是?大家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彼此都还相互照顾罢了。”
戚浔又想起那点心,“当日送来毒点心,你?可看到?有谁不愿意吃的吗?还有初三到?初五这几晚上,有谁是?夜里离开过戏楼的?”
玉娘回想片刻,摇头,“似乎没有,只?有我们几个姑娘不愿吃,我记得那日送给槐安他们,他们却在排演新曲子,因此便让一旁的刀马师父先用,没想到?刚吃了没多久就毒发了,槐安他们算是?逃过了一劫,你?说的这几夜,只?有槐安不在。”
“你?们不用送来的点心,这惯例有谁知晓?”
“戏楼里的人?都知道,我们要想身段好看,便得多食素食,点心也?不得多用,因此每次送来的食物,大都送给其?他人?用了,几位大人?也?知道,不过平日里也?没什么好往这里送的,因此点心和其?他小物件还是?时不时送来。”
听到?此处,戚浔所?有的疑问都得解,她?在心底盘算片刻,忽然看向玉娘,“姐姐,凝香姑娘有心悦之人?,那姐姐有吗?”
适才与傅玦所?言,令戚浔担心起她?来,前?次已遭了淮阳侯的无妄之灾,若与戏楼之内的谁生有情?谊,也?颇为辛苦,玉娘听得此问,面颊微红,却是?摇头,“不曾的,早些年害怕露了身份,不敢与谁十分亲近,后来上了台,也?见过不少示好的,可我们在贵人?们眼中,也?是?那迎来送往之辈,无人?会真心相待的。”
她?神伤一瞬,又看向戚浔,“哥哥要报仇,你?也?身在衙门,我自?然也?是?想为陆家做些什么的,只?是?我及不上你?们,我想着此事,自?然也?没了别的心思。”
“姐姐千万莫要这般想,我和兄长在衙门,至少身边之人?还算正派,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端,姐姐在戏楼,少不得要受许多委屈。”
那日醉酒的客人?胡闹戚浔看在眼底,便也?明白玉娘平日里过的什么日子,姐妹二人?各有苦衷,也?说不上谁更辛苦,又彼此宽慰几句,戚浔心知不能在此久留,“出去之后,姐姐只?管不动声色,适才的事,我只?告诉王爷一人?,等?此案了了,姐姐便无危机了。”
说至此,戚浔忽然又想到?一事,“对了,当日戏班入京之前?,可在湖州生过事端?”
玉娘摇头,“没什么大事,湖州也?无人?知晓我身份,你?放心。”
戚浔这便松了口气,很快带着玉娘走了出来,玉娘既然道明,戚浔便也?未多问春杏,等?到?了前?堂,傅玦和掌柜一起看了过来。
当着掌柜,戚浔道:“与凝霜姑娘叙了几句旧,没什么打紧的。”
傅玦颔首,令玉娘二人?退下,又吩咐掌柜,“将柳凝香叫出来。”
掌柜的也?一同离去,这时戚浔走到?傅玦身边去,因怕隔墙有耳,便俯身在傅玦耳边将玉娘所?言尽数道来。
她?一手掩着气息,确保傅玦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傅玦的确听清了,可随着她?唇齿开合,轻悠的热息也?尽数落在他耳边,他背脊越来越僵,待戚浔说完直起身子,傅玦又觉得身边一空。
见他不表态,戚浔低声道:“您听清楚了吗王爷?卑职答应了凝霜姑娘此事只?告诉您一人?,您可莫要让掌柜的知晓。”
傅玦缓缓挺直背脊,“知道了。”
他话落,忍不住转身看了戚浔一眼,然而?他拧着眉沉着脸,一副不耐模样,又像有什么没想通,看的戚浔十分莫名,戚浔解释道:“若是?不做这般保证,她?自?不会对卑职坦白的。”
傅玦收回视线,眉间不耐更甚,重重的在指节上一碾才沉声道:“若是?如此,此前?的怀疑便不成立了,不过你?能问出这些,已是?极好,足见她?待你?还算信任。”
戚浔心虚,“卑职毕竟帮过她?。”
话音落下,柳凝香跟在掌柜身后走了出来,傅玦神色恢复沉静,看着柳凝香却没了探问之意,他想到?了更夫所?言的瘦高个,此人?也?出现在袁家附近,可玉凝霜说初三到?初五晚上,戏楼之中无人?夜里离开,这便不符合碎尸抛尸的时辰,遗憾的是?袁家的小厮和勤政坊的更夫,都并未看到?那人?模样。
这时,傅玦想到?了前?夜所?问的,这两月来康槐安的行踪,而?康槐安还生过一次病,“康槐安此前?生病,是?去何?处看?”
掌柜的指了指街尾:“就在长街西头的同和药铺。”
傅玦看向李廉,李廉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两个衙差便出了门,掌柜的和柳凝香对视一眼,皆不解其?意,傅玦这时道:“把张焕和黄皓然叫出来。”
这二人?和康槐安住在一起,掌柜的也?不以?为意,没多时带着二人?到?了前?堂,傅玦看着他们问道:“你?们二人?可认识元德戏楼的掌柜袁望山?”
二人?一脸茫然,纷纷摇头,柳凝香听见此问也?是?满眼迷惑,却有些担心的看向黄皓然的方向,傅玦沉思不语,与柳凝香有私情?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位黄皓然,可他不知袁望山此人?,报复袁望山的人?,自?然不是?他。
可除了他,还有谁会因为柳凝香去谋害袁望山呢?
与康槐安有私情?的人?乃是?丫鬟春杏,总不可能康槐安一心二用。
傅玦想到?此处,门外?忽然来个中年男子,站在门口高声问道:“掌柜的可在?”
掌柜忙看过去,随即眼底一亮,快步上前?道:“您是?忠国公府上的赵管事吧?”
男子一袭长衫,身后带着个小厮,正是?忠国公府上管事,他捧着一个锦盒,闻言笑道:“掌柜的还认识我,正是?我,前?几日过来给掌柜的说过,本月十二要请两位姑娘去府上给老夫人?唱堂会,不知掌柜的可安排好了?”
掌柜的立刻道:“安排好了安排好了,那日一早我们便会准备万全到?府上去,请老夫人?尽管放心,绝不会耽误工夫。”
赵管事放了心,递上锦盒,“这是?二十两定金,其?他的还是?按照那日说的,是?老夫人?的生辰,你?们万万不要出纰漏。”
掌柜的接了盒子,笑着应承,这管事见戏楼里有许多公差,便又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不成?”
掌柜解释道:“是?我们一个乐师被人?害了,府衙正在调查。”
赵管事便不做多留,很快告辞离去。
戚浔远远的听到?二人?对话,心底意外?非常,想到?玉娘要去忠国公府唱堂会,不由?生出些紧张来,那可是?拱卫司指挥使孙律的家!
到?时候,玉娘一定会和孙律碰上……
掌柜的捧着锦盒,面上颓色一扫而?空,等?回到?堂中,便对傅玦解释道:“王爷不知,我们戏楼生意虽是?尚好,却不比其?他京城老字号,他们背后不仅多有权贵撑腰,还与各家宗亲王侯府上十分熟稔,我们戏楼却极少去各处府上走动,此番忠国公府老夫人?过寿的堂会邀了我们,实在是?个极好的机会。”
傅玦对此不置可否,林巍在后道:“王爷,十二那日咱们也?得去。”
傅玦颔首,看着掌柜手上的锦盒,忽而?想起一事来,“你?之前?说,有许多人?给戏伶们送礼,这其?中除了那次的死老鼠之外?,可有其?他骇人?之物?”
掌柜的想了想,“这倒是?没了,愿意经常送礼物的,都是?喜欢她?们的,但凡有一次吓人?的都够我们喝一壶的,若是?还有,那可太可怖了。”
傅玦只?觉凶手若不是?楼内之人?,那便不可能只?送一次毒点心便了事,或许还送过别的被遗漏了,可掌柜的回答却令他有些失望,这时,李廉从外?头走了进来。
傅玦摆手让掌柜退下,掌柜喜滋滋的去放银两。
李廉便道:“王爷,那药铺里头一个掌柜,一个坐诊的老先生,剩下三个伙计,其?中两个学徒,还有个杂工,这些人?里面没有瘦高个,属下问了康槐安,老先生和其?中一个伙计记得康槐安一个月前?去看过病,不过说他只?是?有些着凉,外?加思虑过重夜里难免。”
“老先生说他当时还问过康槐安,康槐安说的是?他近来在写新的曲谱,常常半夜半夜的想,过了最困乏之时,后半夜便怎么都睡不着了,当时老先生给他开了药,回来喝了就再也?没去过,当是?好了。”
傅玦拧眉,“一个月前?,也?就是?四月初,是?袁望山的铺子被纵火之时,而?他在专心致志的写《谪仙令》的曲谱,那最近所?到?之处,应该多和此事有关。”
他很快将张焕和黄皓然叫到?跟前?来,“康槐安写《谪仙令》的曲子,需要哪些准备?他遇见难处之时,又是?如何?消解的?”
张焕道:“槐安为了这个曲子的确准备了不少,买了许多书册,曲谱,还去各处书局寻那旧曲谱本子,为此花费了好些银两,写到?后来,是?差一段奚琴的独奏,可他总是?写不出那段曲谱,如何?消解……便是?多练琴,多看《谪仙令》的戏文,又或者看些感人?肺腑的话本,情?到?深处,方能写出一小段来。”
傅玦便道:“那他可能不止去了那几家书局。”
李廉道:“是?不是?找不到?自?己满意的,就去了其?他地方?”
傅玦回想片刻,“昨夜询问众人?之时,光大家记得的,便有三四次是?去书局买书和乐谱本子的,只?是?他都是?独自?出门,众人?并不知道他到?底去了何?处。”
傅玦忽的站起身来,“去他房中看看。”
一行人?又入后宅,待到?了康槐安住的屋子,将昨夜见过的书册和曲谱拿起细看,没多时,便发现了两家书局的落款,傅玦道:“惠风书局和昌文书局,去这两家看看。”
张焕和黄皓然对视一眼,黄皓然道:“惠风书局我们都常去,这个昌文书局却没去过。”
如此便看出,康槐安还是?有他们不知晓的去处,傅玦又在屋内看了一圈,随后打开柜阁,发现里头放着两把奚琴,他便道:“昨夜提到?的乐器铺子和卖琴弦的乐坊也?要再去查问。”
张焕道:“这些地方我们都去问过,他们都没见过槐安。”
李廉摇头,“你?们的问法和我们的问法不一样,这些你?们不用管了。”
傅玦看一眼天色,见日头西斜,便不耽误工夫,很快带着人?朝外?走去,戚浔对那几本话本有些兴趣,落后了一步才离开,走出院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小丫头从隔壁院子里出来,其?中一人?手上拿着个小布包道:“这位于公子实在贴心,知晓咱们从湖州来的,便送来此物,两位姑娘也?喜欢,晚上再不怕蚊……”
话音未落,见碰上衙门之人?,二人?忙正襟站好,戚浔扫了二人?一眼,跟上了李廉他们的步子。
到?了前?堂,正碰上去元德戏楼的衙差回来,他对二人?禀告道:“王爷,捕头,小人?去查问过了,今年和去年,元德戏楼送出去过五人?,如今这五人?都好好的,大多做了权贵人?家的妾室,是?这几家——”
衙差递上来一个单子,傅玦接过一看,都是?在京中叫得上名号的人?家,他便吩咐李廉,“这条线暂不用跟了,去查那几家铺子,时辰不早,本王要入宫一趟,晚间回刑部看看巡防营是?否有信。”
李廉奉命而?去,傅玦看戚浔,“送你?归家?”
戚浔见傅玦要入宫,便道:“那王爷顺路送卑职回大理寺吧。”
傅玦便带着她?上了马车,没多时,马车出广安街上御道,直往皇城外?的衙门长街而?去,辚辚走动之间,戚浔忍不住道:“王爷,看来卑职猜错了,康槐安和凝香姑娘并没有任何?纠葛,凝香姑娘是?与黄皓然两情?相悦,而?康槐安与凝香姑娘情?同姐弟,如果凶手纯粹是?为了保护凝香姑娘,便不该杀了康槐安。”
傅玦也?如此做想,见戚浔有些沮丧,便安抚道:“李廉去查康槐安这两月的行踪,或许会有收获,既然无法从动机来判断凶手,便找证据,晚些时候巡防营若找到?了死者的头颅,那就更好不过。”
戚浔立刻道:“那稍后卑职也?去刑部。”
傅玦看了一眼天色,“我多半天黑之后才出宫,你?要去刑部,便在大理寺等?我,我出宫之后来接你?同行。”
戚浔心道早回刑部,江默只?怕也?未归来,便点头应了,没多时马车到?了大理寺,戚浔与傅玦告辞后进了衙门。
这几日未来大理寺应卯,戚浔还有些不习惯,刚进门,便碰上了正打算下值的周蔚和谢南柯,一见她?,周蔚眼眸一亮,“戚浔,你?怎回来了?”
谢南柯也?道:“案子破了?”
戚浔叹气,“哪有这样快,今日没有验尸的活儿,李捕头去巡查取证也?不必我跟着,我便回衙门来看看,这两日咱们有差事吗?”
周蔚摆手,“没什么要紧差事,京外?有桩案子,王司直带着人?去了,我这两日给池子里的荷花换了泥,还养了两尾小鱼,你?可要去看看?”
戚浔一听来了兴头,“你?莫非也?养了和清风茶楼一样的金鱼?”
周蔚轻嘶一声,“要是?一模一样,是?不是?有些太晦气了?我养的红白草金鱼,挺好看的,听说这种?鱼能去晦气。”
周蔚一想到?那石缸淹死过人?,每每从后院路过,都觉得背脊上哇凉哇凉的,可里头已经种?上了水芙蓉,总不能挖出去换别的,便费尽心思打探到?了这种?驱邪避晦的金鱼,巴巴的去买了两条养着,如今总算安心了不少。
戚浔回来,他二人?都不急着下值了,便一同去看鱼,到?了水缸处,老远便听见缸里有动静,走近了一看,果真有两条红白相间的小鱼在里头扑腾。
戚浔瞧的可爱,“真不错,好歹咱们衙门也?养了活物。”
周蔚胸脯一挺,“那可不!”看了鱼,他想起正事,“对了,刑部那案子进展如何?了?上次让谢司直去画了一幅画像,那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谢司直画笔如神!”
谢南柯便笑,“此人?可告诉你?们线索了?”
戚浔道:“也?不算告诉我们线索,找到?他之后,我们排除了一个凶手,此人?想挖走长福戏楼的戏伶,挖墙脚不成,送了骇人?的礼物恐吓,起先我们怀疑此次死者遇害与他有关,后来发现不是?,不过奇怪的是?,他被人?放火烧伤了,我们去的时候,他还重伤躺在床上。”
谢南柯笑意一散,“这又是?另一桩案子?”
“不,很可能是?一桩,他和小厮看到?过一个瘦高个跟踪他们,而?衙门查到?一个更夫,更夫说一个瘦高个在初五晚上,出现在勤政坊的抛尸点附近。”
谢南柯和周蔚对视一眼,周蔚道:“所?以?,这个凶手极有可能差点烧死先前?那人?,而?后又杀了戏楼的那个,而?后分尸碎尸?”
戚浔点头,周蔚下意识摸了摸手臂,“这个凶手也?太狠毒了,最可怕的死法便是?被活活烧死,另一个被他死后碎尸,也?是?又狠毒又疯狂,这人?莫不是?个疯子。”
周蔚的慨叹也?勾起了戚浔心底的古怪之感,这个凶手的确太过疯狂,正想着,她?忽然将目光落在了周蔚身后,神色也?骤然凝重下来,周蔚被她?吓了一跳,“你?看什么?想故意吓我不成?这□□的,我可不怕……”
戚浔绕过周蔚,往石缸旁的栏杆走去。
石缸放在院子角落,后面便是?回廊,而?此时,一只?熟悉的蚂蚁爬在栏杆上,戚浔凑近了弯身去看,越看越觉得熟悉。
周蔚和谢南柯跟上来,见她?竟然盯着一只?蚂蚁细看,都有些哭笑不得,周蔚道:“你?是?三岁小孩儿吗?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戚浔目不转睛的道:“这蚂蚁,和我在尸块上发现的蚂蚁一模一样,此案抛尸之地众多,可有三处尸块上都发现了这样的蚂蚁。”
周蔚纳闷,“夏天蚊虫多,蚂蚁也?多,抛尸的地方有蚂蚁,然后沾上的呗,蚂蚁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这时谢南柯道:“是?树蚁。”
戚浔和周蔚都看向他,谢南柯便解释,“蚂蚁当然不一样,有的长翅膀,有的没长翅膀,有的棕色有的黑色,这树蚁最明显的特征,便是?前?面两个触角是?直的,而?其?他蚂蚁大都是?弯的,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找别的蚂蚁对比一番。”
周蔚惊呆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谢南柯摸了摸鼻尖,“小时候顽皮,喜欢观察这些,后来一位种?花草的老匠人?告诉我的。”
戚浔不由?道:“那树蚁是?怎么来的?”
“我记得这树蚁常长在老树林里,或者是?有腐朽木材的地方,他们便是?以?腐朽的枯枝败叶为食物。”说到?此处,谢南柯往回廊转角处的岔道一看,“你?们跟我来。”
他走上回廊,沿着转角岔道往屋子后面走去,周蔚和戚浔跟着一齐,没多时便到?了屋后,映入眼帘的,是?后屋檐下堆着的一山朽木。
谢南柯道:“这是?修库房之时拆下来的,放在这里半年了,刚才看到?的蚂蚁,应该是?从此处生的。”
他走上前?将几截木头踢了踢,果然在一堆被虫蛀成的木屑之中发现了一窝蚂蚁,这些蚂蚁密密麻麻聚在一起,看得戚浔心生不适,她?不由?道:“如果只?有几节木头,是?生不出这蚂蚁的?”
谢南柯点头,“应该是?,至少也?应该有这么多朽木堆上许久才行。”
戚浔秀眉紧拧,发现蚂蚁的几处抛尸之地,有水沟,有暗巷,有菜市,可这些地方,却都没有成堆的腐朽木材,她?忽而?眼瞳一缩,如果这些蚂蚁不是?在抛尸之地带上的,那就只?可能是?在分尸之地便有的!
戚浔的思绪急速转动起来,什么地方,会堆着成山的木材呢?
周蔚和谢南柯看她?如此,便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周蔚问:“怎么了?难道是?关键线索?”
戚浔颔首,“是?关键线索,可能会找到?分尸之地,甚至能找到?凶手的住处!”
她?深吸口气,望着二人?目光明亮,“幸好我回来了这一趟,真是?不虚此行,晚些时候我要告诉王爷!”
周蔚咧嘴,“你?得谢谢谢司直!”
谢南柯摆了摆手但笑不语,又问:“你?还要去刑部?”
“死者的头还没找到?,不知巡防营今日能不能有所?获,我回来看看,晚些时候王爷会来衙门,我等?着便是?。”
日暮西垂,周蔚道:“既是?如此,那我不急着下值了,我陪你?等?等?。”
谢南柯失笑道:“那你?陪她?等?,我得走了,今夜还有事。”
戚浔再次道谢,待谢南柯离开,二人?也?从屋后走出来,这时,戚浔看到?了紧锁的库房,她?不由?问:“这几日拱卫司来过人?吗?”
周蔚道:“前?日孙指挥使来过,还了一桩旧案卷宗。”
“可说过案子查的如何?了”
周蔚道:“这个不知,卷宗还了,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吧。”
戚浔心底微紧,可周蔚知道的必定不会多,她?便不再问,二人?又看了会儿金鱼便往前?院来,眼看着夜幕将至,戚浔和周蔚一齐站在衙门门口等?傅玦,从此处到?刑部也?不算太远,可既然傅玦说了要来,戚浔自?然在此候着。
周蔚这时道:“这案子不会影响议和吧?”
“应当不会,一开始以?为和凤凰池会馆有关,如今看来是?无关。”
周蔚又低声问:“王爷可凶?”
“不啊。”戚浔回想一番,只?觉傅玦越来越不吓人?了,“我本要自?己去刑部,王爷让我等?着,来接我同去,你?觉得他凶吗?”
周蔚的眼神便古怪起来,“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怎还要接?”
戚浔知道他话中之意,想到?前?次闹得笑话,她?眯眸龇牙,阴恻恻的道:“是?不是?又要说什么王爷待我心怀不轨?”
周蔚嘴硬道:“的确令人?奇怪啊……”
戚浔哼道:“王爷是?君子,而?你?是?俗人?,成日只?会想这些,你?往后最后莫要再提这话,否则——”
戚浔攥起拳头转起手腕,起势骇人?的往前?迈了一步,“否则给你?长个教训!”
周蔚悻悻的退两步,“我也?是?好意……”
话没说完,周蔚忽然看向戚浔身后长街,又蓦地站直了身子,戚浔狐疑,忽而?听到?马车响动,她?回身去看,便见林巍驾着马车赶来,那车窗帘络正悠悠垂落。
马车到?了跟前?,戚浔与周蔚告辞,待爬上马车,戚浔便见傅玦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位上,她?行了一礼急急道:“王爷,卑职今日回衙门,想到?了一处关键线索。”
“什么线索?”傅玦平静的问。
戚浔雀跃的道:“此前?卑职验尸,在三份尸块上都见过蚂蚁,当时还以?为是?偶然,可今日从谢司直那里得知,这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树蚁,专门出现在朽木堆积之处,且若只?有几截朽木还不成,卑职怀疑这些蚂蚁,是?在凶手分尸之地沾上的,那分尸之地当有许多朽木,这等?树蚁也?极多,否则不至会沾上。”
傅玦有些意外?,忍不住倾身,“木材坊?又或是?废弃腐朽的宅院?”
戚浔更激动,“是?,很有可能!”
傅玦思索片刻看她?道:“没想到?你?回一趟大理寺,竟得了关键线索,若当真凭此找到?了凶手藏身之处,你?当有赏。”
戚浔自?谦道:“这还要多谢谢司直和周蔚,周蔚让卑职看新养的金鱼,卑职才发现了蚂蚁,谢司直博学,竟认得那蚂蚁是?什么,若是?要赏,也?该赏他们。”
傅玦沉默,而?后话锋一转道:“在衙门当值的时辰,竟然在养鱼,看来这个周蔚在你?们衙门很会消遣时间,你?日日与他在一处,没得带坏了你?。”
戚浔万万没想到?傅玦的重点在此处,“这……这说来话长,不是?王爷想的那样,今日他们并无差事……”
她?未邀到?功也?没什么,可若是?傅玦真将周蔚当做了偷懒耍滑之辈,那便是?害了他,戚浔忙道:“本也?快下值了,周蔚听说案子未破,还与谢司直一同帮卑职想案子呢,他们平日里都很是?勤勉的。”
傅玦不为所?动,“你?们同僚日久,颇有情?谊,你?自?然会帮着他们说话,周蔚此人?年纪轻轻,却听说总跟着你?验尸打下手,看来得让宋少卿多给他派别的差事,令他多些历练。”
戚浔听他说的一本正经,又看不清他容色,不由?心底打鼓,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是?刑部衙门到?了。
傅玦当先起身下马车,戚浔连忙跟上去,一边进衙门一边道:“卑职如何?敢欺瞒王爷,多些历练倒也?没什么,只?是?他今日真不是?偷懒——”
傅玦见衙内无人?,便知巡防营未归,一转眸,便瞧见戚浔还眼巴巴的望着他,他一时气郁,板着脸朝后院扬了扬下颌:“巡防营的人?还没回来,去后堂等?着。”
这模样像是?对她?眼不见心不烦,戚浔也?不知他这脾气怎来的如此之快,面上却不敢再说,只?好转身往后堂去,傅玦便吩咐林巍,“你?去看江——”
话没说完,却见林巍一脸若有所?思的打量他,傅玦更觉古怪,“怎么了?”
林巍小心翼翼的道:“王爷您刚才的话,属下听见了,您要敲打小周兄弟,是?否不喜小周兄弟和戚姑娘常在一处?”
傅玦面色微僵,没好气道:“不过逗逗她?罢了,我怎会插手大理寺内务?”
林巍“哦”了一声,“原来如此,那卑职想左了,卑职还以?为您不喜戚姑娘与大理寺的人?太过亲近,想‘除之而?后快’呢。”
傅玦心头突的一跳,正想义?正言辞的斥责他,却忽然觉得此言有何?处不对,“你?刚才说,我见不得戚浔与大理寺的人?太过亲近,所?以?想除之而?后快?”
林巍抓了抓脑袋,“卑职的意思是?您要让小周兄弟去做别的差事,不让他整日与戚姑娘在一处。”
傅玦当然明白,可他不知想到?何?处,神色骤然冷沉下来。
林巍看的心慌,傅玦寒声道:“你?说到?点子上了,谋害康槐安的凶手或许就是?此心,把戚浔叫出来,我们回长福戏楼!”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吃醋很关键!今天是万字更新!月底了投营养液给女鹅好吗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