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四园竹05

老宅侧巷狭窄,不宜催马,宋怀瑾与蒋铭几人只得弃马追逃,戚浔追人是追不动的,于是和周蔚留下继续拍门。

周蔚喊道:“张超,你别躲了?,你儿子能跳墙走,难道你也能跳墙走不成?!你再不开门,我们可撞门了啊!”

张超许是心疼自家院门,听到这话,终是磨磨蹭蹭开了?门,门一开见外头站着一对年轻男女,张超有?些诧异,“你们……”

周蔚冷声道:“我们是大理寺的公差,来问案的,我看?你也知道我们是来问什么案子的。”

张超眼神躲闪,“我……我不知……”

周蔚立刻喝问道:“定安伯府的二公子是不是你儿子杀的?”

“不!不是,当然不是——”

张超慌忙否认,周蔚冷笑道:“不是他跑什么跑?”

张超不敢与周蔚对视,“谁跑了?,我怎不知?”

周蔚见此人耍起无赖,便抬步往院子里去,这是一处两进民宅,院子里整洁干净,陈设却十分?朴素,戚浔跟着周蔚进门,一眼看到院子角落里放着一只潲水桶,那桶边沾着些杂渣,戚浔狐疑的走了过去。

周蔚这时抬步朝上房去,张超看?见吓了?一跳,立刻去拦,“差爷你做什么?有?话在院子里问便是了。”

“你是张超吧,两个月前,你被杨梧从酒楼里赶了出来,后来还去酒楼闹事过,你对杨梧怀恨在心,便伙同你儿子一起谋害了杨梧,我说的可对?”

张超急的跺脚,“我是被杨二赶出来的,也的确气恼,可是我……我们没有?杀人!”

周蔚往墙头看了?一眼,“没杀人?那刚才为何逃走?”

张超嗫喏着不知如何?解释,这时戚浔道:“你家中可是有病人?”

张超一愣,戚浔便朝他?身后的上房正门看去,“是你夫人病了??”

周蔚见张超一直挡着门,此时反应过来,“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问问你夫人,看?看?她知不知道。”

周蔚话音落定要往屋内闯,张超见状立刻将他?朝外推,然而他?年过四旬,哪里是周蔚的对手,眼看着要拦不住,张超这才道:“好好好我说,你们莫要去问我夫人,她重病在身,受不得惊吓!”

周蔚哼一声,“你最好从实招来。”

张超苦涩的道:“我真没有害杨二,我儿子张轩也没有……我的确恨杨梧,那是因为我在酒楼干了?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夫人卧床养病,每月都要花上好些银钱买药,他?将我赶出来,连当月的俸银也不给?全,当下家里便连药也买不起。”

“我带着张轩去酒楼找过杨梧,可他对下人不近人情,自然没有?好脸色,我们也未讨着好,张轩本在临街的铺子做工,因随我去酒楼闹过两次,竟被临街的老板辞退,他?愈发气不过,的确动过想报复杨梧的心思……”

周蔚便道:“所?以三月初一那天晚上,就是他害了杨梧?”

张超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那天他?的确去找过杨梧,可他没有杀人,他?只是……只是给了?杨梧一点教训,他?当夜回来后还觉得十分?解气,初二还如常去上工,可就在昨天,他?忽然听人说杨家出事了?,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杨梧淹死在了洛神湖里,当时他便十分?害怕,害怕官府找上来……”

戚浔忙问:“他?对杨梧做了?什么?”

张超有?些心虚的道:“他?……他将杨梧推到了柳儿巷后面的浣衣溪里去,还看?着杨梧在溪里呛着水扑腾,随后便跑回了?家。”

“浣衣溪?”戚浔仔细回想起来。

周蔚道:“的确有一条小河沟在柳儿巷后面,那是护城河分?流出来的,穿过整个城西,直通洛神湖,那小河沟最深也不过齐腰,淹不死人。”

周蔚说完又道:“所?以张轩是觉得,杨梧有?可能是被他?害死的?所?以才害怕的跳墙逃跑?”

张超不知如何?解释,急的面色涨红,“起初这样想过,可他去那天晚上推杨梧之地看过,那里的水是淹不死人的,我们听说衙门正在找谋害杨梧之人,张轩又的确推过杨梧,我们是觉得……官府一定会抓走他给?他?治罪,不管杨梧是如何?死的,他?都难免牢狱之灾。”

张超说到了此处,索性道:“便是你们不来,他?也想着离京避避风头了,可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便找来了——”

戚浔又问:“他?为何觉得官府会治他的罪?”

张超苦着脸道:“因为他说他推人之时,似乎被人看?到了,虽然当时天色已晚,看?不清人脸,可万一呢,我们这样的贫苦人家,官府若要治我们的罪,我们是一点法子都没有?的,再加上杨家人早就知道我们憎恶杨梧,哪怕杨梧是自己淹死的,也必定栽赃到我们身上。”

戚浔和?周蔚对视一眼,周蔚恳切的道:“我们是来调查杨梧之死的,倘若不是你儿子害死的,我们便绝不会冤枉他?,他?跑做什么?”

张超犹疑不定,“当真吗?当真不会冤枉他?吗?就算你们不治罪,若杨家人知道我们曾伺机报复,也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张超满面担忧,戚浔也知他顾虑,无奈安抚道:“与杨梧之死无关的事?,我们不会告知定安伯府,除非最后证明杨梧是张轩谋害死。”

张超半信半疑的看?着戚浔,“你一个姑娘家,说话算数吗?”

“她是我们大理寺的仵作,说话当然算数。”周蔚朝张轩逃跑的方向看?了?一眼,“也不知他逃去了何?处,还要我们大人带人追逃,当真费我们功夫。”

张超此时已信了他?们,也觉如此是弄巧成拙了?,可怜的道:“这可如何?是好,会不会治张轩逃走之罪?差爷,我们也是没有?法子了?,定安伯府何?等人家,随便给我们找找茬使使绊子,我们便难活命……”

他?一副欲哭无泪模样,周蔚也不好再斥责,叹气道:“等着吧,量他也跑不远,我们的人可不是吃素的。”

张超此时再不敢耍滑头,一时又搬椅子给?他?们看座,一时又倒茶水招待他?们,如此在院子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蒋铭归来,进门便道:“人拿住了?!大人在街口候着,说回大理寺严审,令我们将张超也带回去!”

戚浔起身来,“无需回大理寺审问了。”

……

戚浔三人牵上马儿,又带着张超行至街口,一眼便看?到张轩灰头土脸的被两个差吏押着,周围邻里街坊远远看?着,正指指点点的私语。

宋怀瑾追人追的满头大汗,此刻瞪着张轩道:“你小子倒是能跑!待会儿进了?大理寺衙门,有?你好受的。”

“大人,不必回大理寺了。”戚浔走到跟前来,“适才他?父亲已经替他招了?,咱们得去城西柳儿巷后面的浣衣溪看看?。”

宋怀瑾有些诧异,“怎么回事??”

等戚浔将张超所?言道来,宋怀瑾转眸看向张轩,“可是如此?”

张轩不住的点头,“就是这样,大人,小人没有?谋害杨梧,那地方不可能淹死人,我……我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此时天色不早,宋怀瑾也不多耽误,立刻道:“带路去你推杨梧之地,能不能淹死人,我们去看?了?才知道,你最好老实点!”

差吏松开张轩,张超也一并跟着,大理寺众人催马,他?们行路,趁着西斜的暮色往城西走,待走到柳儿巷,天光已是昏暗。

张轩带着众人往柳儿巷以西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此前小人的确存了?报复之心,等无差事之日,便蹲守杨梧,想给他?个教训,那日小人是看着他?从伯府出来的,他?一路往柳儿巷来,小人便知他是要去青楼消遣。”

“小人看着他?进翠云楼,在外面消磨了半日才等到他出来,那时已是亥时时分,天早就黑了?,他?喝的醉醺醺的,一路往定安伯府的方向走,起初在闹市,小人也不敢随便下手,可后来,是他自己抄了?回家的近路。”

众人从街市行过,没多时,张轩指着一条小巷道:“他?从此处进去的,进去之后,沿着这浣衣溪往北走,有?一处拱桥,过了?桥穿过一条巷子,便是定安伯府后门。”

大理寺几人下马入窄巷,走了十多丈便到了浣衣溪畔,初春时节,溪水清澈见底,自东向西潺潺而过,高岸上一条小道狭窄,亦无护栏,行人极易坠入溪中。

张轩道:“此路是这片民宅的后门,到了夜里,大多漆黑一片,偶尔有?灯火从宅中透出才可照亮行路,杨梧许是走过多回,熟门熟路的到了此处,小人那夜刚跟进来,便觉此地极好下手,便尾随了几步,走到前面那处豁口时,一把将他?推了下去。”

张轩领着众人又往前走了十多丈,至一处极逼仄之地,溪水两丈来宽,距离岸上有?半人高的土坡,张轩指着溪中道:“就是这里,我一把将他?推下去,他?几乎是笔直扑入水中,落水的动静也不小,我听见他?被呛水,又在水里扑腾,心底害怕,拔腿就跑,跑到前面回头来看时,已见他?站了?起来,正喝骂是谁害他。”

“我本就是想让他?变成落汤鸡吃个暗亏,见得逞也不会多留,当时便从前头的巷子绕了?出去,回家后与父亲提起,只想着他?大晚上湿淋淋的归家,少不得要受一场风寒,他?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必定气恼万分?,可他却不知是谁害他,这份窝囊气够他?喝一壶的。”

张轩忽而面露惶恐,“我万万没想到他会被淹死,且听说他?几日未曾归家,正是三月初一晚上出事的,我怕此事暴露会被当做杀人犯,这才在刚才跳墙逃走。”

溪水不过齐腰深,而水中也无利石等伤人之物,的确难致人死亡,宋怀瑾问:“你是从哪条巷子出去的?”

张轩小跑几步,走到一处民宅巷口,高声道:“小人就是从此处出去的,跑到前面大街上,小人径直回了?家。”

宋怀瑾站在原地没动,戚浔和?周蔚走到了张轩身边,果真见巷子通往前街,而站在他们的位置,也的确能看到溪中场景,戚浔问:“当夜此处可有灯火?你如何?看?到他从水里站起来的?”

张轩指着近处一幢民宅,“这宅子里有?灯火透出,正好能看到他站起来的影子,且他?喝骂的声音不小,我见他?还能骂人,自然知道他?不曾溺水!”

周蔚狐疑的往回走,“若是如此,那此处便不是他致死之地了,何?况若是在此处淹死,尸体又如何?会出现在洛神湖,除非下雨涨水,否则这溪流应当没法子将尸体冲到洛神湖才对。”

这浣衣溪多为百姓们浣衣之用,弯弯绕绕,数处浅滩,将落叶泥沙冲去洛神湖尚可,将一个死人冲出去的确不易。

这时戚浔想到张超所?言,便问张轩,“你父亲说你推人之时被人看到过,是被宅子里的人吗?”

张轩却摆手,“不是,是被路人看?见的。”

他?指着宋怀瑾几个所站之处,“其实我也未看清,只是那夜回头时,除了看?到杨梧从水中站起来,还看?到一道影子出现在大人们站的后方,似乎是我和?杨梧之后又有人走进来了,我见状吓了?一跳,生怕那人瞧见我的脸,连忙跑出去了?。”

戚浔点了点头,可就在此时,跟在宋怀瑾身后的蒋铭往后退了?几步,贴近了?跟前民宅的围墙,如此一来,民宅后门突出的门庭,正好将他?身形挡住了?大半。

戚浔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色变道:“不对,那极有?可能不是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路人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