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人

我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两步:“谁?!”没人说话。我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可笑,明明是自己跑到别人家门口,竟然还问对方是谁。房门这时已经全部打开,就像是有人在后面拉了一下。但是,房门又明显不是被人拉开的,我眼前没人,门背后也没人,因为门已经紧贴着左边墙壁,缝隙里根本容不下一个人。所以……我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刚才那么轻轻一戳门,它就自己开了吗?房间里甚至比楼道更暗,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皱着眉头,吞了一口口水,疑似的命案现场,没有上锁、一摸就开的门,这根本就是个陷阱嘛。在这巨兽喉咙似的黑暗房间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等着来访的人?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了一句:“有人吗?”依然没有人回答。反倒是隔壁的防盗门拉开了一条缝,有人正在朝这边张望。我刚要走过去,防盗门却“哐”的一声关上了。我靠,和谐社会,守望相助,这都记到哪里去了。算了。这外面也没拉警戒线,而且门是虚掩着的,我叫了也没人应,这么说来,闯进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再说了,都来到门口了,不进去看看就跑,不符合我的个性。我一脚踏进房间,手往旁边墙壁摸去,嘿嘿,果然有电灯开关。我欣喜地往下一按,却没有听到想象中“啪”的一声,黏滞无力的开关,让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按下开关后,电灯并没有亮起来。我皱了下眉头,也不知道是这电灯坏了,还是整间房里都停电了。幸好,在走入房间几十秒后,眼睛也适应了黑暗,依稀能分辨出这个房间是客厅,大概20平方米。客厅里的摆设单调而陈旧,弥漫着20世纪90年代的气息。与之相称的,还有屋子里淡淡的霉味。在客厅的另一边,跟房门处于对角线的地方,是一个房间,没有房门,只是垂着白色的门帘,透出惨白色的光。这个房子的格局,应该是那种老式的一室一厅,外间是客厅,里间是卧室,两个房间大小相当,呈一个“日”字形的结构。我想起了猴子自杀的那张动图,里面的房间看上去也是差不多20平方米。如果圈圈给的地址没错,动图也不是什么恶作剧,那么穿过客厅,掀开那个门帘,就是猴子自杀的现场了。虽然叔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不过远离尸体,远离死过人的地方,却是人类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演变而来的自然反应。或者换个简单点的说法就是—叔有点了。回想一下,猴子死得那么诡异—坐在椅子上,用一把尖刀切腹的时候,竟然还在笑。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即便精神失常,身体也会本能地抗拒。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被恶灵附体了。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前面说了,叔是无神论者,可是……万一我是错的,世界上真的有鬼,有会附体的恶灵,而且,它还在这房子里呢?我头皮一阵发麻,差点就要转身往门外跑。早知道是这样,起码叫上一个人来做伴,壮下胆,怎么都会好些。想到这里,我对表弟更生气了,平时也没亏待他,一个司机给开了一万二的工资,结果养兵千日,一时也用不上。妈蛋,我决定了,下个月就给他减薪。怎么办呢,说一千道一万,现在这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硬着头皮,上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通往里间的门口走去。手摸到那布帘,刚要掀开的时候,里面传来一阵响动。吱呀,吱呀—这是塑料轮子在水泥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还是……是电脑椅移动的声响!那一张猴子自杀的动图里,他正是坐在一张电脑椅上的。我的大脑告诉我停下来,离开这里,但右手却还是依着惯性,掀开了那道门帘。果然,里面的卧室跟客厅一样大,也是差不多20平方米的样子。屋子里的陈设不多,靠外的墙边地板上,搁着一张床垫,床垫旁边是一套电脑桌椅,从那张动图的拍摄角度来看,当时的摄影设备,应该就放在电脑桌上。而出现在动图里的那张电脑椅上,现在,竟然坐着一个人!那人低着头,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惊恐地喊:“猴子!”听到我的喊声,电脑椅慢慢转了过来,那人抬起头来,冲着我咧嘴一笑。我的肾上腺素狂飙,心跳快到了极点,双腿发软,右手扶着门框,下一秒就准备夺门而逃!那人并不是猴子。他穿着一套很正式的黑色西服,剪裁得体,跟这出租屋的氛围格格不入,手脚同样修长,却不像猴子那样瘦成了麻秆,而是给人健壮的感觉。他咧开的嘴巴里,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牙齿,在这昏暗的房间内特别刺眼。更加令我诧异的是,他竟然笑着对我说:“鬼叔,你来了。”一个男人坐在命案现场—死者自杀的椅子上,静悄悄等着我过来,还喊出了我的名字。这本来应该把我吓尿,但是,我反而平静下来了。因为,我认出了这个装神弄鬼的王八蛋。我深吸了一口气,骂了句:“你妹,梁超伟!”那人从电脑椅上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我没有妹妹。”他又向我走了两步:“鬼叔,好久不见。”眼前这个高大健壮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服,但跟他模特般的身材不相称的是脸上那过目就忘、像路人一样的五官。不过,这点其实很好理解,电影里的刑警、特工、卧底什么的,都是又高又帅,现实中却寥寥无几。因为长得太耀眼会增加别人的注意力,从而被发现是卧底的风险。是的,梁超伟,梁Sir,他就是一个国际刑警。我们第一次相遇是在大半年前的卡瓦格博雪山上,当时他的任务是当卧底,混入了一群疯狂的日本科学家组成的登山队里。我看着他那张卖菜大叔般的脸,气不打一处来,这丫的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刚才我叫门也不应,就这样坐在椅子上,等我进屋了再吓我一跳。我懒得跟他寒暄,拉下脸来质问道:“你在这里搞毛啊?”梁Sir笑了一下说:“勘查凶杀现场啊。”我皱眉问:“那你倒是好好勘查啊,坐在电脑椅上一动不动的,几个意思?”梁Sir不厌其烦地跟我解释:“刚才我坐在椅子上,是在模拟侯小杰被害的过程。”我心里一惊,打断他道:“被害?难道他不是自杀吗?”梁Sir摇了摇头:“我跟同事们都看了那段视频,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人可以这样自杀。我们目前认为,侯小杰的死亡是一起有预谋、手段未明、极端恶劣的谋杀案件。”我低头咕哝道:“果然是他杀吗……”然后又挠了挠头,“不对啊,就算是凶杀案,不是有我们国内的刑警负责吗,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国际刑警了?”梁Sir笑了一下:“这个嘛,说来话长。鬼叔,好久没见,不跟我握下手吗?”他伸出右手,我才没心情跟他握手,没好气地要把他的手打掉,没有料到,他一下子扣住了我右手腕!虽然平时看着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国际刑警毕竟是经过专业的擒拿训练的,这一扣一拉之下,我根本挣脱不了,手腕生痛,忍不住骂道:“我靠,你他妈别闹啊!”梁Sir脸上还是那种稀松平常的淡然的笑,慢吞吞地说:“鬼叔,蔡必贵,我们有理由怀疑,你跟侯小杰被害的案件有密切的联系,所以,请跟我回去协助调查。”我一开始还没当回事:“别开玩笑,这不好笑啊,快放手啊你。”梁Sir脸上笑着,手里的力气却一点都没放松:“鬼叔,我没开玩笑。”我也不跟他废话,扎住马步,右手用力往回收,没料到,梁Sir的身体就跟他的表情一样,气定神闲,纹丝不动。我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卧推65kg的汉子,在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国际刑警面前,竟然像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六岁小孩。这大概就是专业人士跟普通人的区别。当然,现在不是感叹这个的时候。我放弃了肉体上的反抗,破口大骂:“你他妈放手啊!”梁Sir还是笑眯眯地说:“鬼叔,请原谅,你必须得跟我回去一趟。”我越来越气,左手往口袋里掏去:“你再这样我报警了啊!”梁Sir却笑得更开心了:“不用麻烦,我就是警察。”我心里仿佛有一万头“马”奔腾而过,这都什么事啊?受人之托,来疑似自杀的粉丝家查探,却被认识的,甚至可以说是朋友的国际刑警抓了起来,说是带回去协助调查,谁不知道这就是被逮捕的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