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打定主意要讹唐双一笔,在飞往B点的路上,我也就没有休息,一直都认真地看着海面。说不好她的计算出了点儿小问题,失事飞机不是在三个点附近,而是刚好在飞过去的路上呢。还没一会儿,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即使飞机的马达声也没能掩盖。我回头一看,却是水哥睡着了,正在打鼾。他的进化能力也是牛,这一次不但没吐,还能快速入睡,如果再让他坐几次,估计能演化出在水上飞机上吃着火锅唱着歌的功能了。我再看另一边的甜爷,她却是跟我一样,非但没有休息,还全神贯注地看着舷窗外面。不同于夹带私心的我,甜爷这么认真,纯粹就是为了帮唐双。有这样一个尽心尽力的女朋友,唐双也算是找到真爱了。虐死单身狗系列。水上飞机继续在夜里航行,像天地间的一只黄色小虫子。我打开iPad里的海图,现在快十一点半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在海图上的A点跟B点这条黄色虚线的正中间。下面的海水已经退得像滩涂,不知道有多少来不及游回海里的小鱼就这样搁浅在沙子里,莫名其妙地没了命。作为一个对海洋知识完全没有了解的人,我也不知道这样夸张的退潮,到底是正常到每隔几年就会发生一次,还是属于正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奇观。更不知道那么厉害的退潮之后,会不会出现更厉害的涨潮,甚至海啸什么的。无论如何,海洋啊,大自然啊什么的,比我们想象中的牛×多了,所以千万别想着跟它杠正面,趁着这次退潮,赶紧找到那架飞机,然后平平安安回到鹤璞岛,完成一次惊心动魄却又有惊无险的旅行。当然,这只是我作为人民群众的一个美好愿望而已,一般来说,都会被现实残忍地打脸。在从A点飞往B点的过程中,我全程都看着下面,可惜仍然是一无所获。就快要到B点的时候,唐双已经开始降低高度了,水哥这才醒了过来,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爽,睡得真舒服。”我不禁骂道:“睡舒服了就赶紧帮忙看着,我们这一路上可……”我话还没说完,水哥突然大惊小怪地又喊了一句:“天哪!那是啥?”甜爷制止道:“水哥,搁浅的船什么的就……”水哥喊道:“不是船,人,是个人!”我也向着右边看去,但因为角度不同,视线被飞机外壳挡住了,所以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皱着眉头分析道:“是不是哪里有船搁浅了,所以船上的人走下来了?”水哥急了:“不不,是个女人……”我哈哈笑道:“水哥,你是想女人想疯了吗,松岛枫真搁浅在下面啦?”他用力跺了一下脚,骂道:“什么松岛枫,是个女人躺在水里,穿着,穿着……”他仔细辨认后说:“红色泳衣!”我心里一惊,浑身汗毛倒竖。穿着红色泳衣的女人,那不就是在岛上的第一天凌晨,在水屋下面以诡异姿态游过,然后第二天又想要装成唐双,引诱我游出外海的东西吗?我刚想制止唐双,她已经一拉操纵杆,飞机向右倾斜,朝着水哥说的方向飞去。开飞机不像在地上开车,可以直接打死方向盘掉头,要转弯只能够倾斜机身,慢慢修改角度,靠近目标。在几次角度变换中,我也看见了水哥所说的那个穿着红色泳衣的女人。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次确认,那就是我在鹤璞岛上两次见过的东西。那个东西套在一件传统的红色连体泳衣上,此刻似乎正在浅水里挣扎,哗啦啦地溅起白色的水花。我心里百分之百确定,那玩意儿肯定不是个人。我们现在的位置,离最近的鹤璞岛也有上百千米了,没有人可以游到那么远的地方。更何况是人的话,早就用脚站起来了。那么,那个东西到底是……飞机在绕了几圈之后,终于掉转了方向—那个红色物体现在处于机身左侧。这次,换成坐在唐双身后的甜爷,大声喊道:“那不是人,不是……是一条……鲨鱼!”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鲨鱼穿着红色泳衣!”这时候,飞机已经下降到离海面只有二三十米,这样一来,可以更清晰地看到下面的东西,但是相对来说,飞机掠过海面的速度也更快了,所有物体都是一闪而过。水上飞机再次转换角度,这一下,那个红色物体清楚地出现在水上飞机的正前方,落在我和唐双的视线里。红色物体在我们眼里只停留了半秒不到,水上飞机便从它上方飞过了。但是这就够了,我跟唐双对视了一下,异口同声道:“鲨鱼。”真的就是一条鲨鱼,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体型巨大,在它背鳍到尾鳍中间,套着一件旧式的红色连体泳衣。这是什么玩意儿?鲨鱼怎么会穿人的泳衣?确定了那是一条鲨鱼之后,唐双重新拉起操纵杆,飞机回到原来的高度上,继续朝B点飞去。虽然一条穿着泳衣的鲨鱼搁浅在沙地上活蹦乱跳,这样的场景确实足够神奇,但这并不是我们今晚要找的东西。不过……我皱着眉头想:在失事飞机可能出现的地方,出现了一条穿着泳衣的鲨鱼,应该不是巧合那么简单。身后传来水哥的声音:“这是鲨鱼精啊!”看来,他也发现了穿泳衣的不是女人,更不是松岛枫,而是一条活生生的鲨鱼。甜爷像是发现了活的美少女战士月野兔,声音里更多的是兴奋:“好厉害!好厉害!你们看见没有,鲨鱼穿着泳衣!是反着穿的!”唐双认真地开着水上飞机,只是轻轻地回答了一句:“看见了。”甜爷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真的好厉害啊,不是亲眼看见的话肯定不会信!哎呀,可惜了刚才没来得及拍照。对了,你们说是谁给鲨鱼穿上泳衣的啊?”水哥心有余悸,声讨给鲨鱼穿泳衣的人:“就是,到底哪个孙子干的好事,吓死哥了,还以为可以来个英雄救美。”我皱眉想了一会儿,说出了我的分析:“我觉得,那泳衣不是人给鲨鱼穿上的。”水哥哼了一声,不屑道:“那还能是它自己穿的?”我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还就是它自己穿的。”甜爷的声音像林志玲一样惊奇道:“怎么会?”我看了唐双一眼,她微笑着点了一下头,看来是赞同我的推断。我于是信心十足地开始分析:“你们看过宣传保护海洋生态的纪录片吗?现在人类往海里扔了太多垃圾,像塑料什么的是不会降解的。我看过海龟的前肢被套上塑料袋,很小的时候就钻进去,一直挣脱不开,结果长大了勒着前肢,在海里游泳都是斜着的,那叫一个惨……”甜爷连声道:“看过,看过,还有海豚肚子里的塑料袋!”水哥大概知道了我要讲什么:“你是说,这鲨鱼也跟海龟一样?”我点点头:“嗯,我的推论是,有人把连体泳衣扔海里了,这条鲨鱼还小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被红色吸引了,钻过去的时候泳衣卡在鳍上,挣脱不了。随着鲨鱼越长越大,就只能一直这么穿着了。其实,我在岛上的时候,也见过这鲨鱼,当时快吓尿了。”水哥咦了一声说:“我也……”甜爷爱心泛滥地说:“啊!那怎么不去救那鲨鱼,帮它把泳衣脱下来!”她的说法如此有道理,我一时竟无言以对。海龟那么温顺的是好救,可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鲨鱼,你想给它把泳衣脱了,再拖到水深的地方……对动物有爱心是一回事,怎么表达爱心就是另一回事了。唐双虽然在认真开着水上飞机,但其实也在留神我们的辩论,这时候她从另一个角度开解她的女朋友:“宝贝,刚才那里的水太浅了,我们的飞机没办法停。就算在深水区找到地方停,再涉水过去,一是太危险了,二是未必能找到。”甜爷还是在心疼那条鲨鱼:“可是……”我帮忙安慰道:“甜爷,你放心吧,刚才那些水够泳衣鲨鱼活下去,撑到涨潮的时候。你想想,这退潮也不是第一次吧,如果这样就能挂,它也长不了那么大一条了。”我没说出来的话是:大到一口咬掉你的腿,骨头都不带吐的。甜爷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唐双非常真诚地说:“鬼叔说的是真的,我在牛津大学的那个教授朋友也这么说,所以不要担心了,宝贝。”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唐双还拉了个牛津大学教授来担保,看来她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本领,也是颇为高超。怕甜爷还提这件事,我尝试转移话题:“要我说,鲨鱼身上穿的泳衣,不一定是谁扔进海里的,也有可能是那架失事飞机上的乘客的行李散掉了,鲨鱼刚好过去……”我吞掉了“过去吃尸体”这个猜测,继续说道:“翻弄那些行李,然后就不小心套上了。”水哥也受到启发:“我看有可能,那泳衣是连体的,像刚有卡拉OK那会儿,粤语歌伴唱带里穿的。你们说的那飞机,也是九几年掉的吧,时间刚好对得上。”甜爷终于也转移了注意力:“啊!是说飞机就在附近吗?”唐双总结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宝贝,鬼叔,还有水哥,我们现在已经到了B点上空,帮忙看一下海面。”我们三人相视点头:“嗯!”我转过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始紧张地看着海面。鲨鱼的活动范围很大,能从这里游到鹤璞岛去,所以我不觉得它的出现跟失事飞机有什么必然联系。不过,认真找总是没错的。不知道是已经过了退潮的最顶点,现在开始涨潮了,还是因为我们飞到了海床比较深的部分,总之,我感觉飞机下面的海水开始变深了。我挠了挠头,然后发现,自己又掉了一把头发,全都是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