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失踪

当时在客栈的阳台上,我或多或少觉得她是在开玩笑,绝经什么的,对应我自己说的已经结扎。如今,从这份二十年前的报告上,我不但相信了小希所说的是真的,而且,还确认了另外一点——小希回来到这座雪山上,必定不是偶然的。

从一开始,小希就是“他”或者“他们”的目的。

从一开始那张任青平跟光头中年男子的合照,她就走上了一条被引导的道路,虽然不知道引导她的那一方,到底是“他”——死而复生的任青平,还是“他们”——演员背后的那个日本大财团。

而至于我跟水哥,则是无辜躺枪的人民群众。本来根本没我们的事,是我在发布征驴友一起来雨崩的那条朋友圈之后,命运巧合,这才跟小希的被引导的旅途,跟雪山、跟实验,跟这一场庞大而复杂的骗局,发生了联系。

到了这个时候,在我的心里,对于小希要来雨崩所找的那个人——任青平,或者说仁青平措——身份的猜想,已经呼之欲出了。

任青平,是1990年那只登山队的幸存者。

只不过,按照小希的说法,任青平跟他年纪差不多。而即使他登山的1990年是18岁,事隔20多年,也已经是40出头。难道说他是跟林志颖一样的逆龄美男子?还是说,里面有什么秘密?

我的目光,不由得放到了桌上的这份实验报告。

莫非,任青平在40多岁的高龄,仍能成功扮演一个大学生,是因为这一个在雪山上进行的诡异实验?

这时候,小明读完了第一页的内容,开始翻到第二页。

这一页的版式,跟上一页是一模一样的。再结合封面上写的“10.01~10.31”,这份报告应该是记载23年前,跟我们现在一样的10月里,一个月31天的雪山和“被观察者”的数据。

果然,小明接下去念道:“十月二日,火曜日,星期二。诶,第二页跟上一页是一样的呢,都是这些数据,看不懂,这是什么鬼实验报告呀……”

她这么说着,果然没耐心再翻译下去,噼里啪啦就往下翻。果然跟我猜想的一样,每一页的都是一样的内容,左页记录了当天的雪山的各种信息,右页是“被观察者”的身体数据。

但是,当小明翻到最后一页,也就是十月三十一号那一天,出现的东西却一下抓住了我们的眼光。

看到这幅东西,水哥也忘了要拦住那几个日本人,所有人都凑了过来,盯着这一页的内容。

慎吾说了一句日语:“八卡那。”

这句话我都听得懂,意思是“不可能”。

这一页让他觉得不可能的东西,是一幅画,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幅涂鸦。

我跟小希对视了一眼,我们两个心里“不可能”的感觉,应该比慎吾还要深,还要真切。

在进雨崩村的山路上,任青平的那个合照地点,我们看见整座太子雪山,变成了血红色,洪水滔天的猩红的鲜血,铺天盖地像我们袭来。

这一幅涂鸦,也同样是血红色的。

太子雪山的几座高峰,倒立着挂在天上。

雪山之下,是一片血海,以及被血海淹没的树林跟村庄。

棉帽男的观察力明显弱于常人,傻乎乎地问:“这是什么?钟乳石?”

这个涂鸦所画的,确实有点像血红色的钟乳石,不过,从每座山峰的形状、高矮对比,很容易看出,作者所画的其实是倒挂着的太子雪山的几座高峰,中间最宏伟、最有压迫感的,就是我们所在的主峰——卡瓦格博。

这幅画占据了九月三十一号的左右两页,尺寸很大,笔触幼稚,能看出作者——推测为船原正夫——没有什么美术根底。但是,所表达的意向,却是非常恐怖阴森,仿佛直达人的心底,让人有一种生理上的不适感。

饶是见多识广,在地库里经历过那么多怪事的水哥,也让这幅涂鸦唬住了:“卧槽,这画的啥,真瘆人。”

小希迷惑地说:“难道重力反转的最终结果,是整座雪山都反转到了天上?”

小明害怕地抓着水哥的手臂:“那我们就掉下来全部摔死了吧?人家好怕怕……”

水哥摸着她的手背安慰道:“别怕,这哥们,不,这大叔是在雪山上呆疯了吧,画的这东西明显带着精神病的倾向啊。”

多吉也在一边愤愤地道:“就是,多吉也觉得,一定是精神病!敢把至高无少圣洁的卡瓦格博倒立过来,还变成了血红色!”

我拍拍他的肩膀:“多吉,慢点生气。你们当地的传说里面,有没有相关的神话,比如山神被怎么样激怒,最后就会变成一座血山?”

多吉不解地问:“雪山?亲,我们一直在雪山上啊。”

我指着那幅涂鸦:“我说的是鲜血的血,血、山。”

我把桌上的报告上下反转过来,这样“血山”就回到了正常位置。看着图里几座血山的排列、大小,确实跟印象中雨崩仰望太子雪山时是一样的。而那些血海里的村庄,就变成了天上倒挂的血色云彩里,一些奇怪的异象。

我心里一紧,刚才只是隐隐有感觉,但是现在这么一放,眼前的图画,竟然跟我在进村山道上看见的景象,是一模一样的。

我转过头去看着小希,她双眉紧蹙,盯着那涂鸦一动不动,看来内心的感觉应该跟我差不多。

刚才趁着混乱,我偷偷把陶瓷刀用魔术头巾包好,放到了冲锋衣的口袋里。我隔着衣服捏着这把手术刀,再看着眼前的实验报告。

很明显,1990年的这支中日联合登山队,身上背负的任务,并不是要登上卡瓦格博的顶峰。最起码,不只是登上卡瓦格博的顶峰。他们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在高海拔、低温的雪山上,实施了一个奇怪的实验。

这个实验的观察对象,起码有一个是女的,而且看起来所关注的目标,跟女性的生育有关。

我再次捏了捏衣服里的手术刀,偷偷瞥了眼小希的腹部,脑子里莫名其妙响起了手术刀划开皮肤,那一阵轻微的刺啦声。

一只大手拍到了那红色的血山上,我抬头一看,是水哥:“鬼,先别研究这个了。一本二十几年前的破实验报告,对我们要怎么下山不会有帮助。”

他抬起头来环顾四周:“大家还是想想,该怎么从该死的雪山上下去。”

多吉瞪大眼睛看着水哥,对“该死的雪山”这种说法,看来是敢怒而不敢言。

小明突然想起来似的,对着慎吾说了句日文,我隐约听到了“satellitephone”卫星电话的滑稽日语发音。

慎吾站起身来,走到墙边的登山包,又像钻进去一样翻了很久,然后拿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

果然,小明说的就是这个——卫星电话。

慎吾坐回到桌前,把卫星电话举了起来。这玩意的造型,就像是本世纪初流行的直板手机,但是尺寸要大一倍;在机身旁边,还有一根比机身小不了多少的巨型电线。卫星电话,顾名思义,跟普通手机的不同之处,就是它不需要运营商的基站,而是依靠卫星进行通讯。

水哥拍了一下桌面:“嗨,你有这东西,早拿出来啊。”

我也催促道:“就是,快打电话。”

慎吾把手指放在键盘上:“打给谁”

我跟水哥一下语塞,对啊,打给谁?

雨崩村本来就与世隔绝,我们现在更是被风雪困在卡瓦格博的一间隐蔽的木屋里,应该打给谁来求救?

我们的向导给了个建议:“打给景区警务站把,电话是8416……”

慎吾摆弄了一下卫星电话,把那根巨型天线支了起来,然后先在前面加拔了国际代码跟区号,然后按下多吉所说的电话。

他把手机拿到耳朵旁边,那根巨型天线支愣在他长长的马脸上,感觉倒是颇为和谐。过了一会,慎吾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索性开了免提,把卫星电话放到桌面上。

“嘟嘟,嘟嘟……”

没有人接听。

棉帽男嘟囔道:“怎么没人接啊?”

多吉先是瞪着电话,然后又瞪着慎吾:“不对啊,应该有警察值班的,是不是你打错了?”

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个日本人。

慎吾毫不客气地回瞪多吉:“没有打错!”

我怕他们又打起来,圆场道:“多吉,我刚才看了,他没有按错号码。”

事实确实如此,慎吾刚才按下的,就是多吉所说的警务站电话。

小希也安抚多吉:“山上这么大雪,山下肯定也下雪了吧?警察回去休息了,或者在警务站里睡着了,都有可能。”

小明紧张地说:“警察叔叔都不接电话,那怎么办?”

水哥建议道:“打村里吧,问问他们山下的情况,让明天组织救援。”

我抬腕想要看时间,这才想起登山表已经“失踪”了,于是问水哥现在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