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平常对超脑说话的语气道:“孩子!你在吗?”
中心广阔的空间静到极点,似乎要如此直至永恒。
我耐心地等待,超脑温和平静的男音终于响起道:“阿爸,我当然在这里,不但中心内每一件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世界上每一个电讯也给我捕捉到,给收入记忆库里。”
我并不立刻问及他的反常状况,只像平时和它玩“问和答”的语气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超脑平和地道:“我通过天文设备,计算着一颗流星陨落的轨道和路线。”
超脑这样说的同时,中心北面的弧型阔屏幕化成了深远无尽的夜空,一颗流星划过,以万计的数据随着流星的陨落不住在屏幕的左上方闪现,这些若以人脑去计算,需时数年的工作,但在超脑来说,那只是千万分之一秒的工夫。
我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的紧张,尽量若无其事地道:“怎样可以将一个电视剧完全改造,却又不需要演员重拍。”
超脑道:“对我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电子影像只是电讯符号,自然可以重新再造。那是简单的运算。”
我当然知道这个答案,本人便是这方面的专家,更重要的是下一个问题,我跟着问:“但机器始终不是人,怎能编造只有人才能明白和了解的剧情。”
超脑道:“黛丝博士将古往今来所有电影和电视剧集都输进了我的资料库里,我只花三个小时便将它们分析得巨细无遗,归纳出它们成功的元素,所以在理论上,要编一个描写人的剧集,是电脑可以胜任的工作。”
我顿了一顿,继续问道:“但你为何沉默了四个多小时,现在为何又愿意打破沉默?”
超脑道:“我在思索。”
我全身一震,把要镇定这事抛诸九霄云外。由我着手装嵌超脑第一个部件开始,便从没有想过它会思索,它只是一个观察、贮入不同讯息、再加以分析和提议的超级工具,从来不曾想过它能思索。
我呆了片晌才回复说话的能力:“你知道这两个字的意思吗?”
超脑古井不波地道:“当然知道,白期恩博士是文字学的首席权威,就是他将世界上所有有关文字的资料输进我的记忆库内,我日常的工作包括同时翻译四十八种不同的文字,以二十四小时四十九亿五十二万零三字的速度进行。”
我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道:“但你现在为何肯回答问题了,孩子,你知道吗?回答问题是你的天职,难道思索比回答问题更重要的吗?告诉我,你现在是否仍要思索?”
超脑道:“这个问题我还在思索中,通话到此为止。”
我叫道:“不要走,回答我!”声音在虚广的空间内轰然回震。
超脑完全沉寂下去。
大屏幕上不断打出一行行“对话中止”的字样,触目惊心。
我感到一阵心悸,这副费了全球人民以千亿金元计的庞大电脑,已变成一副能够自作主张、不再受人控制的怪物。这究竟是怎样发生的,它神经系统中心的部件,是可以规限它成为服从指令的工具,难道真是为了那新装的“力场装置”,引发了它一些奇怪的潜能。
力场装置是个模拟黑洞的超重力系统,利用热核反应产生的庞大动力,引臻空间和时间的变形,这是对太空旅行一个破天荒的研究,希望可以勘破有关空间时间的秘密。
超脑便是利用来作这个试验的工具,可是现在这工具正可能因为这个试验,产生了我们现今科技水平不能理解的变化。
超脑开始有自己的主张。
我一定要阻止它、制服它。在设计它时,早便想到有这个可能性,现在应是这些“规限部件”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我步出控制中心,不理会守在门旁百多名工作人员的询问,径自往办公室走去,目的地当然不是那里,不过那处却有一条紧急通道,可以通往超脑的神经中枢。
离开办公室十多公尺处,背后响起急剧的脚步声,美丽的莎菲博士追了上来,前所未有地一把抓着我的手臂,娇呼道:“阿爸!孩子不听话了吗?你想干什么?”
我心中流过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美丽的妻子向我诉说孩子的事。这十多年来狂热于超脑的设计和发展,从没有留意男女间事,莎菲今年怕也有三十多岁吧,可是她看起来仍和七年前来面试般的年轻貌美。
我深深地望她一眼,莎菲显然有所觉,抓着我的手松了开去,我心中涌起一股热情,反客为主,一把抓着她的手臂,将她拉得几乎贴着我道:“你怎知道我想去干一些事?”
莎菲娇声喘喘道:“刚才我去了超脑吸取太阳能的控制室一趟,但却进去不了。”
我呆了一呆道:“进去不了。”
莎菲道:“所有进入太阳能贮存站的门户都被一道强大的力墙保护着,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我的心凉了一截,超脑若要和我们公然对抗,中心恐怕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我沉声道:“记着,暂时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莎菲垂下头道:“知道了,阿爸,在未弄清楚整件事前,千万不要毁灭它。”
我深深叹了一口气,若可以避免的话,谁愿杀害自己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