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对方离开后。
一道身影从瑞亚身后浮现出来, 在监控器镜头的死角勾勒出轮廓，露出实体。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没有找到……”
瑞亚侧过头：“他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我。毕竟现在, 我们和他的权利和义务在大部分上都是一体的。”
她的经纪人哼哼两声。
看得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到这里。
瑞亚有些担心：“马修，你确定你可以随意进出, 没有问题？”
“我很小心。”马洛伊甚至评价：“这个地方的反变种人防卫还比不上莱克斯·卢瑟研究的，他们应该换一家订单。”
虽然神盾局和变种人的合作在同步进行。
但他们也不可能什么防备也不做。
这涉及到其他问题，瑞亚正想回答，马洛伊却又使用了能力：“有人来了……”
瑞亚回过头。
就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从走廊尽头走来, 他注意到瑞亚的视线，就停下脚步，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候她。
可即便他沉默无声，瑞亚也还是能从那张坚毅固执的神情中感受到一阵压力。
光是站在那里, 那具高挑矍铄的身躯就彰显出沉甸的力量，像是一把深插大地的剑。
然而实际上, 所有人都知道，美国队长的武器是一面用来防护的盾。
所以他选择停住, 并不发起主动进攻, 留出给瑞亚选择的余地。
有那么一刻, 瑞亚确实想过当做没看到。
她不想再来一场关于“超级英雄”的辩论赛——瑞亚承认坚守信念足够了不起, 可一旦和她的立场相对，就有一种时刻处于正义审视之下的折磨感。
因为瑞亚清楚，史蒂夫·罗杰斯不是佩吉，他依旧年轻，依然怀抱热忱；他也不是莎伦，没那么稚嫩，有自己的判断；他更不是尼克·弗瑞, 对那些关于权力的算计斗争漠不关心。
她没办法玩最擅长的把戏。
只能用杂糅的理念去说服，去劝化。
一次行得通，两次、三次……他们的分歧、差距存在于方方面面。
这也是瑞亚放弃史蒂夫·罗杰斯的重要原因，她尊重他的意愿，同时也警惕他的意愿。
从本质上来说，瑞亚背后就是一个踩在“九头蛇”尸体上新结成的中立邪恶阵营。甚至，计划踩着“美国队长”上位——
“史蒂夫……”
瑞亚还是选择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他换下那身制服，摘下一切属于美国队长的东西，在离开那个英雄符号的形象的间隙里露出放松、闲适的姿态。
这本该是一个轻松的信号。
但史蒂夫之前的试探，以及沉默，都在预示着这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在对错之外，他也在乎其他一些事情。
“你没事吧，瑞亚？”
史蒂夫关切地望过来，蓝宝石般的眼睛里印出瑞亚的身影，“弗瑞有为难你吗？”
她和尼克·弗瑞留下来谈话的事情是瞒不过去的。
瑞亚摇摇头，总算为局长说一句诚实的好话：“是我在为难他，我承认，我给他的工作制造了一大堆问题。”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很快收起微笑，像是担心显得不正经，又克制紧绷起来。
史蒂夫·罗杰斯叹一口气：“不只是你的问题……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处理，但我有点紧张，二十一世纪的媒体，那真是一个大阵仗。”
这其实还是瑞亚的问题。
全球没有多少人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吸引到一众重量级媒体，就连闹事的记者都不一定能跟瑞亚摘得清。
尽管这不是瑞亚的主动计划。
《号角日报》的乔纳·詹姆森自己也不会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但还是不影响他成为一个好用的棋子。
瑞亚脸色不变地安慰道：“你做得很好了，史蒂夫。剩下的，我会让霍姆处理的，别担心，应对媒体就是我们的工作之一。
而且这是第一次尝试，出现问题才是正常的。
之后会做得更好——我们也会适应对这种等级事件的处理。”
她说着，微微提起心，在大脑里预备好一场问答的来回。
然而史蒂夫只是注视她，真诚地询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瑞亚不确定他的“帮忙”到底是哪一种意思。他想要借机了解公关运作，运营模式么。
像是看出她的疑问，史蒂夫坦言：“如果还需要我出面，尽管告诉我。”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提出这句话，还是赢得瑞亚的好感。
她很难不扬起一个微笑：“好好休息吧，史蒂夫。你已经帮了我很多……”这是实话。
男人反而皱紧眉毛，为不知名的事情深深不安。
“好吧，我是不是搞砸了什么？如果我做得不够好，你可以直接和我说。”
“当然没有！”瑞亚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史蒂夫·罗杰斯掩饰性地抬手摸了一下鼻子，他有一个高挺好看的鼻梁。金发男人的手指顺延而下，搭在下巴附近。
“之前，你一直在试图说服我成为你说的‘超级英雄’，然后你突然改变了主意，我在想……”
他先是自责、内疚地看了瑞亚一眼，但又立刻振作，连同神情变得坚定起来。
“我确实对这件事抱有疑问，不过这不是在出问题后逃避的理由。”史蒂夫说。
“我是不喜欢那些宣传的花哨手段，可我也知道质疑的声音没那么容易平息。
我不是在怀疑你……和你的团队。瑞亚，你是专业的，我已经明白这一点了。
只是无论如何，这本来就是我同意和你一起面对媒体，我不应该把事情扔给你们承担后果。”
瑞亚有些惊讶地意识到。
史蒂夫很可能真的只是想要帮助解决她解决问题，而且他把尼克·弗瑞的质问都听进去了。
只不过用了一种更加体贴、充满善意的理解角度去思考。
这多少让瑞亚感到一点良心上的谴责。
她解释：“史蒂夫，你不用想这些。这里面的问题不是你的责任——
让你参加我的新闻发布会已经是在为难你了，我是想过进一步的合作，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那么逼迫你。”
男人的眼神再一次落到瑞亚脸上。
他其实很少这么盯着女士看，这不够礼貌，也让他和对方不自在。这里面带着一点老派的绅士作风。
通常史蒂夫会移开一部分视线，只有在重要对话的时候，他才会认真对视。
但瑞亚的每一句对话都非常重要。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史蒂夫说，他的声音就像拥有温度，让人感到真诚和暖意。
“朋友之间，不讲究为难和压迫。”他说完停顿了一下。
“我想了很久。我不应该和弗瑞一样用自己的理解去猜想陌生领域的事物，这只会不断陷入自我的认知盲点。
这是一个新的世界，新的社会规则……我也应该该跳出‘陈旧’的固有思维。
而你是新的朋友。”他叹气，又笑了一下，笑容就和那头金发一样耀眼。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要尝试这个‘超级英雄’计划，那你肯定找不到比我更有经验的人了。
我很愿意帮你，瑞亚。”
这一招让瑞亚措手不及。
她当然想过和史蒂夫·罗杰斯维持关系，获取信任。这就是瑞亚要在他醒来之前接触他的原因。
这中间铺垫了一些暗示诱导，夹杂了一些预设的心计。
从史蒂夫醒过来到现在已经在神盾局度过一段时间。
无论是他过去结交的旧友，还是他在这里认识的新朋友，只要在瑞亚·诺伦的地盘，他认识到的只会是一个瑞亚想要他看到的形象。
当然，她无意扮演远离阴谋的天真美人。
这一切甚至都是在变相给美国队长施加的“示威”，展示谁才是二十一世纪美国的当代偶像，谁才是这个时代社会话语权的掌控者。
他一定察觉到了。
但只要保证瑞亚·诺伦拯救了美国队长的前提，任何问题都可以粉饰。修饰和包装，是好莱坞的一贯做法。
史蒂夫·罗杰斯不喜欢这种方式。
既然存在疑问，就应该从源头去解决。他还想不明白具体的问题出在哪，然而这不影响他顺从直觉找回到瑞亚身上。
可是。
他对瑞亚投入的所有友善和热情，竟然都是诚挚真切的。
史蒂夫是经历过战时宣传的演讲、演出，那都是过去的旧事了，他更多的时间仍然花在前线上。他不可能骗得过当今最著名、最成功的女演员。
他也没有试图欺骗她。
他只是认为，这会帮助他们两个人一起找到那个答案。
瑞亚都愣住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同意了我的计划？”
史蒂夫松开眉毛，有些无奈，但还是坚定地点头：“我想要和你一起尝试。只有亲自试验过，才能找出问题，不是吗？”
在这种直面对比之下，瑞亚不得不品味到一点落在下风的微妙刺痛。她在人性上所做的所有自我规劝和警戒，都输给了美国队长。
即便是面对X教授，瑞亚都没有这么直观地感受过落差。
或许是因为她见识过X教授的阴暗面，或许是因为查尔斯·泽维尔的表达更温和、包容，或许是因为她并没有把他当成对手……
不过尼克·弗瑞说对了一件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只能“扮演”英雄角色。
情绪波动之下，瑞亚第一次在史蒂夫面前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态。
史蒂夫想要微笑，他尽力收敛克制着，避免冒犯瑞亚。
“但是我同样需要帮助。
瑞亚，你愿意再带一带我这个过时的落伍之人吗？”
她在错愕里停留了一段短暂的时间。一开始瑞亚都没能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直到史蒂夫提醒她关于颁奖典礼男伴的事情，瑞亚才想到，她确实还需要教他更多的——
在他开口之后，瑞亚甚至找不到推托给助理，和其他人的理由。
她忍不住冒出一点迟疑。
如果绕开佩吉，绕开莎伦，绕开尼克·弗瑞，仅仅是她和史蒂夫。
这样的相处形式，是不是有些越界？
但无论这里面有没有超过朋友的某种尝试，瑞亚的经纪人都不会高兴。
尤其是，他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