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杨家庭院,一口古井中,杨殊纵身一跃,跳进了井里。
杨玉环大惊失色,为什么?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大哭,趴在井口喊着。
萧权和药老折返,见此情景大惊失色,杨玉环扑过来,一把拉住萧权:“萧大人!再救救我家公子吧!”
“乾坤笔!来!”
萧权赶紧来到井边,召来乾坤笔。
两支笔从天而降,直接冲进水中,将杨殊架了上来。
一旁的药老紧紧地皱着眉头,刚才为了救这个杨殊,萧权忍住骨折之手的剧痛,想强行掰开牧云印,要不是他带着啸风来,萧权的手估计生生都要断掉了。
杨玉环更是为了救他,一个姑娘家愿意以身相许,愿意自毁清白,不过,她幸运的是,遇到的萧权这种还算君子的人。
要是换作那些趁火打劫的卑鄙小人,杨姑娘怕真是保不住自己的清白之躯了。
就这样,这两个人一心想救回来的人,竟然扭头就自尽了。
就算是有神仙在,也帮不了想死的短命鬼啊。
药老是一个大夫,向来最看不起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人,这乱世,多少人拼劲全力也想好好活下去,可上天不公,这些人要么遭遇意外,要么恶病缠身,想活也活不了。
药老这么大的年纪,看多了生老病死,也看惯了生老病死,面对杨殊这样的人,他真不想
搭理。
他和小狗般大的啸风远远地站在一边,萧权将杨殊捞上来后,又是给杨殊摁压胸口,又是再次人工呼吸,一通忙活后,入水时间短的杨殊呛出了一口水,终于清醒过来。
“呼……”
萧权见他眼睛睁开,松了一口气,他手臂酸得不行了,他揉了揉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公子,我给你擦擦头发……”
杨玉环正要上前,杨殊大声一喝,喝得萧权都一个激灵:“别过来!”
杨玉环吓得花容一颤,晶莹透明的泪水在清澈的眸底打转:“公子,您怎么啦?不要吓玉环好不好……”
杨殊咬牙,收起了心底那汹涌而来的怜惜之心,他扭头瞪了一眼萧权:“为什么还要救我!”
嘿,这是什么态度。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不能救你?”
萧权看着这张年轻至极的面孔,年轻人自杀,无非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想不开,一个是想开了。
“杨殊,人固有一死,你想死,我不拦你,这是你的选择,”萧权盯着他:“可人生于世上,本来就是千锤百炼,痛苦万千。”
“天地造化,你来到这个世上,是你在过去万万年和未来万万年,唯一一次来到人世的机会。”
“你要这么放弃的话,无所谓。”萧权拍了拍衣服上的水:“反正你死了,于这万万年的天地来说,不过
是一只蝼蚁,无足挂齿。”
杨殊一愣,他以为萧权会安慰他,殊不知,萧权嘴里的话,竟然这么无情而直白。
“这世上哪一个人死了,地球都会运转,”萧权深深地凝视着他:“你死后,很多人将你当做一时的话题,会来议论你,惋惜你,哀叹。”
“可不到十天,对,连十天都不用,那些人就会忘了你,因为你只是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愣完之后的杨殊,一呆,谈资这两个字,彻底刺了一下他的心。
他呆呆地看着萧权,明明萧权才第一次见他,却似乎一眼就看透了他内心的想法。
句句到肉。
句句戳心。
倒不是萧权了解杨殊,他作为博物院管理员,对古人的心理特点和行为模式还是有几分研究的,虽然不深,却也够用了。
古人有以死明志以死明志、以死进谏、以死铭贞这种做法。
想表达什么志向,死一死。
想劝诫帝王,死一死。
想表达自己对丈夫的忠贞,死一死。
总之,不少古人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这在古代就是叫做舍生取义,舍自己一次命,以来警醒世人。
在华夏,以死明志的人也有,但和古人的情况大不一样。
华夏多为战争、改革期间,那些人以死明志,的确振奋世人,比如戊戌变法的谭嗣同。
杨殊选择自尽,萧权大概能猜到
是什么原因。
杨殊是不满。
不满什么呢?
杨殊辛辛苦苦念书,勤勤恳恳做人,却被一个牧云印差点压死。
杨殊绝望了。
他一定觉得,无论以后多努力、多奋进、有多高的社会地位,自己却指不定哪一天会死在文印之下。
这是大魏文人的宿命。
是文人无法逃脱的命中注定。
于是,他不满,他要跳井,他要以死明志,他要告诉世人他遭遇的不公。
他要世人为他扼腕叹息。
他要世人知道他有多委屈。
他要为天下文人鸣不平。
他是今年科举考试最有前途的秀才之一,他的死,一定能引起世人的重视。
结果,萧权把他救上来之后,给他来一句:没人关心你的死活。
萧权这一番话,倒不是冷血无情,而是专门针对脑子进水的杨殊。
“你这种行为在我的家乡,热搜都上不了半个小时,你还想人家记住你千年万年?”
“你以为你一死,你就是一座丰碑了?”
“你以为你一死,天地同哭?”
“你以为一个秀才的死就能改变文印对人的压迫?”
萧权发出连环问,问得杨殊哑口无言,渐渐地面红耳赤。
杨殊听不太懂热搜这个词,可萧权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清晰明了:你什么都不是,就算死,这世道也不会有一点点改变。
是的,死能改变什么?
萧天死
了,五万萧家军死了,文翰教谕死了,诗魔死了,易无理死了,秦八方也死了,大魏的天依然是那么黑,依然伸手不见五指。
这些人里,哪个人的地位和身份以及能力,不比杨殊这个连茅庐都没有出的小子强?
可就算他们死了,又改变了什么?
萧权看着杨殊,眸里有点生气:“一个文人,只会用死解决问题的话,真是白白读了那么多书了。”
“我……”
好言难劝求死的鬼,萧权深懂这个道理。
可他不想杨殊死。
他内心对杨殊充满了怜悯。
因为杨殊和当初的萧定一样,普普通通,努力奋斗,不过就为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一席之地。
萧权能理解这些文人的绝望。
因为这种绝望,看起来永无尽头。
今天他救了杨殊两次,可下一次,萧权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时机救他。
这是一条人命啊。
萧权怕他再寻短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拔出惊魂刀:“既然你一心求死,我成全你。”
啊?药老和杨玉环一愣。
“但你不能死得这么憋屈,想投个井就算了,你得死得轰轰烈烈。”
“你觉得怎么样?”萧权扬了扬眉头。
我觉得不怎么样……
杨殊本来被萧权说得有点不想死了,却没想到萧权这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杨殊看着寒光闪闪的惊魂刀,吓得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