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染着蟹壳青,有晨曦滑来,映来满壁亮光,照得原先幽深的洞穴倏然生亮。
燕鸣歌错开他那双充满探究的双眼,索性一鼓作气,就这么青天白日里,攀上他的脖颈,偏她柳腰花态娇无力,浑身滚烫,软绵绵的倚在他身上,呵气如兰的吐息喷洒在他耳畔,再一转头回首,陆昀一抬眼便撞进她那双满含笑意的眸,她低柔轻细的声音好似沁了蜜,“表哥,阿鸢头疼。”
听她这般说,陆昀那句“成何体统,快些松手”便也咽在嘴边,没了下文,只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
想来昨夜山风潜袭,洞穴里温度骤然降低,她身子纤弱受不住。
是以,陆昀只好回抱她,将她身上的外袍又裹得紧了些,好半晌才淡声道了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燕鸣歌悄悄瘪了瘪嘴,心想,有一便有二,今日这只是开胃小菜罢了。
昨夜有着暗无天日的旖旎夜色,他还能自欺欺人,以为她是迫不得已才缠上他,今日看他还怎么自我宽慰。
正是知晓陆昀乃端方君子,向来清冷自持,是以燕鸣歌便大着胆子故意在他怀中作乱。
左右她做的再过分,他这个呆头鹅也会给她找好理由和借口,并不会训斥于她,既如此,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燕鸣歌有恃无恐的将纤纤玉指落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时,陆昀只觉得被她轻轻碰到的一点肌肤好似着了火,偏她的手毫无意识的四处乱碰,没由来的陆昀伸手去捉,一双漆黑墨眸逼视着她,冷冰冰的声音带着几分呼之欲出的怒意,“下来。”
这么大反应?燕鸣歌没来得细想,就被陆昀丢在地上,她罔知无措的偷觑他的神情,见他双眼紧闭,从前云淡风轻、清隽俊朗的面容染着粉红霞蔚。
燕鸣歌视线下移,也没瞧出什么特别啊,难道她方才摸到什么不该碰的地方了?
就在她自我反思时,就听得一道熟悉的疾呼响来,是十郎的声音。
燕鸣歌连忙举起双手,挡在嘴边对着洞口扬声高喊,“十郎,十郎,崔小璟,我在这儿!”
总算听到回声,崔璟骑着高头大马顺声寻去,瞧见个突兀小洞后,他连忙滚鞍下马,探着头向她问道:“姐妹总算找到你了,你站在那别动,我马上下来接你。”
没等着燕鸣歌回他,就听得外头传来一道响箭破空声,再便是崔璟骑着马扬长而去。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燕鸣歌又听得一阵马蹄声响,便知是崔璟带着人过来了。
她拉了拉陆昀的衣角,软声笑道:“表哥,马上就可以出去了。只是,阿鸢有个不情之请。”
又来,又来,陆昀抬起幽幽墨眸乜她一眼,淡声道:“何事?”
燕鸣歌歪头笑了笑,带着几分难为情的意思,低声道:“昨夜之事,还望表哥守口如瓶,全当未从发生过。”
言毕,燕鸣歌便觉得有道刺骨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好半晌才听得他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这是自然。”
话音刚落,陆昀便挥了挥手,将她拽着他衣角的手打落。
就连燕鸣歌身上披着他的外袍也应声而落。
陆昀拾起,为自己披上后,便离她十丈远,留下燕鸣歌一人惴惴不安的望着他。
这人,好生奇怪?
她之所以如此要求,还不是为着他的名声着想,若是叫旁人知晓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夜,只怕外头的流言要传成什么样呢?
燕鸣歌自个倒是不觉得什么,毕竟她无心婚娶,哪怕是孑然一身,也乐得清闲自在。
可他陆昀不同,身上担着陆家众望,日后定然是要娶一端庄大方的冢妇,为他操持家务,绵延子嗣,恩爱一生的。
见他好像误会了什么,燕鸣歌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得崔璟清朗声音传来,“燕姐姐,我将这道绳索抛下,你抓紧我将你拉上来!”
燕鸣歌连忙回话,从阴影中走至亮处,就瞧见崔璟放大的一张俊脸,气喘吁吁的丢下绳索,睁着双大眼睛看着她。
“等一下。”燕鸣歌冲着他喊了一声,连忙跑到陆昀那边,轻声细语的试探问道:“表哥,可否帮我找找掉落在地上的绣鞋。”
陆昀的视线落在她掩在长长裙摆里的玉足,本该娇嫩如嫩藕的玉足染上污垢不洁,如同皎洁白玉染上星星点点的墨汁,陆昀眼中的不快一闪而过,喉咙滚动,错开了眼,起身去为她找鞋。
待找到绣鞋,他俯身蹲下,燕鸣歌诚惶诚恐的瞪大了一双杏眸,就见他从袖中掏出素帕,为她轻手轻脚的拭去污泥浊水,又捉起她的细嫩柔足为她穿鞋。
燕鸣歌强忍着心中喜意,面上却不显,等两只脚都穿好,她才悄声嗫嚅道:“谢,谢谢表哥。”
谁知他又恢复了先前的冷峻神色,只淡声回了句,“不必客气,你随着崔十先行回去吧。”
这怎么行?燕鸣歌心中自然不肯,可她也知道,若是把陆昀逼急了,他生起气来,只怕受苦遭难的还是她。
是以,燕鸣歌低低的唤了声,“那表哥,快些上去。”
陆昀闭着眼点了点头,燕鸣歌捉裙就走,拉着绳索心绪不宁地叫崔璟拉拉上去。
等她上去后,便制止了崔璟要收起绳索的想法,只柔声细语的说了句,“倘若又有人像我昨日般掉落下去,凭着这跟绳索还能自个爬上来,不如就留在此处罢。”
崔璟自然听她的话,便留下绳索,准备扶她上马打道回府。
见她穿着单薄,好好一身衣裙也叫碎石划破弄脏了,便将自个身上的披风解下为她穿上。
燕鸣歌倒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却在他正欲与她同乘一骑时淡声拒绝了,“十郎,姐姐的骑术你还不肯信吗?我自己来就好。”
倒不是不信,只是见她面色苍白,身形纤弱,显然昨夜是受了难的,但她既然坚持,崔璟也不好强求。
待燕鸣歌骑着马和崔璟带着的一众护卫回了西山马场后,陆昀早已顺着留下来的绳索爬了上去。
他只能依着记忆往回走,幸得他教程快,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便晃晃悠悠的走至马场。
因着有燕鸣歌提前与崔瑛透过气,她便一早就安排好了,让人直接将陆昀引至备好热汤和干净衣裳的秋苑厢房。
哪知陆昀却是头都不抬的拒绝了,让人带他去找燕鸣歌。
这厢儿燕鸣歌早就沐浴更衣,换上了崔瑛的衣裙,坐在暮云堂里叫人围得紧紧的。
昨夜崔珏带着马场的护卫寻得了赵寻,问他燕鸣歌和陆昀的下落,且不说他一问三不知,甚至还故意出言相讥。
沉不住气的崔璟差点就要揍他一顿,就见崔珏低声吩咐几句,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赵寻便被人带了下去。
崔瑛则是早就派人去陆府老夫人那通禀一声,先是以大兄的名义为陆世子寻了个借口留宿西山,又说燕鸣歌今夜与崔九作伴明日才得以归府。
老夫人与崔瑛同出一族,知道崔瑛是个好的,便笑眯眯的应了,让孩子们好好玩。
却说陆昀来到暮云堂,就见崔十郎寸步不离的围在燕鸣歌身旁,与其余人一道嘘寒问暖,问她昨夜遇险后又是如何挣脱一事。
燕鸣歌笑的云淡风轻,声如朱弦玉磬,“无非是从赵寻手上挣脱开跳马滚下了山坡而已,幸得我命大,落到了山洞里,叫各位担心了,是明惠的不是。”
她倒是落落大方,似乎并不在意昨夜之事,陆昀听了一耳朵,众人见他进来后,李小六讪讪问了句,“陆世子回来了,莫非您寻了一夜?”
陆昀并不做答,冷冽目光落在燕鸣歌那件雪青色的披风上,兀自笑道:“怎会?本世子才从秋苑过来而已。”
话虽这般说,但他衣衫破旧,泥垢尽染,眼下一片浓重的乌青,是骗不过旁人的。
气氛骤凝,崔瑛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阿鸢才回来,你们竟是一刻也不让她休歇,既然阿鸢并无大碍,众人且都各回各家吧。”
见她这般说,其余几位郎君都与燕鸣歌道了别,谢过崔瑛昨日款待,又说待下回轮流攒局再聚。
卢家八郎、王家五郎和李家六郎又不约而同的向陆昀拱了拱手,相伴离去。
待没了旁人,崔瑛和郑娆亲力亲为,搀着燕鸣歌就要往秋苑厢房歇息去。
却冷不丁听到陆昀一句,“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祖母就该担心了。”
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郑娆左瞅瞅右看看,上下打量着燕鸣歌神态自若的面色,千言万语却叫燕鸣歌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回了句,“今日我便跟着表哥先行回府了,改日再邀你二人过府一叙。”
崔瑛轻轻颔首,瞥见自家不成器的十郎茫然无措的望着燕鸣歌,无奈的摇了摇头。
就在崔璟急中生智,道了句,“想来陆世子公务繁忙,不如由我来送燕姐姐回府。”
还没等燕鸣歌回绝,就见陆昀冷笑一声,淡声道:“不劳烦崔十郎,想必令兄已然替昀告过假了,昀很是有空自然可以将表妹带回府。”
好端端的,怎还阴阳怪气起来了,燕鸣歌不解的抬头望他,就见他嘴角噙着淡笑,逼向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将那件雪青色的披风解下,随手一搭丢在胡床上。
崔璟见他霸道如斯,燕姐姐显然是没回过神来,一双眼迷蒙含雾,不知所措的瞧着他,便恨不得上前阻止,谁知却被郑七娘一瞪,顿时不敢出声了。
等燕鸣歌乖觉的跟着人出了暮云堂,又搭着陆昀的手登上了马车时,发现崔瑛竟然只备了一辆逼狭至极的青帷小车时,才发觉为时已晚。
不出所料,燕鸣歌才坐下,便觉得身旁清冽浑浊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像是被他如同昨夜那般拥在怀中,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燕鸣歌脸上彤云密布,一抬眼便跌进他那双透着打量和审视的眸中。
就听得他嗤笑一声,漫不经心道:“表妹当真是玩弄人心的个中高手,无论是赵寻还是崔家十郎,李家六郎之流,个个都趋之若鹜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燕鸣歌心中气愤不已,面上却泫然欲泣,眼中水雾粼粼,娇怯嗔道:“表哥误会了,阿鸢所求不多,唯一人也。”
作者有话要说:崔瑛/郑娆:姐妹向前冲,你的爱情,我们来守护。
——
偷偷暗示的阿鸢:只有你只有你。
吃醋而不自知的陆昀: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
有奖竞猜,阿鸢到底碰到什么了?世子反应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