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走,落日熔金,斜阳映在远山,不觉将孤寂黄昏照得透亮,慵慵余霞微荡,红彻半边天。
陆昀从崔珏的马车上下来时,瞧得壮丽山景,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就瞧见燕鸣歌从一座六角攒尖的凉亭飞奔出来。
燕鸣歌步子走得急,因担心崔璟着了赵寻的暗算,她快步飞奔过去,见着马场上乌泱泱地围着一群人,唯独赵寻骑着高头大马睥睨众生似得俯瞰旁人。
她拨开人群,疾走至面前,瞧见崔璟躺在地上,疼得咿咿呀呀起不来身。
见着她来,崔璟嘴里忘了疼呼,脸色不大自然问道:“燕姐姐,你怎么来了?”
燕鸣歌心疼的看着挣扎着要起身的崔璟,目若喷火,一双妙目淬着冷冽剑光,对着赵寻扑头盖脸一顿骂,“赵寻,你要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竟将十郎伤成这样,果真是行事龌龊小人也。”
谁知赵寻冷哼一声,对着她嘲讽道:“郡主好生护短,怪不得拒了赵某垂怜,原是已经勾搭上了崔家。”
听得这话,崔璟气得连忙大骂,“休得胡吣,我和燕姐姐清清白白,你这杀千刀竟要血口喷人!”
燕鸣歌还欲痛骂,就见赵寻纵着马向前走了几步,停到她面前,将人掳了上去,甚至贴着她耳畔细声呢喃,“郡主当真是个香饽饽,即便已经落难,竟还有这么一帮人鞍前马后供你驱使,叫赵某看得很不痛快呢。”
被他捉上了疾马,燕鸣歌使劲挣脱着他的禁锢,就听得赵寻轻哂一声,淡淡道了句,“别白费气力了,你若是想活命就坐稳了,否则摔落马下,卷入马蹄,你这细皮嫩肉的可是经不住的。”
这话倒并非夸大其词,燕鸣歌只得用尽全力离他远一些,偏生赵寻又像狗皮膏药似得贴上来将人拥在怀里紧紧箍住。
陆昀这厢儿后脚刚至,就瞧见有人将燕鸣歌劫了出去。
其余人虽然不大识得他的身份,却是认得跟在他身后的崔家大郎崔珏的。
“牵马,取弓箭背囊来!”陆昀扬声吩咐,崔珏向自家马场的下人递去了一个眼神。
牵马的小厮连忙将东西准备妥当,就见着方才这位脸色黑成碳的玉面郎君飞身上马,背着箭囊挽着弓箭,纵马追去。
崔瑛自然是瞧见了这边动静,她一眼就认出来陆昀,本还打算带着人亲自去追,见着陆昀来,倒是歇了心思。
倒是郑娆惴惴不安,迟疑问道:“那位郎君瞧着文文弱弱的,射箭能有的准头,将阿鸢毫发无伤的带回来吗?”
崔瑛白她一眼,悠悠道:“放心吧,那位可是宁西候府陆世子,自小就随着宁西候在马背上长大的,听说骑术与箭术不相上下。”
俄而郑娆没再多话,却是瞧见了来势汹汹地崔家大郎带着十郎往这边走来。
方才见着赵寻掳走了燕鸣歌,崔璟竟然不顾伤疼,硬撑着起身要骑马去追,只是在大兄的一声呵斥下,他差点没从马镫上摔下来。
崔珏板着张脸,揪着不听话的弟弟,拎去了凉亭前。
在崔家大兄面前,郑娆和崔璟吓得大气不敢出,唯独崔瑛不怕他,只温声安抚道:“大兄,这般紧张做甚?十郎身上还有伤呢,你让他好好坐下。”
对于这个堂妹,崔珏是有一肚子火气,偏他甚至崔瑛的巧舌如簧,一张能言善辩的嘴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在他面前摆兄长的威风,她非但不吃,还能拉着小十一起变本加厉的胡作非为。
是以,崔珏让崔璟好好歇下,又让身边的小厮去请大夫。
话音刚落,就听得崔瑛摆了摆手,胸有成竹道:“早就料到你今日会受点伤,随行的大夫这会儿就在里头厢房呢,时雨已经去请了。”
崔璟的伤的确是不大打紧,甚至可以说,是他有意为之。
他知道赵寻会寻事挑衅,便早就做好了准备,甚至就连赵寻使绊子故意害他跌了下去,也是心里有数的。
崔璟习得武艺,又是早有防备,赵寻不过是害他摔了下去,他衣服里绑紧了厚厚的软垫,根本就没什么大碍,也就手上有几处擦伤罢了。
若是知道赵寻的目的不在于他,而是为了掳走为他出头的燕鸣歌,崔璟是决定不会行这番苦肉计的。
眼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燕姐姐被赵寻那厮带走,又冷不丁冒出个郎君去追,大兄还拦着他,叫他全然没了表现的机会!
瞧着逐渐暗下去的天色,怕出什么意外,崔珏放心不下陆昀,便吩咐了下去,让马场的人骑着马去追。
这厢儿崔璟在凉亭里闷闷不乐,被赵寻带走的燕鸣歌听到了身后逐渐逼近的马蹄声。
方才因她挣脱,赵寻那厮气不过,直接从袖中掏出匕首隔开她的衣袖,又将她乱动的手死死缠住。
燕鸣歌动弹不得,却不肯就这样束手就擒,便使劲用牙去咬他缠的极紧的结,赵寻显然也听到了身后声响,便没有分出心去管燕鸣歌。
对着急奔的身影,陆昀拉着弓对着赵寻搭在燕鸣歌身上的右臂射出了一箭。
他的右臂中了箭,说时迟那时快,燕鸣歌挣脱开他的禁锢,反手去取他藏在袖中的匕首,抢到手后奋力地一扎,刺向马背。
骏马发狂,不要命的狂奔,赵寻使出浑身气力拉紧马缰,燕鸣歌听得他低低一笑,恶劣的在她耳畔说道:“郡主勇猛如斯,赵某实在佩服,只是今夜你燕鸣歌注定是要与我死在一起了。”
燕鸣歌用牙去咬他,才叫他按住燕鸣歌的左手挣脱开,也就是趁着现在,她纵身一跃,向左边坠去。
察觉出她的意图,跟在身后穷追不舍的陆昀夹紧马腹向前疾驰,又反手从箭囊中抽出羽箭刺向马背,千钧一发间,他飞身跃马向右扑去,接住了掉下来的燕鸣歌。
落入熟悉的怀抱后,燕鸣歌埋首她怀中,贪婪的嗅着他颈肩的雪松香。
却是不巧,二人落到山坡上,一路翻滚,不曾停歇。
陆昀左手将她摁在怀中,紧紧护住她的头,右手又去摸背在身后的箭囊,才发觉早就散落一地了,他只得随手一摸,抓着把箭羽,用力的往地上一叉,却还没止住缓冲。
好在这漫长的山坡总算有个尽头,等陆昀发觉停下来时,就瞧见自己和燕鸣歌卡在了一个洞口。
像是山上的猎户为了打猎,这才设了个陷进,才叫他二人跌了进去。
只是这洞口倒是奇怪,再往后看,原是长在石崖峭壁上的榕树,有枝长在洞口的树桠抵住了他二人,才叫人没摔下去。
燕鸣歌悄悄睁开眼向后看,果不其然,身后便是万丈深崖,若是摔了下去,只怕是要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瞧着还不及自己手臂粗的树桠,燕鸣歌心知这枝树桠支撑不了太久。
于是她悄悄褪去手臂上的赤金云纹臂钏,向下一掷,倒是听到了轻轻的声响。
想来下面平地,且并不深,那倒是好办了。
陆昀察觉她的动作,不解问道:“做甚?”
燕鸣歌并不答话,只是埋首在他颈间,任凭沁凉的泪珠滚落在他的胸膛。
以为她是怕极了,不小心将身上的东西掉下去了,陆昀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难得温声劝道:“莫哭,很快就会出去的。”
话是这般说,陆昀却也担心那截即将断裂的枝桠崩不出,猝不及防的裂开。
燕鸣歌却是在心底无端的摇了摇头,若是没有她这个累赘,陆昀倒是还能想法子上去,可因为有她在,陆昀不敢贸然行动。
摈弃这些杂乱念头,燕鸣歌就这他的胸膛又贴了上去,因为拥的极近,她借着朦胧暗色窥见了他劲下一颗细微小痣,她悄悄移开眼,隔着他的衣襟,神色眷恋的吻了上去。
察觉到胸口的里衣一阵湿濡,陆昀只当是她的泪打湿了,并未多话。
他心里盘算着崔珏几时能够发现,救他们上去,燕鸣歌却是在心底无声的同他告别。
横竖就是赌一把,顶多就是摔得疼些,伤得重些,总该是不致死的,却也因此让他承了自己的情,何乐而不为呢?
这般想着,燕鸣歌从他怀中挣脱开,陆昀当她是闷的久了,也没拦她。
哪知就看见她伸出双手环住自己的腰身,一双浸满了泪水的亮眸盈盈凝他,“表哥,多谢你又一次来救我,只是阿鸢命薄,担不起表哥大义,更是舍不得表哥和我一起葬身于此。”
言讫,燕鸣歌松开手,向后仰了下去,陆昀后知后觉,伸手去捉,却只摸得她一片一角。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阿鸢!”
这个洞崖深不见底,又因着天黑,他根本就看不清有多深,她这般纤弱,摔下去,哪还有命活?
等听得闷哼一声,陆昀试探性的开口唤道:“阿鸢?你可还好?”
她被摔得昏昏沉沉的,只觉得全身动弹不得,就连她想要回应陆昀的声音也做不到。
燕鸣歌没由来的觉着手腕一阵生疼,她伸出手去碰,原是腕上戴着的玉镯碎了。
她捏着一处碎片,用尽全力向漆黑一团的墙壁丢去,听得清脆回声后,她放下心来。
如此,便能回答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来知道阿鸢是在算计自己的陆昀:玩得挺花?
阿鸢:自古套路得人心(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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