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手铐

贺知意跟贺临礼的相处,在经过一桩桩小事后,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贺临礼好像完全收敛了他的敌意,即使两人现在仍不会有太多交流,但这样的状态对贺知意来说已经很好了。

新生交流会将近,同时也预示着这个假期将要结束,交流会的时间和地点提前有通知,贺知意本想提前两天走。

贺知意想有个缓冲期,为即将进入的一个全新社交圈,但碍于贺临礼的原因,她一直没提过这件事,贺临礼偶尔离开家门,贺知意猜他要准备入学的其他事情。

比起之前,贺知意现在也能比较自如地进出书房,她现在用的主桌,贺临礼习惯了用那张副桌,她也不知道贺临礼为什么不用主桌。

贺临礼之前带来的书都已经摆放好了,放在后面搬进书房的一张书架上,是很老成的檀木,贺知意时不时能闻到木质沉香,夹杂着古老纸张特有的味道。

贺临礼身上隐隐沾染着这样的味道。

贺知意情不自禁靠近查看,若换作平常,她是不敢的,贺临礼从未说过不许她靠近这个书架,但以贺知意对他的了解,没有经他允许的事,也等同于拒绝。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确实也算贺临礼私人的东西。贺知意扫了扫书架,不由转过身看向副桌,好像副桌周围的区域,也变成了贺临礼私人的领域。

书架上能看见很多常见的著作,但大部分都是贺知意没见过的,而且很多都是英文,即使是中文名著,也多数都是英翻。

贺知意转身离开书架,经过副桌的时候,她的视线忽然落在一本青色牛皮纸书封上,是贺临礼总是用作记录的本子。

书封上有一句话,是手写的,但字迹不像贺临礼本人,贺知意走近了看,经辨别后才知道是什么:使尔悲不任。

意识到自己手指不自主地在书封上摩挲时,贺知意一惊,她慌忙收回了手,正想转身逃离现场,迎面对上了站在门口的贺临礼。

贺知意被吓得气都不敢喘。

他是刚刚过来的吗?还是一直站在门口,就像现在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这是在做贼心虚吗,贺知意。”

贺知意又在绞手指,低着头嗫嚅:“对不起……”

“很早就说过别低着头跟我说话,说话大点声,你一点没听是吗?”

又被训了。

贺知意缓缓抬起了头,贺临礼正低着头,她注意到他不是在看自己的脸,而是盯着自己的手看,慌忙把手藏在身后。

“抱、抱歉,我先走了。”

贺知意轻声说道。

贺临礼“嗯”了一声,任由她逃也似地离开书房。

他其实从贺知意进书房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一直到贺知意看着他的书架发呆,再到贺知意注意到他的笔记本。

他甚至由着贺知意触碰他的笔记本。虽然他已经想过,如果贺知意打开那个笔记本,他一定会掐着她的脖子,让她知道这种行为有多愚蠢。

可她没有。

也许她该庆幸。

前往怀大那天,是贺临礼亲自开车送她。

虽然贺知意很早就知道贺临礼会开车,但对于对方这种屈尊降贵的行为,还是感到惊讶。她本以为贺临礼的“陪同”,只需要做到跟她一起到学校就好。

临出发时贺知意先到的楼下,手里提着一个半大的行李箱,肩上还挎着个包,她安静等待贺临礼的到来。

楼上突然传来动静,贺知意循声仰头。

贺临礼倚在二楼护栏边上看她,极为悠闲的模样,与她的早早等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贺知意有些窘迫,显得她迫不及待。

她刚想收回视线,忽然看见贺临礼准备下楼。他今天也是常服,不知怎的,感觉比以前多了一些庄重而成熟的味道。

贺临礼慢慢朝她走近,后越过她出了屋子,贺知意忙带着自己的东西跟上他的步伐。贺临礼自行上了车,贺知意走到后备箱,有些吃力地将行李箱拎起。

正试图放进去的时候,行李箱压在手腕的重量突然减轻,贺知意转头,看见贺临礼一只手撑着行李箱边缘,毫不费劲地将箱子推进去。

“磨磨蹭蹭的,我没时间陪你浪费。”

他不轻不重地训了她一句,又转身上了车,空气中还残留着几分熟悉的香,是独属于贺临礼身上的。

贺知意回过神,想着赶忙上车。

等她走到车门边上的时候却犯起了难。

她不知道该坐在副驾驶上还是直接坐在后座,不管是哪一种选择,好像都不妥当。想了想车里的贺临礼,她当下咬牙,要往后座去。

临起步的时候被贺临礼叫住。

“真磨叽,直接上来。”

贺知意愣住,车窗突然打开,贺临礼偏着头看她,长指搭在方向盘上,一下又一下的叩动。贺知意分不清他的喜怒,但也意识到自己该怎么选择了。

她折回副驾,打开车门,径直坐了进去。也许是空间有些封闭,加之安静,贺知意仿佛能听见自己慌乱的心跳,还有刻意调节的气息。

最致命的是,贺临礼的香在整个空间蔓延,四溢,让她有种被冲昏头脑的错觉,并不难闻,甚至出奇的好闻。

平常他们离得较远,香味都很淡。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闻到这种香,还是贺临礼主动抱她一下的那个夜晚。贺知意的心砰砰地跳,也许是因为跟贺临礼待在同一空间的缘故。

她很紧张,比之前跟贺临礼一起坐在后座还要紧张。

“安全带。”

贺临礼声音有些大,带点不悦。

贺知意意识到,有些手忙脚乱,她寻到安全带迅速系上,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说了句“对不起”。

“你对不起谁?”

贺临礼淡淡一句,贺知意怔住。

“真要出事,只会对不起你自己,别总是磨磨唧唧跟我说一堆废话。”

贺知意一时没能会意,但她还是应声,以一副全然接受的模样。贺临礼早早就收回了视线,汽车启动,贺知意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下来。

但她突然听见了贺临礼小声的低骂。

“再这样惹人不快,小心哪天揍你。”

贺知意弯唇,第一次觉得贺临礼有点可爱。

她知道他那并非真话,所以为总是板着一张脸训她的贺临礼这带着些许幼稚的行为暗生窃喜。

怀大离家挺远的,私人开车前往,会比较累。但贺临礼开车的时候很专注,中途偶尔会找休息站停靠休息,贺临礼依旧会以不愉快的模样给予她照顾。

也许是习惯了,贺知意反而欣然接受起来。

他们是提前一天到的地方,所以也早早订好了酒店,贺临礼同她交待着一些东西,贺知意安静听着,得知行程早早有人规划好的时候,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感受。

进到贺家的她,事事以母亲的想法为主,所以比起佣人口中叫着的“小姐”,贺知意感觉自己更像是只宠物,一只会无条件服从,安静而乖巧的宠物。

也正因如此,即使到这个年纪,很多事她都没有做过,她如今无法深究其中好坏,但看见贺临礼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本该属于她的事之时,她还是感到深深的受挫。

贺知意想这次离家如果没有贺临礼的陪同,也没有父母的提前安排,说不定她会手足无措,毕竟这么些年来,她总是处于被安排并听命于安排的状态。

贺临礼,比她优秀很多,很多很多。

到酒店后,贺知意安静跟在贺临礼身后,她看见贺临礼到前台询问,前台很快递给他们房卡,引导人员也早早观摩,等待时机出来引人。

两人跟着引导人员,刚走两步便又迎来一人。

“女士,包可以递给我帮您拿着,这边会替您安全存放,离店前给您送去房间。”

贺知意有些犹豫,服务员见她好半天没有给出答复,又礼貌询问一次。

走在前面的贺临礼突然停下动作,转身朝工作人员开口。

“不用了,她自己带着就好。”

工作人员仍带着标准的微笑,见状后躬身行礼:“好的,祝二位居住愉快。有需要请电话联系,这边会及时处理客人需求。”

贺临礼极敷衍“嗯”了一声。

“还愣着干嘛,跟上。”

贺临礼又叫她。

贺知意起步,紧紧跟在他身后。她看着他的背影,发觉他真的很高,背形宽阔而挺拔,腿也很长,插着兜,步子懒散,太过优越。

贺知意也忽然明白了白天觉得他凭生的成熟感从何而来。

一直走到门前,贺临礼将房卡递给她,她抬手接过,引导人员适时离开。贺临礼一句话没说便准备进去,贺知意叫住了他。

“谢、谢谢!”

贺临礼径直进屋,显然没心情搭理她,但贺知意还是很感谢他。她很开心。

进到房间,她将包放在床上,从里面取出洗漱用品,后进到卫生间,里面是独立卫浴,淋浴的地方也摆放了一个大型浴缸。

差不多一天的车程,整个人都很累,贺知意泡完澡出来,便准备休息。她躺上床,将房间的灯关上,周围瞬间陷入一片漆黑,精神慢慢松懈下来。

她稍稍翻了身,钻出睡袍的手臂跟一个冰凉刺骨的东西直接相触,也许是黑夜造成的神经敏感,又或许是她本身就很胆小,她被吓到惊呼出声。

她慌忙起身,颤巍巍摸到床头将灯打开,被子在她爬出被窝的过程已经被蹭到翻开,她这才注意到刚刚手臂碰到的那个东西。

是一副黑色手铐。如今安静地躺在洁白的床单上,闪着冰冷的光。

贺知意勉强松了口气,房间的门却传来叮当一声,她警觉,忙拉住被子往身上盖,当即看见打开她房间门的人。

是贺临礼,还有两名工作人员。

贺知意尴尬地咽了咽口水,贺临礼并没有直接进来,工作人员也停在他身后。贺知意刚想开口解释什么,却听见贺临礼先问话。

“大半夜的,你叫什么。”

她越发羞愧,攥着被子的手抓紧,一时不知怎么开口。贺临礼注意到她抖个不停的小指,他转身朝工作人员低声交待些什么。

没一会儿便看见工作人员离去。

门被关上,贺临礼朝她走来,贺知意下意识往床头靠,身上的警觉肉眼可察。

他走到她床头,抱着手,颇有些恼火地问她。

“快点说。”

“手……手铐。”她声音带些颤。

似乎怕自己没说明白,她又补充道。

“床上有手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