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大营,项籍端坐主位,左右两侧坐的是赵齐魏韩燕这次的主将,以及刘季。
值得一提的是,刘季坐的位置是末位,按照诸国混战以来的规矩,往往只有实力最弱,地位最低的,才会被安排在末位。
可此次伐秦,刘季带来的大军足足有十二万,这等实力远远超过魏韩燕不说,比起赵齐亦不遑多让,按理来说,他应该被拉拢热情对待,而不是遭受这等冷遇。
由此可见,六国排斥和贬低刘季的态度几乎不加掩饰。
包括项籍在内,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妥,我等都是六国贵胄,身份尊贵,你一个捡了陈涉便宜的幸运平民,又算老几?
就连你自称主子的陈涉,最开始也不过是项梁为楚国招揽的门客,身份地位都差一截呢。
若不是看在秦国势大,非一国能敌,需要联合所有反秦势力,六国根本不愿意接纳刘季。
如今只是排斥和贬低,在六国众人看来,自己已经很仁慈善良了。
嗯,等伐秦成功,就去夺了他的地盘和军队,识相的话,给他留场富贵,不识相,哼哼。
当事人刘季脸上没有流露出半点异常,一直笑呵呵的,仿佛自己能参加会盟,是莫大的好事来着。
此时坐在主位的项籍,一脸郑重说道:“大家都到齐了,本君作为盟主,就当仁不让先说几句,大家若有其他意见,待本君说完,可任意提出。”
见众人默认,项籍轻咳一声,继续说道:“赵政逆行倒施,秦国暴虐不仁,我等顺应天命,光复六国。”
“可秦国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复国以来,六国接连败于秦国之手,本君反思良久,方想出合纵连横之策,愿集六国之力,共同灭秦。”
“今日各位能率军前来,本君倍感欣慰,接下来的大战,还需大家齐心协力,莫要藏私。”
说到此处,项籍稍微停顿了一下,见六国之人脸上没有表露出异状,按照范增与他商量好的,接着说道:
“函谷关乃天下第一雄关,据本君所知,此次守关秦军在三十万以上,主将更是大名鼎鼎的秦国冠军侯,林泽。”
“林泽此人,不必本君多说,在座的应该清楚他究竟有多可怕。不可一世的张楚,被他几战破灭,连宗师境的陈涉都死在了他的手里。”
“楚赵齐三国大军,被他逐个击破,实力大损,面对如此人物率领的秦国精锐,诸位可有信心?”
这几句话下来,赵齐两国的脸色有些难看,魏韩燕三国更是觉得嗓子有些干涩,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止是没信心,面对那位狠人,六国复国以来,就没赢过。
年纪轻轻,却显得老成的赵王歇说道:“武信君为何要打击我等士气,难不成我们耗费国力,跋山涉水而来,只是为了在函谷关面前露个脸,然后不战而退?”
项籍一脸赞赏的看了赵王歇一眼,断然说道:“当然不是,我等此次绝对要打败林泽,攻进关中,屠灭长安,以告六国历代君主在天之灵。”
赵王歇有些沉不住气问道:“武信君究竟想说什么?”
“当然是击败秦军的策略。”项籍一脸自信地说道。
“哦,愿闻其详。”
项籍以虎狼式的目光将在场所有人扫了一遍,方正色说道:“本君总结了几次伐秦失败的经验,每一次,我方实力明明不弱于秦军,甚至有所超过,却总是大败于秦军之手,归根结底是我方不够团结。”
“若六国大军能统一调度,断然不会再败。”
齐王田儋呵呵一笑道:“如今六国大军不都聚集在这里了吗?想来武信君,已经有了破秦之策。”
项籍摇头道:“本君说的统一调度,可不仅仅是大家聚在一起,而是选出一位统帅,所有人听候其军令,违令者,斩之。”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六国要是再听不懂项籍想要表达的意思,他们就不配称王了。
“武信君不会是想告诉我们,这个统帅当仁不让?”齐王田儋脸上有了一丝冷色。
项籍脸色不变道:“当然不是本君。”
六国众人脸上浮现一丝错愕,然而并未持续多久,项籍接下来的话,却让他们尽数脸色阴沉。
“本君底下军师,名为范增,乃兵家传人,最擅排兵布阵,本君以为,以他为统帅,统领六国,方有一丝击败秦军的可能。”
话刚落音,场间立刻响起了“不可能”、“妄想”等话语。
同为六国贵族,你项籍想要统帅之位,只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们也不是不能答应。
可你的军师,说的好听是门客,说的不好听就是一介下人,想做统帅,绝对不能接受。
项籍似乎对六国的表现,并未感到意外,而是冷声说道:“这种明显有利于灭掉秦国之事,尔等都不答应,还谈什么伐秦?”
六国之人只是冷笑,你到底是想伐秦,还是想借伐秦的名义,吞并六国,难道你心里没点数?
无论项籍怎么说,六国之人就是不松口,甚至左言右顾其他,转移话题。
项籍眼中浮现一丝冷芒,亚父说的没错,六国果然怀有私心。
气氛逐渐失控,项籍火气上头,差点忘了范增嘱咐过他,此事需先开个口子,再徐徐图之。
正当项籍准备发作时,刘季突然站了起来,面露激动之色,高呼道:“盟主言之有理,在下与手下十二万将士,愿听盟主调令。”
此言一出,其余六国猛然色变,目光在项籍和刘季身上闪烁不定。
看来是有备而来,来拉拢了这个该死的贱民,项籍,你是铁了心想要吞并六国吗?
在六国眼里,刘季绝对暗地投靠了项籍,并受他指使,在关键时刻支持他。
没想到刘季的这番举动,项籍都懵了。
原本他跟范增商量的是,先开个口子,没打算一次就收服六国,等到攻打函谷关失败,或者秦国反攻,各国损失惨重后,楚国却损失不大时,自然会想起来他的提议。
届时项籍霸主地位将难以动摇。
而后以伐秦名义,汲取各国资源,扩大楚国实力,有必要的话,顺水推舟灭了六国,独霸关东。
这个策略,比直接灭掉六国,两败俱伤被秦国捡便宜要好的多。
项籍,或者说范增,一开始就没打算依靠六国联盟,灭掉秦国。
刘季的突然表现,看似帮了项籍,实则隐隐让事情的发展,失去了控制。
躲在帐外偷听的范增,差点没忍住跳出来。
“联盟,本王没有意见,可交出大军,本王绝对不会答应,”齐王田儋猛然站起说道。
“还请武信君见谅,本王告辞。”
赵王歇,韩王成,魏王咎,燕王广纷纷站起,拱手道:“请武信君见谅,我等告辞。”
项籍脸上隐隐有铁青之色,原本可以缓慢逼迫的局面,突然间变得无法收拾,自己要不要依靠武力,强行将他们留下来?
至少多了一名坚定的支持者,不是吗?
想到此处,项籍面色柔和看了刘季一眼。
躲在帐外的范增,再按捺不住,故作惊慌之色撞进大营,高声呼道:“主公,秦军异动,还请主公尽快准备。”
说完之后拼命朝项籍使眼色。
项籍深呼口气道:“既然六国不愿接受本君提议,此事回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