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善此言一出,尴尬的可不止长生自己,张墨既羞且恼,“大哥,你说什么呢。”
张善没接张墨的话,而是出言说道,“收拾一下,咱们马上动身。”
张善的强硬令张墨多有不满,转头一旁,“你走吧,我不走,我留下照顾他。”
“他虽然虚弱消瘦却行动自如,不用你照顾。”张善说道。
“用。”张墨急切反驳。
“不用。”张善正色说道。
“让他自己说,”张墨转头看向长生,“长生,你用不用我留下照顾你?”
“用!”长生话一出口便发现张善在严肃的看着自己,他对张善的敬畏是发自骨子里的,不止因为张善是上清天师,还因为张善也救过自己的命,眼见张善表情严肃,瞬时气馁,“不用也行。”
眼见自己厚着脸皮想要留下,而长生竟然认怂屈服,张墨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发现张墨生气了,长生便自心中急切思虑,试图找个借口挽救一下,就在此时,张善出言说道,“我本准备尘埃落定之后再打发你出阁,现在看来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这样吧,眼下都各自忙碌,待得抽出时间,尽快将你们的婚事给补办了。”
张善此言一出,长生和张墨瞬时泄气,因为二人虽有皇上赐婚,却一直没有举行婚礼,而张善的“补办”二字也说明他慧眼如炬,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见二人面露沮丧,张善出言说道,“张墨眼下待字闺中,理应跟着我。”
“大哥说的是。”长生点头说道,正所谓礼不可废,道士尤重礼制,眼下老天师已经驾鹤,长兄如父,张善有责任保护张墨,不过等到成婚之后,张墨就该跟着他了。
张善没有再说什么,走到几案旁拿起随身包袱迈步出门,“快些收拾,我自门口等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张墨也只能走了,她此番出来只带了一个小包袱,也不用收拾什么,张善所谓的让她收拾实则只是留点时间让她与长生说说体己话。
张墨虽然顶撞张善,实则二人兄妹感情非常深厚,担心长生怨恨张善,张墨便轻声说道,“大哥也不是不通人情,他有他的考虑,毕竟我们是道士,一言一行都关系到龙虎山乃至上清宗的声誉。”
“我懂你的意思,我没有埋怨大哥。”长生说道,二人辈分不同,本已饱受诟病,若是再来个未婚先孕,那就真成世人的笑柄了。
张墨伸手拔下了长生头上的发簪,灌注灵气之后重新插回,“好了,我得走了,天长地久,来日方长。”
此前长生曾经给张墨留下过灵气信物,此番便没有再留,好不容易见一面却是如此短暂,他心中自然多有不舍,但他也知道二人需要赶回洛阳收拾善后,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只能依依惜别,亲送出门。
张善和张墨此番没有驱乘那只白鹤,而是骑了两匹战马,长生不明所以,随口问道,“仙鹤呢?”
张墨叹了口气,“我以为它永远都找不到,但它终究还是找到了。”
听得张墨言语,长生心中猛然一沉,当日张真人驾鹤,汉中战事吃紧,张善不得抽身,便由张墨驱乘雌鹤回龙虎山奔丧,途经唐子山的时候受到了汉中节度使杨守亮招募的一干异类拦截偷袭,雌鹤重伤不治,事后他按照张墨所说将雌鹤妥善安葬,并设法隔绝了它的气息,之所以这么做是担心雄鹤得知雌鹤已死会悲痛殉情,不曾想雄鹤最终还是找到了雌鹤的埋骨之所并确定雌鹤已死,张墨极力想要避免的情况最终还是发生了。
大头等人都在各自住处休息,并不知道张善和张墨要走,也就不曾出来相送,长生独自送二人出门,随后站在门外目送二人上马离去。
待二人的身影消失不见,长生喊来管家,写下一张方子,命其代为抓药,数日之后他要和大头等人去一趟姑婆山,届时定然会和那里的倭寇爆发血战,而眼下他元气大伤,体虚乏力,必须尽快调理。
虽然刚刚睡醒不久,写好方子之后长生依旧回房又睡了一觉,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先前自新罗卧床的三个月虽有参汤吊命却几乎粒米未进,气血严重透支,精力大不如以前。
傍晚时分众人先后起床,收拾妥当赶往宴宾楼,由于先前长途奔袭,汗血宝马多有疲惫,众人便没有骑乘它们,而是骑了王府的自用马匹。
虽然眼下大唐各处都在闹饥荒,但宴宾楼仍然人满为患,这里的酒菜异常昂贵,堪称奢靡,一百多年前的诗人杜甫曾经用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来形容富人的奢侈和穷人的困苦,不能说杜甫说的对,也不能说他说的不对,只能说他说的流于片面,因为富人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只要他们的钱财来路正当,便不能无端批判,苛求他们与穷人一样节衣缩食。
长生此时可谓权倾朝野,得知他要来吃饭,宴宾楼“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众人刚刚出现在街头,掌柜便带领伙计前来相迎,毕恭毕敬,诚惶诚恐。
当年巴图鲁自庆阳被抓,兵器镔铁棍被士兵带到长安拍卖,那些士兵卖掉镔铁棍之后曾来宴宾楼买酒,为了追查镔铁棍的来源,大头曾经恐吓过宴宾楼,虽然大头眼下已经卸任监察御史,但这里的伙计却对他当年叉腰叫嚣要封了宴宾楼记忆犹新,实则人的个子是高是矮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威严。
吴雨生和宋财已经先到了,正在雅室喝茶等候,黄四郎是今天的主客,冲黄四郎引见了吴雨生和宋财之后众人分宾主落座。
长生是主人,侍女便将事先拟好的菜单递给了他,只是看了菜牌一眼,长生心中就百感交集,只因菜单上的十二道菜竟然全是上次倪晨伊为了庆祝自己武举夺魁设宴时的菜品,连茶叶都是上次喝的娥眉春绿。
大头坐在长生旁边,见长生拿着菜单出神发愣,便歪头看了一眼,上次吃饭的时候他也在,眼见菜单上的菜品竟然与之前一模一样,便以为酒楼在糊弄他们,正准备挑眉发火儿,却被长生摆手制止,转而将菜单还给侍女,让他们照单上菜。
此番吃饭是为了给黄四郎送行,席间少谈公事,吴雨生也知道长生请自己到场的目的,便与黄四郎讲说大唐各地的民生风俗,而大头则向宋财请教开设一家酒楼需要如何筹划。
上次倪晨伊请他们吃饭的时候是个秋天,而此时是夏天,似火晶柿子这种秋冬成熟的果子能储存到现在着实不易,需要一直保存在放有冰块的地下冰窖里,虽是同样的菜品,时节不同,珍稀程度也不相同,长生自然不会误认为天字号房间就只有这一份菜单,酒楼之所以拟定这样的菜单,乃是因为他们还记得他上次来的时候吃了什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彻底轻松了下来,释玄明酒量很好,长生失踪之后他曾经中过毒,是黄四郎帮他解了毒,心中感激,便陪着黄四郎喝酒,起初还只是陪酒,到得后来成了拼酒。
长生趁机离开房间,命侍女喊来掌柜,他要自宴宾楼调几个酿酒的师傅和做菜的厨子,此事得他亲自开口才行。
片刻过后,掌柜来到,紧张见礼之后侧身一旁,瑟瑟发抖。
见掌柜如此紧张,长生随口说道,“无需紧张,这份菜单你……”
长生本想趁机向掌柜的表达谢意,不曾想话没说完掌柜就吓的跪倒在地,“王爷明鉴,草民万万不敢欺瞒王爷,下午太平客栈的宋掌柜来过,赠予草民黄金十两,授意我们按照上次倪大小姐设宴时的菜单进行准备。”
听得掌柜言语,长生恍然大悟,原来这份菜单是宋财暗中授意的,宋财为什么这么做他也知道,只是希望他睹物思人,再次想起倪晨伊。
宋财此举旨在努力撮合他和倪晨伊,作为倪家的家仆,宋财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长生自然不会为难掌柜,一笑置之,随后与掌柜说出了自己喊他前来的真正目的。
正所谓大家好才是真的好,长生也不会白要人家的酿酒师傅和厨子,由自己出资,宴宾楼出人,经营所得五五分账,一半给宴宾楼,一半留给黄四郎取用花销。
就在长生与掌柜商议细节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侍女的惊声尖叫,“有妖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