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七章 朋党作乱

听到街上的脚步声,长生等人转头回望,只见一队官兵已经来到酒肆门口,随即有人高声喝唱,“沈州刺史王大人到!”

见到有官兵到来,大头等人并不感觉意外,因为长生是大唐亲王,众人途经沈州并未刻意隐藏行踪,而且先前在池田等倭寇落脚的客栈里众人还曾经与城中的捕头打过交道,沈州刺史得知众人去而复返,前来拜见也合乎人情世故。

“操,这家伙到底是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大头低声骂道,他之所以心生不满是因为下属高声喝唱,表明上司的身份,通常用作上级官员巡察下访,明知酒肆里是大唐亲王一行人,地方官员高声喝唱就显得不够谦逊了。

长生原本已经想要起身出迎了,也正是因为听到了皂吏的喝唱心中多有不满,便不曾起身离座。

不多时,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进门,此时店内除了长生这桌儿,还有另外几桌客人,眼见州官来到,纷纷吓的起身离座,伏地跪倒。

先前皂吏自街上大呼小叫已经引起了大头等人的不满,而今再见这州官儿进门时竟然踱着官步,心中越发不悦,故此那州官进门之后众人只是抬头看他,并不起身说话。

大唐官员的品阶很容易区分,只看官服的颜色就能分出个大概,三品以上着紫,四品绯色,五品浅绯色,六品绿色,七品浅绿,八品青,九品浅青,这个中年男子身穿绯色官服,自然就是四品官员,而沈州属于下州,下州刺史就是四品官,故此此人就是沈州刺史无疑。

众人直视沈州刺史的同时,沈州刺史也打量着长生等人,到得这时长生已经猜到此人不是前来拜见的,因为此人的眼神之中多有憎恶厌弃,不见丝毫善意。

短暂的对视过后,沈州刺史率先开口“本官王大超,主政沈州,官拜刺史,尔等来路不明,形迹可疑,速速表明身份?”

此言一出,大头四人同时拍案而起,别说来路不明和形迹可疑了,就算‘尔等’也是一个带有强烈贬义的称谓,众人乃朝廷命官,用尔等称呼众人不但失礼,而且违制。

“你刚才喊我们什么?”大头怒目瞪眼。

“尔等!”王大超挑眉回应。

听得王大超言语,大头等人同时怒发冲冠,连一向沉稳的杨开亦是面皮抽动,面露杀机。

“我看你是活……”

不等大头说完,长生就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转而自腰间取出随身携带的亲王金印示于王大超,“本王乃大唐英勇亲王李长生,他们四位都是敕封大将军,官居正三品。”

大头等人不明白长生为何主动出示金印,正暗自疑惑,不曾想那王大超竟然上前单手拿过金印,冲着门外随行的一众沈州官员高声说道,“来人,验查真伪。”

站在门外的随行官员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直待王大超瞪眼呵斥,方才有一老年官员抖如筛糠的一般走上前来,接过金印检视了一番,“回大人,金印确是出自朝廷内府造办处。”

“再查,据本官所知大唐现存国姓亲王只有威王李偘和吉王李保二人,哪里蹦出个李长生来,”王大超虽是冲老官说话,言语之中却满是诋毁挑衅,“仔细验查,需谨慎提防来历不明的杂毛野种冒充皇亲国戚。”

王大超此言一出,大头四人同时破口大骂,与此同时兵器出鞘。

长生是个孤儿,又是个道士,王大超说什么杂毛儿野种,等同指着鼻子骂他,长生险些被气炸了肺,但事有蹊跷,他只能暂时压制怒气,抬手示意大头等人不可轻举妄动。

那个老年官员是王大超的下属,王大超让他再度查验,他也只能仔细再看,最终还是确定无误,“大人,金印是真的。”

听得老官儿言语,王大超拿过其手中的金印随手放到桌上,转而看向大头等人,“尔等也需出示官印。”

见此人如此无礼狂悖,大头四人杀机尽起,大头撇嘴冷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啥?”

王大超丝毫不惧,高声呵斥,“休要废话,立刻出示官印。”

长生早就知道这个王大超是来找麻烦的,但他却想不通此人为何故意刁难己方众人,心中疑惑,便冲大头等人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出示官印。

大头等人随长生主政御史台,监察吏治,所到之处百官惊惧,突然蹦出这么个不知所谓的玩意儿,无不憋了一肚子火儿,但长生既然让众人出示官印,他们也只能各自拿出了大将军的金印。

王大超随即又命属下验查真伪,直待验查无误方才退还金印,转身就走,“打道回府。”

“回府?你他娘的还想回府?”大头急施身法,将王大超拦了下来。

“大将军为何阻拦本官?”王大超明知故问。

大头被王大超气笑了,“你还问我为啥,你干了啥你不清楚?”

王大超不以为然,“本官主政沈州,盘查形迹可疑之人乃本官职责所在,本官何错之有?”

“见了王爷千岁,你都失礼不跪,这是死罪你知道吗?”大头高声喝问。

“本朝礼法三章十九条,朝堂之外,上官未着官服者,下属失礼无罪。”王大超理直气壮。

大头只熟悉刑律,并不熟知礼法,也不知道王大超所说是否属实,他此时活剐了王大超的心都有,奈何一时之间竟抓不到对方的把柄。

眼见大头迟疑,王大超自以为占据了上风,抬手指着桌上的酒菜高声说道,“眼下正值兵乱灾荒,朝廷加征冬粮,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英勇亲王李长生竟然与四位大将军大鱼大肉,穷奢极欲,大唐有你们这样的官员,真是百姓之福,万民之幸啊。”

“老子吃顿饭你也来指手画脚,你他娘的到底想干啥?”大头气急骂道。

“本官不想做什么,只想为百姓说句公道话。”王大超一脸的大义凛然。

大头还想说话,余一走过来拦住了他,转而看向一旁的王大超,“真小人不可恨,可恨的是伪君子,你先前言行看似是为公直言,实则为私诽谤,光启三年,你在辽州任职,御史刘云钊参劾你贪腐枉法,草菅人命,时任吏部右侍郎的钱钟林对你多加袒护,致使此事不了了之。文德元年,辽州司马高通参劾你侵占民田,强娶民女,此事虽被御史台核查属实并通报吏部对你降职,结果吏部却不予理会,依然将你擢升为沈州刺史,当年吏部核准此事的也是钱钟林吧?”

听得余一言语,王大超瞬时面色大变,“血口喷人,一派胡言!”

余一冷声说道,“本将军本自大理寺当差,后来王爷将我调到御史台并负责整顿地方吏治,当时御史台派往沈州的御史孙福忠也是门下省发文调回长安的,当时门下省侍中亦是钱钟林。”

余一说到此处略做停顿,王大超没想到余一如此清楚他的底细,一时之间紧张惶恐,心慌意乱。

不等王大超回神接话,余一继续高声说道,“为了维持军需,朝廷的确加征了冬粮,但不久之前王爷已经奏禀皇上,将河北道加征的冬粮尽数归还百姓,你不要在此妖言惑众,颠倒黑白。此外,亲王年俸折合铜钱两百万,大将军年俸五十万,这桌饭菜不过三十钱,何来穷奢极欲一说?”

“你,你,你……”

“住口!”余一陡然抬高了声调儿,“不久之前钱钟林公报私仇,试图加害王爷自大漠带回的西域老兵,别处州府尚存疑虑,唯独沈州不辨真假,不分黑白,严刑逼供,从重从快,你分明是钱钟林的朋党,今日之所以率众发难,只是担心钱钟林倒台之后你会受到牵连,故此当众冲撞英勇亲王,一为哗众取宠,博取虚名。二为挑明矛盾,令朝廷有所顾忌,倘若他日追查你的贪赃枉法,便会被人诟病公报私仇。”

“胡说八道,证据何在?”王大超满头大汗,色厉内荏。

“你的卷宗就封存在御史台,”余一冷声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要小看朝廷,所有官员做过什么朝廷都一清二楚,只是一时之间不曾追究而已,似你这般自作聪明,只能自取其辱,殃及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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