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光明正大,但所有人都钦佩光明正大,长生自比武之初就率先上台,接受众人挑战,一直光明正大的打到了最后,并未审时度势,投机取巧,众人对其钦佩有加,倪大福公布了最终结果,满堂喝彩,万众欢腾。
有好事之人哄笑发问,“哎,主家,三生道长胜了多少场?按照你们先前的约定,他能得多少银两?”
此言一出,众人也纷纷跟着起哄追问,实则众人都知道倪家拿不出这么多银两,只想知道倪家究竟应该赏给长生多少银两。
倪大福没想到众人会追问这些,好在门楼西侧有两名账房先生专门负责记录核算,获得倪大福的授意之后,其中一名账房先生站立起身,端拿账簿高声宣读,“三生道长连胜四十三场,按照连胜翻倍累加计算,理应支付赏银四百三十九万八千零四十六亿五千一百一十一万零四百两。”
账房先生年纪大了,赏银巨大,数字冗长,一口气读完险些背过气去。
众人虽然急于知道赏银的具体数目,却没想到会如此恐怖,这么多银两他们毫无概念,便有人高声喊道,“说直白些,到底是多少钱哪。”
账房先生知道众人想问什么,沉吟过后出言说道,“天宝年间朝廷税赋约为五千两百万两,赏银总数约为天宝年间赋税的八百万倍。”
“哈哈,你们倪家真要倾家荡产啦。”有人笑道。
长生此时正在向见证的三人稽首道谢,听得众人起哄,急忙转身回头,高声说道,“我不是为了赏银来的,主家赏银分文不取,尽数退还。”
众人钦佩长生血战到底,言语便颇为友善,“哈哈哈,还主家呢,你都是人家女婿了,一家人啦。”
“是啊,是啊,你不是冲钱来的,你是冲人来的。”
“道长神威,白日里连战四十三场,夜里再来四十三场。”
前来围观的不止有江湖草莽,还有市井之徒,这些人说话就颇为粗俗了,眼见众人越说越离谱,倪大福急忙高声呼喊,命家丁拿来事先准备好的绸彩为长生披挂,随后又抬出四个大木箱,两箱抬上门楼交由倪晨伊分撒答谢,两箱抬上擂台交由长生分撒庆祝,长生本以为木箱里装的是铜钱,谁曾想打开之后却发现里面竟然全是白花花的银豆子,每个足有一两重。
比武自酉时初刻结束,一直忙到酉时过半长生方才抽身下台,围观众人不但看了热闹,还或多或少的得了银钱,天色渐暗,众人三两结伴,心满意足的散去。
先前闹哄哄的,长生也没留意被踹下擂台的杨守义情况如何,司徒阳刚的尸骨已被倪家收捡并交由大理寺处置。
长生走下擂台时,倪晨伊一路小跑的迎了出来,一脸得意,满面春风。
长生站在原地,看着倪晨伊向他跑来。
倪晨伊并不掩饰自己心中欢喜,蹦跳雀跃,“我就知道我不会看走眼,你今日之举可谓技压群雄,无敌神勇。”
长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赔笑。
见长生笑的颇为勉强,倪晨伊嗔怪瞅他,“你这是笑还是哭啊,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
“也不是不高兴,”长生摇头说道,“就是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好像一直在被你牵着鼻子走。”
“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倪晨伊急切说道,“你也看出来了,是有人想算计我们,我可不舍得算计你。”
长生点了点头,倪晨伊所说确是实情,这个比武招亲并不是倪晨伊的激将法,而是宦官阉党在幕后推动,倪家也只不过是被动应对。
“我都快吓死了,”倪晨伊心有余悸,“你为什么要那么早上台,你在明,他们在暗,明枪易躲…...”
倪晨伊说的什么长生没有再听,因为他发现大头正自西北角落探头探脑。
大头先前曾经屡次为他帮腔解围,最后还冒险上台为他争取时间,他对此人颇有好感,急忙冲其招了招手,大头会意,鬼鬼祟祟的贴着墙角挪了过来,到得近前冲二人抬手作揖,连道恭喜。
“多谢兄台出手相助。”长生冲大头稽首道谢。
大头闻言好生惶恐,连连摆手,“道长千万别这么说,实则我也没做什么。”
“你领到银两了不曾?”长生问道。
大头拍了拍鼓鼓的腰囊,里面传来银两声响,“给了,给了,倪家是何许人也,富甲天下,言出必行,怎会痛惜这点小钱。”
虽然明知大头在趁机溜须拍马,倪晨伊仍然对此人多了几分亲近,转头冲不远处的丫鬟说道,“回去取两锭金子答谢这位英雄。”
丫鬟答应一声,转身离去。
“哎哎哎,使不得,使不得,”大头连连摆手,转而不无尴尬的冲二人说道,“无功受禄,得了这二百两我已经惭愧非常了,岂能无耻再受?”
大头说话之时,门口传来了丫鬟的声音,“老爷,夫人。”
听得丫鬟说话,倪晨伊转身离开,“你们说话,我先去见我爹。”
大头颇懂礼数,知道长生马上要去见倪倬,也不磨蹭耽搁,急切说道,“道长自便,我先走了,我就住在城南客栈,您若是有什么差遣,可去那里寻我哈。”
言罢,不等长生接话转身就走,长生出言挽留,他也不停步,迈开小腿儿匆匆离去。
此时倪倬已经来到门外,长生只得收回视线,转身往大门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倪倬,倪倬本人与他想象的大不相同,在他的想象当中倪倬应该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年男子,衣着华贵,圆脸微胖,但事实上倪倬很是年轻,也就四十五六,身形不胖,脸也不圆,个头中等偏上,略微偏瘦,面目俊朗,身上穿的也不是绫罗绸缎,而是一席纹理非常细密的蓝色麻衣。
此时倪晨伊正在与倪倬说话,见长生走向门口,父女二人同时回头,微笑等候。
倪倬不但是大唐首富,还是钦封国公,此番亲迎出门,乃是对长生极高的尊重,长生自然知道这一点,快步上前,稽首深揖,“无量天尊,拜见大人。”
眼见长生冲倪倬行的不但是道门礼节,还以大人相称,倪晨伊多有不满,不过长生用了一个拜字,貌似也不是太过生分。
“免礼,免礼,”倪倬微笑伸手,微微托扶,待长生直身,微笑开口,“小女先前曾经多次与我提起过你,我只当她情窦初开,自惑迷眼,未曾想她虽然年少却独具慧眼,九州千山识良玉,五湖.四海辨蛟龙,甚得我心哪。”
听得倪倬言语,长生好生惶恐,“大人过誉了。”
“走,回家说话。”倪倬牵着他的手引带入门。
长生此前一直在低着头,待得迈过倪府高大门槛方才发现门内站着七个女子,这七个女子年纪大小不等,站在最南面的女子最为年长,当在不惑上下,最北面的女子最为年轻,约有二十五六。
见到这七人的瞬间,长生就知道她们是倪倬的妻妾,倒不是倪晨伊先前曾经说过她父亲有三妻四妾,也不是因为这七个女子都是国色天香,而是她们身上都有同一种东西,雍容典雅,富贵从容。
此番是倪晨伊负责引见,果真是倪倬的七位妻妾,七人俱以‘道长’相称,长生以‘夫人,二夫人…...’回礼。
逐一回礼的同时长生心中既紧张又感动,家主亲自出迎已是莫大尊重,家主携所有妻妾同时出迎,这怕是连皇上都不曾享有的待遇,要知道这时候的妇人是不见外人的,夫人随主人同时出迎,等同认可他的身份。
倪家不愧是豪门大家,礼数周全,进退有度,换成寻常人家,这时候怕是早就浅薄急切的改了称呼,又喊女婿又喊爹了。
打过照面之后,七位夫人各回自己的院落,三人继续往北走,倪倬有国公身份,故此倪府是五进院落,正厅位于五进正中。
没走多远遇到了先前的丫鬟,丫鬟手里拿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里面想必是两锭黄金。
此时大头已经走了,倪晨伊便喊住了丫鬟,没有让她往府外去。
正厅很大,四面墙壁上悬挂着大量字画,正北有两张宽大座椅,座椅正中是一张长达九尺的茶案,左右两侧各有十二张宽大座椅,座椅与座椅之间都有木几茶案。
进入正厅之后,倪倬并没有将长生请至西侧上首的客位,自己也没坐东侧上首的主位,而是自东侧十二张座椅的第一张座椅上坐了,请长生坐在自己下首,倪晨伊自己跑到长生左手边的座位上坐了。
这种座次的安排已经表明了倪倬的态度,视他为自家人,不以宾客之礼待之。
坐下之后,茶水随即呈上,倪倬端茶说话,语气平和,面带微笑,只道府上现在还有贵客,稍后他就要去陪客人,还请长生体谅包容。
随后便直涉正题,意简言赅,首先对长生的坦荡英勇表示赞许。随后又表扬他机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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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慧,心思缜密。最后便是征求长生的意见,何时大婚。
长生只道自己还小,暂时无有成亲的打算,待得长大成人,建立功业之后再做计较。
倪倬赞同长生的想法,长生本以为倪晨伊会心生不满,未曾想倪晨伊也只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并未提出异议,实则倪晨伊的心思也不难揣度,总之是把他给抢回来了,名分也定下了,他已经跑不掉了。
大事刚刚议定,倪大福便端着一个木盘来到正厅,木盘上铺着红绸,红绸上放置着一本文簿和一件由黄绸包裹的方形器物,此物不大,不足两寸。
“老爷,东床金印已经铸好,”倪大福恭敬呈送,“东院也已收拾妥当。”
倪倬拿起文簿和黄绸包裹的印章随口问道,“印记留了吗?”
“留下了,”倪大福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飞传各地,最迟明日此时便能尽数周知。”
倪倬点了点头,转而站立起身,将那文簿和黄绸包裹的印章双手递向长生,“长生啊,婚约已定,这枚金印你收着,这文簿上记载了倪家在各地的经营产业,共有两百余处,你本人持拿金印可随意定夺处置,加盖金印的文笺可支取银钱,事先无需问请,事后无需奏告。”
长生本以为金印只是一件信物,谁曾想还有这般权力,忐忑惶恐,迟疑不接。
见此情形,倪晨伊起身上前,代他接了,“客气什么,你连胜四十三场,便是连胜翻倍的赏金我们也拿不起呀,快拿着,我爹就我一个女儿,这些东西迟早都是咱的。”
倪倬对倪晨伊宠爱非常,也不生气,只是溺爱的看了她一眼,“好了,我要去陪客人了,你照顾好长生。”
“知道了,你快走吧。”倪晨伊摆手催促。
倪倬再度冲长生微笑点头,这才反背双手,在倪大福的陪同之下出门去了。
“拿着。”倪晨伊将文簿和金印往长生手里塞。
“这不好吧。”长生好生惶恐。
“没什么不好的,”倪晨伊随口说道,“咱家都有哪些产业你总得知道吧,以后你若是需要银钱,也可以用金印支取,多方便哪。”
“要不你帮我拿着吧。”长生说道。
“好,金印我帮你拿着,账本儿给你。”倪晨伊说着就想收起金印。
见她欢喜神情,听她兴奋语气,长生有点不放心了,急忙抢下了金印,“算了,我还是自己拿着吧,你若肆意铺张,胡乱花销,到时候还会赖在我的头上。”
“你连我都信不过?”倪晨伊撇嘴。
“信不过。”长生将那尚带余温的金印和文簿贴身收藏。
“你这衣服不能穿了,得换掉了。”倪晨伊说道。
“嗯,”长生摘下胸前绸彩递给倪晨伊,“你早些休息吧,我得回客栈了,明天还要参加武举童试,今天晚上师伯和师叔可能会去客栈寻我说话。”
“我爹说的贵客很可能就包括他们,”倪晨伊说道,“府上人多眼杂,他们不便露面。”
“哦,”长生转身迈步,“杨开呢?”
“在前院,”倪晨伊跟了上去,“要不你今晚就别走了,住处都给你收拾好了。”
“我不住,我回客栈。”长生摇头。
“你真要回去啊,可是我爹让我照顾好你。”倪晨伊说道。
“你饶了我吧,你离我远点儿就是照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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