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前往麴町的公寓。不是去拿钱,而是想找个人谈谈累积在心中的各种欲望形态,我觉得我的心灵容量已经超载了,但无法期待朋友们能给什么建议。同年纪的男性再怎么认真听人讲话,充其量也只不过是出于好奇吧!?能守住我所剖析的秘密的人,怎么想也只能想到御堂静香。
我没有事先联络,直接就去敲门了,不过她还是默默地让我进了房间。
“我想你也该来了。”
她怎么会那么了解男妓的心情呢?实在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御堂静香仿佛可以透视人心似的继续说道。
“你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论哪个男孩子,一开始从事这个工作一阵子之后,就会被女性的欲望之广、不能预测所震撼。甚至有人因为害怕而陷入恐慌当中。从某方面来说,或许这个阶段正是工作的分界点,有人更上一层楼,有人则从此凋零。你有什么感觉?”
我试着去探索自己的内心好一会儿。虽然被女性欲望的多样化所震撼,但是却完全没有一丝丝恐惧的阴影。
“我好像还没有缩手缩脚的感觉,反倒更想了解女性。我想实际去体验,看看自己如何去感受?如何改变?”
御堂静香点点头露出了笑容。
“你真是值得信赖。既然你这么说,我想你一定没问题的。喝点葡萄酒吗?”
说完她就消失在后面的厨房里了。我茫然地盯着白色的墙壁看,思索着该从什么话题开始讨论,这时她手上拿着酒瓶和两个酒杯回来了。丝薄的长围巾缠卷着裸露的肩膀,飘向腰际。我熟练地拔起瓶塞,倒了酒。我们将酒杯举到与双眼齐高的高度,没有碰杯,彼此干杯。我只含了一口,可是不是很清楚当时葡萄酒的味道,因为当液体流到喉头时,我就开始打开话匣子了。
我谈起残存在印象中的女性们的秘密。御堂静香一边啜饮苦酒,一边带着冷静的表情听着。让我感到惊异的事,在她看来好像都不算一回事。一一说完宏美小姐、玛莉子小姐、中间隔着几个客人、直到遇到伊月小姐的排泄癖好之后,终于结束了漫长的话题。
“原来如此。”
她的反应只有这么一句话。或许是自己的谈话加上葡萄酒的催化,让我产生些微的醉意吧!?御堂静香的态度让我产生了不满。
“只有这样吗?我说的每件事都是稀松平常的吗?我实在搞不懂。”
她将杯子放到桌上,挺着背靠在沙发上。
“要说稀松平常,你说的那些状况确实是常有的。世界上就这么些人活着,欲望的种类却是无限的。但是,每一种状况都不过是某个地方、某个人尝试过的形态种类罢了,不是你的客人发明的。话又说回来,在现在这一瞬间,每个人也都靠着自己的欲望活着。就这一层意义来看,或许欲望并没有所谓的新或旧。每个人都是以最原始的形态展现属于自己的模式。”
“是这样吗?”
御堂静香重新倒了酒。
“倒是我对你说话的方式比较感兴趣。”
“什么意思?”
她手里拿着酒杯,靠到沙发背上。
“来我这里忍无可忍地跟我谈起工作方面事情的男孩子当中,也有情况很严重的。有人就好像倾倒湿漉漉的垃圾一样,不屑地数落客人的癖好,或者摆出一副只有他是干净的人的态势。你的谈话却非常的低调。你很擅于把状况说给某个人听,好像谈的不是你本身的经验,而是记录当时场面的第三者一样。”
不带热情的谈话方式是我从小就有的习惯。
“自从妈妈死后,一回到家就只剩我一个人。我没有谈话的对象,只能一直看书,可能因为这样才让头脑变得像书页一样。”
我的脑海里浮起被风吹着翻动的白色书页,我的书本里面没有什么内容。御堂静香说道。
“我不是心理咨询师,没办法针对你的心灵伤痛进行诊断。不过,每次看到你,有时候都觉得你好像一辈子都守着和妈妈的约定一样。”
以前我曾经谈过一直梦到妈妈的事。
“是梦中的约定吗?”
御堂静香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说。
“是的。因为妈妈要你做个乖孩子,那么她在天黑之前就会回来。你现在可能还要求自己规规矩矩地做个乖孩子,等着妈妈回来。其实就算不这么做,你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孩子了。”
我不懂。御堂静香的身影突然扭曲,在我的视线当中晃动着,在我还没有发现之前,泪水已经滑落。这是自从妈妈死后,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她放下杯子,移坐到我的沙发上,把手搁在我的肩膀上。我的内心深处感到非常焦躁,可是泪水却像断线的珍珠一般,止也止不住。
御堂静香用手抹去我的泪水,轻轻地捧起我的脸颊。她的指头跟梦中妈妈的手一样冰冷,那种冰冷的感觉使我一再压抑的感情像决堤的水一般倾泻而出。我再也忍不住泪水了。
“静香小姐,对不起,请把肩膀借我靠一下。”
我把额头抵在御堂静香裸露的肩膀上,足足哭了十分钟之久。我好像回到了那个梦境当中。梦中只有我和那双冰冷的手。可是,御堂静香的手指头并没有离开我的脸颊,我把手伸过去叠放在上面,我感觉到妈妈的手确实就在那边。
我的泪水把她的胸口都哭湿了,可是御堂静香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