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踩着虚浮的双脚爬上阶梯,来到下北泽的小巷子。空气感觉越发地沉重,但是天空仍然带着大量的水气,使劲地支撑着。街灯映在低垂的云层上,这是东京不变的明亮夜空。路上停满了违规停车的车子,我没看到御堂静香的身影。即将开出最后一班电车的街道上已经没有多少人烟了,环视了四周,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短促的喇叭声。
喇叭声来自停在对面十公尺远的路边的宾士车,那是一部车型改变之前,棱线分明的SL,颜色虽分辨不出来,但可以确定是深色的。一个女人隔着车窗玻璃举起了右手,我点点头,车子便连头灯也不开地,慢慢地驶了过来,感觉上就像蹑手蹑脚企图捕捉猎物的肉食野兽一般。车子在我身边停了下来,原来是带着金属光泽的深蓝色。淡蓝色的玻璃窗随着引擎的低吼声降了下来。
“上来吧!”
御堂静香换穿了一套黑色的裤装,她一定彻底地洗过澡了。外套底下似乎只穿着内衣,领口下裸露出一大片肌肤。我打开沉重的车门,滑进黑色皮革制的副驾驶座上。完全没有凹陷下去的坚固坐垫支撑着我的臀部,不知道这个位子坐过多少个年轻男孩?
“阿领吃过饭了吗?”
我在酒店的厨房用蛋和培根随便做了份三明治当晚餐,不过因为经过一整天的劳动,我的胃还叫以装下很多东西。
“吃了一点,不过肚子还空着。”
“太好了。我知道有家餐厅营业到深夜。我们先去吃饭!二话不说就上床那才叫无趣!”
当天晚上,第一次发现御堂静香是戴着眼镜的,或许也只有在开车时才戴吧?无框的镜片抵在有着黑大瞳孔的双眼前,将擦身而过的车灯,从左边映照到右边。是近视眼镜呢?还是远近两用的眼镜?以御堂静香的年纪来看,是应该开始有老花眼了。蓝色的车子有如贴在地面上似的,滑行在夜晚的街道上。
明明对彼此一无所知,却被封闭在只有两个座位的狭窄跑车里,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左手边代代木公园里的绿意,像翦影画中的森林似的沉寂。我望着前方。
“御堂小姐从事什么工作?”
她不断地慢慢加速着,回答道。
“是这样的,我经营一家会员制的俱乐部。”
我想大概是像银座的俱乐部那样的店吧?虽然我对高级俱乐部一无所知。
“是有女孩子驻店的店吗?”
瞬间,她转头看着我,轻轻地笑笑。背后录影带出租店的招牌化成一道黄色光影流过。
“不,我们店里是有一些女孩子。”
她不想回答。御堂静香挺直了背,握着方向盘,很愉快似的说。
“不过,倒也有很多可爱的男孩子。”
我对她这种让人感到焦躁的说话方式失去了兴趣,茫然地望着流逝的街灯、大楼阴暗的轮廓,以及交通号志远近交叉浮显的红绿灯光。我一点兴奋感都没有。接下来只要去吃个饭,跟这个女人上床就可以结束漫长的一天了。从某方面来说,回到自己公寓的床上,比和御堂静香一起上床更让我眷恋。
车子在明治通上的十字路口左转。几乎是东京地标的原宿La Foret,已经看不到青少年的身影,只黑蒙蒙地耸立在明亮的夜空下。往前行进的宾士,在Renown总公司前转进了设计公司和普通住宅混合在一起的低矮巷弄。右手边可以看到反射着夜色的绿色树篱,小小的灯火在盆栽缝中摇曳着,看起来像是瓦斯灯。
“就是这里。”
御堂静香将车子开进餐厅的停车场,底盘响起沙子沙沙作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