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一句跃入眼帘, 纪申的心里生出一股难言的恐惧。
【最艰难的日子, 开始了。】
内心惊涛骇浪, 面上波澜不惊, 纪申问道:“有人打开过这封投书吗?”
衙役答道:“封皮上写着大人的名讳, 小人们不敢擅启。”
纪申将投书折好,原样装了起来,袖着投书到了后衙书房。他无须挣扎就能做出选择, 他一直都有自己的立场——当然是上交。他绝不会包庇穆士熙,更看不惯贤妃跳梁小丑式的“夺储”。他要思考的是投书交给桓琚之后的事情, 这个案子到现在已经不是京兆府能够审判决定得了的了。穆士熙绝不会坐以待毙, 困兽之斗是非常可怕的,各方势力都会登场, 到时候……
饶是纪申老成持重,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纪夫人听说丈夫问案到了一半回到后宅闲坐, 顿觉有事, 摒开侍女仆人, 亲自去探望丈夫。轻轻推开门, 纪夫人在书房的角落里找到了垂头盘坐的丈夫, 吓了一跳——纪申很少有这么沮丧的时候。
纪夫人放轻了步子,走到纪申面前,正要俯下身来,腰上蓦地一紧, 被纪申牢牢地抱住了。纪夫人脸上一红, 双手搭在丈夫的肩上:“你正事不干, 又弄这些……”
腰腹间传来一声压抑的呜咽,纪夫人的话被打散了,她迟疑地低下头,抚着纪申的发顶,问道:“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情吗?”
“夫人,朝廷要流血了,流尽天下英杰的血。”纪申的心里,满是难言的痛苦。
纪夫人问道:“你也不能阻止吗?”
纪申摇了摇头,从夫人的怀抱中挣脱起来,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夫人见笑了,我得进宫去了。江山社稷,绝不能成为戏子伶人的游戏场。”
“你是说……那一位‘不贤’?”
纪申转过身来,扶着夫人的双肩:“夫人,你我以后要更加谨慎了,圣人一定不会驱逐酷吏了。”一旦贤妃被牵起来,圣人失望之余,只会加紧铲除杜后势力的步伐,也许还有萧司空。则酷吏正当用的时候。
纪夫人知道事情的严重,郑重地道:“你只管去,家里有我。天下英杰的血不会流尽的,他们还有你,你会尽力护持他们的,对吧?”
“对!”
纪申告别夫人,快马加鞭一气赶到了宫里将投书交给了桓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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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申的能力桓琚还是很信任的,朝上发作他,半是迁怒半是施压。如今纪申过来汇报案情了,桓琚还想:果然官做得久了就会懈怠,还是要催一催的。
待纪申进来,桓琚清清嗓子,等他说话。纪申舞拜毕,将头上戴的帽子摘了下来,放到了身前地上。桓琚大吃一惊:“你怎么了?”再看纪申的头发,居然白了一片,桓琚惊讶之情更甚,纪申只比桓琚大那么两、三岁,正在一个政治人物最好的年纪里。经验丰富又精力充沛,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处在最合适的时间。突然之间头发竟白了?
纪申将投书举过头顶:“陛下!”
程为一觑着桓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上前接过了投书,瞄一眼封皮,递给了桓琚。
桓琚匆匆拆开,看完之后勃然大怒:“可恶!”
纪申顿首道:“臣惶恐,诚不知如何应对。”又奉上了提审穆府管家的笔录,上有管家亲笔的画押,讲的是车夫偷了穆士熙的重要文书。
桓琚对程为一道:“去,调穆士熙的奏本来。纪卿,你也起来,坐。”
纪申擦擦眼泪,戴好了帽子,在桓琚旁边坐了下来,轻声道:“此事已非臣所能过问的了,然而臣还请陛下慎重。此事事关重大,一旦处置不当恐怕登时就是滔天大祸。臣、请陛下慎用酷吏。”
不说还好,一说倒提醒了桓琚了,桓琚看了纪申一眼,心道,这真是股肱柱石之臣,就是心眼太实在了,酷吏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的。何况崔颖也算不得酷吏,他只是手段急了些,实则是个能吏呢。罢了,纪申急得头发都白了,别再说出来叫他更着急了。桓琚把纪申顶撞他的事都扔了,很是感动他为国着想。
经过这一缓冲,桓琚的愤怒隐了下去,理智重新统治了大脑。他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说有人设局,可能性不是没有,倒是不大。最重要的是手上这个物证,通读下来,仿佛就是穆士熙站在他眼前说的这个话。还有被墨涂掉的字迹,举起来对着日光一看,桓琚勉强分辨出是联名的意思。
程为一取了穆士熙之前上的奏本的存档来,君臣对着一比,奏本都是楷书,草稿却不是楷书。桓琚心里却已经有了结论,他看了看纪申低声道:“你将人犯移至御史……不,移到大理寺!交给萧礼看管!”
纪申道:“臣担心……”
“对他你尽可以放心。”桓琚说得笃定。
纪申起身,再叩首,慢慢地爬了起来,四十岁的背影带着八十岁的苍凉。桓琚心头一酸,叫住了他。纪申转身,只听桓琚一字一顿地说:“纪卿放心。”
纪申回京兆衙门封存卷宗与萧礼办接不提,桓琚却不曾闲着,他让纪申放心,其实说的是“我知道你反对酷吏,但是我用酷吏,你放心,我不会搞到不可收拾的”。
是以纪申前脚走,桓琚紧接着就传命:“召崔颖。”
崔颖赶到两仪殿的时候,桓琚还对着那份投书研究,他心里已经有了定论,现在就算告诉他不是,他也未必十分肯信的。“结党”二字是很戳皇帝的心窝子的,比什么谋皇后的地位更能让皇帝警觉。
查,一定要查清楚这个!
不等崔颖舞拜,桓琚就说:“坐。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去办,看看这个。”
崔颖接到投书,从头扫到尾,沉默不语。桓琚道:“说话!”
崔颖道:“陛下书稿从何而来?可有前篇后篇?”
“什么?”
“第一句‘中宫不可久悬’,如今皇后尚在。陛下要废后吗?这是一件大事,如何令外臣先知?”
【我居然想漏了这一件事!】桓琚心中大骇,他近来是思考着废后、再立皇后,或者干脆谁都不立,就这么着了,别给儿子找事儿。所以中宫不可久悬这句话他一时忽略了。经崔颖这个专职找茬儿的一说,桓琚起了冷汗。虽然他的意思是明显的,但是他没提出来,别人已经算计到了,这就可恶了。
崔颖又说:“提到了贤妃,贤妃为后,其子鲁王、齐王就是嫡子了,东宫则名不正言不顺。此后必有后篇——废立太子。”
“够了!”桓琚难得心慌。以他的智慧想明白这个问题并不难,这却是他最不愿意去想的东西——骨肉相残,党争,国家陷入内耗!怪不得纪申愁白了头!
当年翦除太尉之后,朝廷一度运转不灵,掌权之后第二年有边患的时候,桓琚仓促之间甚至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将领来领兵,而不得不以防守和议和来应对。
这一刻,桓琚心里半寸贤妃的影子都没有,他想的是“穆士熙有阴谋”这件事要怎么处置!现在穆士熙案更重要,穆士熙的履历划过他的心头,桓琚决定要穷治穆士熙,借此敲打所有不安份的人。他搞倒杜、赵,削弱萧范,是为了给儿子一个好的环境,不是给穆士熙腾地方的!
这件事情给桓琚提了一个醒。可恶,真是太可恶了,居然想利用皇帝。崔颖说得很有道理,穆士熙还有后篇,废后之后必有后篇。如果新后不是太子的母亲,就不能是任何一个人。他得打消所有人的妄想!包括凌贤妃母子,必须告诉所有人,太子只有这一个,谁也别想往前争!谁争削谁!
【谁敢跳出来,就让崔颖收拾了他们,给他们一记狠的!贤妃怕是要伤心的,唉,我这也是在保全她。这些挑拨离间的小人真是可恶,一定要好好惩治!】桓琚终于想起来还有一个贤妃。
桓琚给崔颖下了一道命令:“你去御史台吧。舍人,拟旨。程为一,宣黄赞。”
黄赞也来得很快,桓琚简要说了:“穆士熙的案子移交给崔颖,他去御史台,先做御史中丞吧。”
黄赞心中惊骇,御史中丞,正五品上,崔颖还不到三十岁呀!既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有什么海内闻名的令名,有的只是“酷吏”的骂名。不过……
黄赞表示了同意,却又提醒桓琚:“圣人既要兴台狱,可还记得当年有一件事情?”
“什么事?”
“说起来,与梁满有关,他的第六子去年两个小官赌博昏厥,两名小官就是无声无息死在了台狱里。臣担心……”
桓琚眼睛张大了:“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事!崔颖,你要当心,将这件案也一并办了。要是人手不足,你只管向我要,无论是卢会、王道安、何源,还是别的什么人,我都给你。”
黄赞耳朵直跳,桓琚点的这三个人,名声比崔颖还要差八百倍,比起还算公正的崔颖,这三个人才是真正的“酷吏”。杜氏、赵氏子弟被参的案子,他们三人多有参与,弄得怨声载道。
崔颖道:“请陛下容臣先梳理案情。”
“要快!”
“是。”
“清理好了御史台,就从萧礼那里将人犯也提出来。”
“是。臣请陛下,凡办案贵在神速,以防嫌犯销毁证据,这……”
“去办!叫周明都帮着你,许你搜检穆士熙的家。”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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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要变天了,花儿得搬一搬了,衣裳也要收一收。”光线变暗了,阿蛮抬头看着大团的乌云涨满了天空,急急地说。
桃枝年纪小些,关心的就是另一件事:“哎哟,就快开场讲书了,要是十五那天下雨可怎么办?真急人呐。”
一旁扫地的张婆子拄着扫帚,笑道:“一看就是年轻人,这春天的雨呐,在京城是下不久的。我活了五十岁,连着下的春雨也只遇到过两、三回。”
桃枝放心了,进屋给张婆子倒了碗蜜水请她喝。
梁玉与吕娘子在书房里读书,吕娘子照本宣科地给她讲《尚书》,原文不长,注释却老多。待吕娘子念完,梁玉道:“要不是先读史,听这个不但费力,还容易想错。”
吕娘子问道:“三娘又有何高见?”
“哪是什么高见呀。你看这些帝王说得都那么的不是人话,要是我没读史先看他们说的这些个,一准儿当他们是骗子。知道他们都做了什么再看他们说的,就知道他们真是骗子。”
吕娘子捶桌而笑:“不错,不错,此骗非彼骗。”
笑了一阵,梁玉问道:“今天的邸报送来了吗?”
吕娘子道:“还要稍等一下。”
邸报是史志远在门外递进来的,桂枝接着邸报的时候,史志远还额外说了一句:“有劳小娘子对炼师禀报一声,就说学生史志远在外面听候吩咐。”
桂枝笑道:“先生不如去老君殿西厢里等着,站这里多累呀?三娘来了也一准这么讲。”
“嘿嘿,要等的,要等的。”
邸报上一句也没有提失火和穆士熙的事情,梁玉对吕娘子道:“那咱们去听听史先生怎么说?”
吕娘子道:“我只怕他沉不住气,又要生事,如今咱们只管看戏就好了。”
梁玉道:“先听听他要说什么吧,他到现在还没冷静下来呢。”
西厢里,一如吕娘子所料,史志远又提出了一个建议:“搅了炼师的生日,是学生有失计较。”
梁玉笑道:“这有什么?生日年年有,机会却不是时时都在的。”
史志远道:“学生心中有愧,回去将炼师的生日想了又想……这个……发现一件事情。炼师虽与众夫人相好,但是在京城,您还算不得一流的人物。”说完低下了头,等梁玉反应。
梁玉也没有生气:“这个我当然知道。”
“不,学生的意思是,您交往的这些人也都算不得第一流的,京城第一流的,朝臣里数萧司空,外戚里得推杜皇后家。这两家人家,一家您得上赶着去巴结,另一位,以学生看,萧家还要霸道,上门都是自讨没趣儿。您说是也不是?”
这还用说吗?萧司空看不起梁家呢,还能给指点指点安排安排。徐国夫人是薅了她去昭阳殿磕头。
梁玉道:“先生想要说的是什么呢?”
“不与他们平辈论交,您就算不得在京城站住了脚。”
梁玉笑道:“谁要与他们论个什么‘交’?先生,要做第一流,只有一个条件——自己就是第一流,旁的都是虚的。他要接纳我,自然是好的,不接纳的,哈,那他就瞪眼生气去吧,气坏了我是不赔的。”
史志远道:“不不不,炼师,接纳当然是好的,不接纳您也做得第一流,只要踩下第一流。”
【果然是个闲不住的。】
“先生的意思是?”
“趁他病,要他命!”史志远果断地道,“穆士熙的事情翻出来,贤妃不能成事,那还要杜皇后干什么?您该是名正言顺的‘三姨’。”
梁玉道:“圣人已经动手了。圣人做事,我们就不必再画蛇添足了。先生,咱们先把书场搭起来,认认真真说它几天书吧,朝廷大事与我一个傻吃傻玩的乡下丫头有什么关系?我算哪根葱?稍安毋躁,且等消息,看圣人派谁去审这个案子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她都不算根葱了,那自己算什么?史志远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浑身一阵冰凉,抬起右手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右脸上火辣辣的,觉得只有一边脸辣着不对称,又抬起左手照左脸依样来了一下。这下对称了,两脸火热,脑子却清醒了。
梁玉与吕娘子都惊得站了起来,梁玉道:“先生这是怎么了?”
史志远抬起头来,诚恳地道:“多谢炼师提醒,是史某急进狂躁了。我蹉跎二十年,太急了,太急了,这样不好,不好。”
梁玉道:“我心里也急,可是先前有人告诉我,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圣人翦除太尉用了五年,我就不敢急了。”
“是。”
“但是先生不行,你要是个姜太公,还有几十年好活,要是个郭奉孝,坟上的树都能做扁担了。不能耽误了你,所以呢,先生现在要办另外一件事。”
“但凭炼师吩咐。”
“想一想如果见了圣人,你该怎么讲。”
史志远两眼放光:“炼师的意思是——”不是吧?不是说没那么容易就荐人的吗?不是说……不不不,我这模样也行?
梁玉道:“我的意思,咱们来琢磨琢磨你自己个儿的事。”
史志远小心地问:“炼师是说……”
“你得有干货拿出来能叫我显摆,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是个乡下丫头在胡说八道。圣人或许会听胡说八道的话,但不会把胡说八道当回事,我得有个证据,能证明你有用。穆士熙的事是个机会,但是对至尊父子你都不能讲出来,太子太老实了不会装,圣人那里……”
“先生当然不敢讲。”
“可是圣人要用人呐!杜、赵二族多少子弟,多少空缺?还有穆士熙的党羽,这都占着坑呢。咱们不得抢吗?看你本事的时候到了,你得给我一块敲门砖。”
痛快!真是痛快!史志远想放声大笑,跪下道:“炼师对学生恩同再造,学生也不敢藏私。圣人接下来用酷吏就是清理朝野,学生会按着这个想法来的。还有,圣人最看重的还是江山社稷而不是什么伶人歌伎,但是酷吏用得多了难免会移性情,尤其是帝王的晚年。从今而后还是要更加小心。炼师,除一贤妃,难道不会再来一贤妃吗?炼师如果荐学生,学生一定帮圣人再有些别的爱好。”
“哦?”梁玉将他扶了起来,“好好坐着说。”
“丹药,长生。”
“啊?!”
史志远认真地道:“休说东宫,就算是仁孝太子依旧活着,再过二十年,父子之间是否还能像当年那样也是未知之数啊。到时候圣人会更喜爱小儿子的,不如请圣人少近女色,清心寡欲对大家都好。”
这倒是个好办法,梁玉笑道:“好。先生,接下来我将这无尘观的事务交给你来办,什么时候你觉得自己办得能夸得出口了,什么时候你告诉我,我就去见圣人。你可以给我写个稿子,我照着背都行。但是,要,有,干,货。”
“是,学生明白。”史志远得意地来,高兴地走,心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位“三姨”确实是个公道人。
吕娘子于他走后哭笑不得地说:“也就你能哄得着他了。”
“我没哄他,我是打算向圣人荐他的来着,我说过,他这样的人,只有圣人能用,我这庙太小,容不下这尊大佛。穆士熙的投名状他交了,送上去我也就没有太多的担心了。用什么样的人不是用呢?正人君子搭理裙带?”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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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人君子还是会搭理裙带的,端看怎么操作。梁玉与吕娘子办起来困难的事情,让史志远去办就顺利许多。他先是把无尘观的书场办得有声有色,清理出一片空地,搭了座台子,并不是找一个说书人纯说书,而是找了两、三个,都将这一回背熟了,互相搭着角色扮演和旁白地讲出来。
也不用什么戏服,就给每人做身儿新衣裳,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史志远另聘了一个会弹琴的,一个会打小鼓的、一个会吹笛的、一个会弹琵琶的,凑了个微型的伴奏队调节个气氛。
每一回演上十天,早上两场,下午两场,一共四十场,只要天晴,每天都有。没讲两回,天天有人搬着板凳过来占座儿,书场越来越热闹。
与此同时朝上也打得火热,崔颖围了穆士熙的府,周明都带着兵,一个院子一个院子、一间房一间房的控制住人。崔颖清了两间院子,把穆家女眷安置进去,接着就是搜索。在穆府抄出了穆士熙的许多稿件、信件,从帮闲到子侄,从穆府逮出了几十号人,都寄放在了大理寺的大牢里。
通过对文书的检查,穆士熙在御史台里的党羽也被揪了出来。崔颖血洗了御史台,将涉案人员清理一空,再将穆士熙一案的相关案犯关进台狱大牢里,慢、慢、审。崔颖自己判断得有前后篇,就照着这个思路来,从梁六郎赌博案开始往下捋,先晾着穆士熙。
一个穆士熙藏着这么多事,崔颖没道理不将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穆士熙是高官,不宜动刑,崔颖从他的子侄、幕僚开始审(就是打),审穆士熙的党羽,再将党羽抓起来,接着审(也是打)。这些人也是嘴硬,并不肯认罪,白挨了许多顿揍,终于没抗住,还是招了,被牵涉进来的人也越来越多。
此时,无尘观前的说书场——或者改叫戏场,已经将书演到了第七回 了,天气也热了起来。头三回已经定了稿,没有史志远作妖的地方,第四回开始,他往里头夹起私货来,或夹几个案子,自己去写判案词,又或者夹个突然出现的高人,发表一通高论,事了拂衣而去。
寻常书生哪有史志远这般的犀利呢?倒引来了不少文士抢着听头场,听完还要议论。
梁玉看了都觉得史志远真是天生会挑事。
到了夏天,第七回 开讲的时候,底下两个文士为了“一丸仙药可续命,该给父亲还是该丈夫”打了起来。史志远便撺掇着梁玉:“何不请这两位与编书的那两位一同吃个酒,论个诗文呢?”
梁玉道:“也好请你做个裁判?”
史志远笑道:“学生可不敢,是请您做个裁判,学生只是旁听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