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架空的赵抃恍恍惚惚,一切都来的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向府衙之外发出公文,所有人看上去对他客客气气的,但无论他走到哪,皆是有人相随。
赵抃知道自己被监视了,但他无能为力,成都府的“变天”已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所有人的态度都随之转变,但这里的人依旧做着他们该做的事情,有条不紊,又处处透露出诡异。
他发现签押房中的土地,人口,账册都被翻了出来,并且重新抄录装箱,然后被送走。
赵抃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他却知道府衙中的土地,人口,账册文书非常重要,这是朝廷税收的来源,同样也是知晓成都府详情的所在。
可惜,焦急的他无力组织,无论他如何呵斥,那俩个跟在他身边的人总会拦在他的面前,报以礼貌而不失强硬的微笑。
赵抃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但还是找到了正在看文书的叶安,他依旧住在成都府的深宅之中,只不过每天会有大量的信件从河西传来。
这里是绝对的禁地,门口有锐士台的士兵守卫,温中梁成为了他的副手不断的整理文书,划分主次,而赵抃的闯入让温中梁大惊,但叶安却并未放下手中的文书。
“叶侯因何抄录我成都府的各类文册?!”
面对赵抃的质问,叶安头也不抬的开口道:“因为河西要接手这里,不过话说回来,自从你到了成都府,这里的账册还算看的过去,之前的账册中满是杂乱,错处,你来了之后倒是清楚很多,可还有疏漏。”
虽然叶安坐在书桌之后,可赵抃觉得他高高在上,仿佛帝王在同自己说完,这时候的叶安气度大变,再也不是那个温和同儒生一般的君子模样。
“你还未回答老夫所问之事!”
赵抃再次强调,叶安却紧皱眉头并未回答,许久之后才抬起头看向他道:“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河西即将接受成都府,乃至整个蜀中,我会派人送你回衢州老家,现在的你以不是成都府知府了。”
叶安的态度深深地刺激了赵抃,不由得大怒道:“老夫乃景祐元年乙科进士,朝廷任命的成都府知府,益州转运使!因何你之一言而废?!”
“国朝的任命有何用处?百姓们认你吗?官员们认你吗?还有一点,你所说的大宋朝廷现在根本顾及不得成都府,也顾不得你!东京城都快乱了,谁还有功夫管你一个成都府知府事的去留?”
这话让赵抃大惊失色,不由得再度提高嗓音尖叫道:“东京城出了何事?!”
叶安并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温中梁道:“你看他多激动,信不信这话说给百姓和其他官员听绝不会如他一般?”
“为何?”温中梁颇为不解的发问,叶安则笑眯眯的回答道:“因为他认为东京城和他关系密切,并且是他心中牵挂的所在,因为利益所在。”
温中梁恍然大悟,而赵抃气的浑身颤抖,不由得指向叶安道:“乱臣贼子,你倒是说出东京城因何而乱?”
叶安奇怪的看向赵抃,随即想起什么恍然大悟道:“哦,这段时间你都在府衙之中,要么便是来寻我辩论,探讨,倒是没来得及看文书,官家调集北方精锐去往广南平叛侬智高了,你不知道?”
赵抃理所应当的点头道:“就算没有文书老夫也以知晓,但因何而乱?”
“调集大军南下要不要钱?军中将士要不要吃喝?要不要换装?要不要新的兵器甲胄?要不要牛马运输?各种花费何止万巨之数?”
面对叶安的反问赵抃不屑的笑了笑:“朝廷国帑充沛,岂能在乎这般应用之耗?”
叶安连连点头:“说的没错,可为何要滥发交钞以应广南之乱?!”
说完便拍案而起:“朝廷想平广南之乱,又不想用左藏库之财,更是连封桩库都不愿打开,那么多的钱财又该如何发放军队呢?”
“加印交钞?!”赵抃的声音中已经带着颤抖,他在成都府做官,又怎能不知这发源成都府的交钞有着怎样的祸患?
当初朝廷加印交钞的时候,他便上疏极力劝阻,恶果便是东京交钞变得极不值钱,好在有河西托举这才没有变成废纸。
可现在朝廷再次大量加印交钞,而上一次为朝廷买单的河西之主就坐在自己的面前,从叶安愤怒的表情上他就看出问题所在,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赵抃不难得出最恐怖的猜测,河西不打算为大宋继续给托底了,一旦河西不出手,最后倒霉的必然是百姓。
整个大宋只有开封府以及东京城的百姓使用交钞最多,如果河西停止兑换,最终倒霉的就只有手中交钞最多的大宋百姓!
如此一来东京城必然物价飞涨,百姓手中的钱变得不值钱,可不就乱了?!
赵抃颤颤巍巍的走向叶安,盯了他半点道:“此次你打算袖手旁观?”
叶安点了点头:“然也,我也希望国朝能够派兵南下镇压侬智高的叛乱,毕竟在战争中受到苦难和死伤的永远是百姓,可我确实没想到大宋会加印交钞来糊弄百姓,以为自己做的隐秘就没人知晓了?市面上的交钞变多傻子都知道是朝廷在加印交钞!东京城的乱是朝堂上的奸佞以及目光短浅的天子所致,凭什么让我河西为之买单?”
“别忘了,现在的东京交钞同样能够兑换河西交钞!”赵抃无奈,只能用威胁的方式来让叶安托盘。
“错了!”叶安打了个响指,转头看向赵抃道:“东京城百姓的慌乱最大程度上来自于开封府的所有河西商号开始拒兑东京交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赵抃不再说话,此时的他以彻底绝望,所有的事情他都无法归罪于河西与叶安,广南之乱与河西无关,这是大宋朝堂早早就得出的结论,东京城的骚乱与叶安同样无关,因为这是朝廷加印交钞所导致的,他能归咎叶安什么?难道要怪罪他没有兑换东京城的交钞?这和平白抢人钱财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什么机会?”叶安觉得自己还是装傻一点好,否则眼前的小老头能把自己掐死在桌案上。
赵抃缓缓坐在了叶安的对面,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道:“广南之乱不过是个契机,你知晓国朝调北方精锐南下必然西北空虚,河西吞并西夏安定这么多年,让国朝懈怠,眼下东京城又出交钞之祸,你便可乘机将蜀中纳入河西!”
叶安笑了笑:“你看,我没有刻意的去做什么,只是在准备和积攒实力,是大宋自己屡屡犯错,以至于让我有了机会,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事实如何需要去否认?但你也不能否认另一点,大宋是自己衰落而导致今天这般模样的,不是吗?”
赵抃仰天长叹:“新政失败,弊端显露,连你叶安按耐不住,河西要大举南下了吗?”
叶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道:“错,我从没有过想大军压境,让我汉家男儿同汉家男儿拼杀的打算,就算河西军备强大,能征善战之士众多,我也不打算这样做,但你看蜀中不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吗?”
此时的赵抃才意识到,蜀中已经不是大宋的蜀中,可以说在叶安获得蜀中兵卒的支持后,他便得到了整个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