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竦对于兵事并不熟悉,但他作为西北的最高长官却是极为擅长谋划,范仲淹刚刚提出稳固西北的方案非常中肯,甚至看过一眼便能感受其思路清晰,有条不紊。
改军队旧制分部训练,轮流御敌,以边路马步军部署统兵万余人,兵马钤辖领兵五千,兵马都监带兵三千,御敌时官卑者先出战,范仲淹还在检阅州兵马后得一万八千人,分为六部,每部置一将,加强训练,根据“敌之寡众”分别出战。
这段时间范仲淹还派兵相继夺回塞门诸寨,修复已破损的金明寨、万安城等,并且提议重用鄜州判官事种世衡,并全力支持他兴筑青涧城。
延州的改变不光如此,范仲淹对民政之事的操心一点不比军伍少,这点就算是夏竦都自愧不如。
延州百姓穷苦,范仲淹居然还能利用此次契机,上奏朝廷请修筑承平、永平等要塞,还把十二座旧要塞改建为城,以使流亡百姓和羌族回归的同时还能为国出力,赚取劳动之所得,并以朝廷名义犒赏羌族各部,与之签订条约,严明赏罚,羌族遂脱离西夏,为宋效力。
进一步稳固边事,范仲淹又修筑大顺城,遏止白豹城、金汤城一带的西夏军进犯;同时,修葺细腰、胡芦等军塞,切断敌军通路,使明珠、灭臧两部族安心归附朝廷。
这些简直是神来之笔,也使得范仲淹在西北的名声如日中天,夏竦心中的嫉妒之火都快烧到天灵盖了,可他知道像范仲淹这种有才能的人就应该得到重用,就该出人头地,否则自己这位西北主官岂不落个明珠暗投的名声?
所以在李元昊退走后,夏竦就已经开始他的谋划--打压韩琦,将罪过兵败之事皆推于给他,再把范仲淹的军政功绩拔高,如此一来按照官场上的规则自己也算是御下有功,在西北也非无所建树。
夏竦是一个纯粹的政客,也具备了一个政客所应有的独特冒险精神,于是他便冒大不韪亲前往甘凉,完成范仲淹计划中的最后一步,联合甘凉遏制党项!
若放在往常,这种担风险之事他夏竦万万不会亲自去做,可他太清楚眼下甘凉的地位和意义了,若非他亲自走一遭根本不能成功。
他了解西北的局面,也清楚甘凉在不断的发展壮大,范子渊在湟州骗得了朝廷却骗不了他这个西北主官,眼看着连湟州都成为甘凉的治下,他又岂能不明白西北要想稳定就离不开甘凉的协助?
夏竦在做一场豪赌,同范子渊当初一样的豪赌,赌的是叶安不会叛宋,至少眼下不会背刺大宋!
当陕西四路经略安抚招讨使的车驾抵达兰州时,凉州府便有了反应,裴承文派遣的官吏前来拜谒,完全是一副下官拜见上官的模样,这让夏竦心中更有底气。
于是车驾继续向西,一路风风光光的抵达甘凉,果然在凉州府外便瞧见裴承文率领凉州府大小官员亲自接待。
“哈哈,裴公亲自前来,老夫甚慰!”
不等裴承文的客套话出口,夏竦便率先拉住他的手亲近起来,并且道:“西北有甘凉之重,党项不敢南侵,此乃国朝幸事,裴公功不可没啊!”
裴承文立刻腼腆笑道:“夏公谬赞,甘凉有如此局面全赖叶侯多年谋划,裴承文不过为朝廷守备一方罢了,不敢担此赞誉。”
夏竦拉着裴承文的手笑眯眯的小声道:“叶安为何不来?难道怕我当面质问不成?”
“夏公哪里的话,叶侯以不任官职,自诩为闲散之人,只在凉州府中安稳度日,不好以此爵身迎接朝廷官员,何况夏公乃西北四路经略安抚使,国朝大员,不宜私会罪官。”
夏竦惊讶道:“怎生就是罪官了?!朝廷没有文书,官家亦未下诏,他叶安不过是挂冠而去,急流勇退,何来罪责?”
裴承文看了看夏竦低声道:“范公来信,将叶侯骂的狗血喷头,曾言割袍断义,还真的送来了锦袍一角和针线,最终叶侯还是选择了衣角而送回针线,喟然长叹“吾之罪也!”于是便有此自称。”
夏竦表面佯装镇定,但心中却是肝颤的不行,送回针线便是再无回头可能,当年最早与叶安共事时他便了解叶安是个什么样的人,随即笑道:“如此老夫便要寻他叶长生好好开解开解才是啊!”
“如此甚好!”
夏竦当然知道眼下的甘凉谁才是真正的主事人,裴承文当了这么多年的凉州府知府事,其实都是在施行叶安当初的部署而已,眼看着甘凉发展壮大夏竦心中一万个羡慕嫉妒恨!
寻常人若是有如此功绩,还不早已在朝中青云直上,他叶安倒好,被派往真定府坐镇后,回来便得了一个冠军大将军,其他诸事皆不去谋划,亦不在朝中说项,以至于最后被言官逼得离开。
在夏竦看来叶安叛宋乃是他这么多年最大的昏招,他觉得叶安和自己一样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怎么会做出愚蠢的事?
夏竦认为叶安与自己选择不同,自己要在朝中做上宰执之位,而他叶安却要做一方的土皇帝,想把甘凉治理成他所期望的模样,眼界太过狭窄了些。
本打算回自己的车驾,谁知裴承文却笑道:“夏公来了甘凉何不试一试我甘凉的车驾?别有一番不同哦?”
夏竦觉得这是在威胁自己,不过很快便释然了,叶安既然决心带领甘凉离开大宋,那自己前来就应多加小心,这没有什么不对,可当他上了准备好的马车后便觉得不同。
在这马车上居然一点也感觉不到震动,尤其是当马车行驶到了水泥路上,简直是平坦的如坐云端。
四周围拢过来的护卫更是让夏竦身边的长随牙齿打颤,咬着舌头道:“老爷,这些都是什么兵卒,人马具甲不说,还把鏊盔上的面甲给放下了,莫不是要杀人?!”
“谁说放道:“这便是甘凉的兵马,比之国朝不知高强多少,你以为人家厉害的是盔甲?瞧见马兜里的火器没有,便是武艺再过高强,盔甲再过精良的甲士也挨不住!”
长随不敢再言语,倒是夏竦心中哀叹,国朝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叶安当初的火器列军之法就没有得到朝堂上下的重视,甚至连官家也是一开始感兴趣,但在得知耗费钱财后便不了了之,反倒是将火器之事一股脑的交给将门运作,而将门……根本不愿用火器,将作监的火器皆被将门用作敛财去了!
四周马背上的骑兵有着重甲的,还有一部分身穿劲装猎服,衣服模样怪异,前襟对压,窄肩收腰,皮带束之,还在头上戴了一个带檐的帽子,肩膀上有名黄色的流苏垂下系在左胸上,脚下黑黑的皮靴一直到小腿,除了马兜里的火枪外,便只有一把雪亮的银色马刀相配,更让夏竦惊诧的是,这些骑士在他上车后,便拔出马刀竖着举起,身体在马背上颠簸却一点也不影响骑士手持马刀的模样。
夏竦好奇的指了指车窗外的骑士对裴承文道:“这些是何人?也是甘凉骑兵?”
“他们啊!哦,是骁骑营的仪仗骑兵,在我甘凉骁骑营中,唯弓马娴熟,杀敌破百者可任仪仗,着仪服,持仪刀,配良马,以迎贵宾。”
裴承文的话一下便将夏竦给噎的说不出话来,大宋的也有仪兵,比如御前班直,金瓜武士等等,但与甘凉恰恰相反,仪兵者多为模样英俊却无战功,甚至连战场是何模样都不知晓的将门子弟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