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赏赐的结束,赵祯终于宣布要重修宫中的家庙了,这些年来大宋的钱是挣了不少,文治武功却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而帝王家庙不可随意修缮,需以政绩为凭。
帝王家庙可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宗祠,每一次修缮,每一次祭拜都要被史书所记载,做不得半点假来。
这些年来赵祯就一直没有机会修缮家庙,就算看到门上的朱漆在风吹日晒中脱落,瓦片斑驳也毫无办法,只能让内侍将庭院中打扫干净,可就算一尘不染又有何用?越是如此,越显得家庙破败!
朝堂之上叶安一言不发,他岂能看不出赵祯的手段来?尤其是对丁小乙与关万山的赏赐,那就不能用赏赐来形容,简直是皇恩浩荡!
这种手段几乎达到了收买人心的极致,不过好在并没有调这两人离开甘凉,这才是叶安最大的欣慰,如果现在赵祯就开始着手“肢解”西烈军和怀远军,那他一定会选择翻脸!
整个朝会上赵祯都没有看自己一眼,显然他是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发表意见的机会,叶安同样也了解赵祯心中的想法,他不愿面对大宋的失败。
眼下的大宋从各方面来说基本失败,问题早已以从上到下到了积重难返的地步,除非赵祯有大魄力和大决心,否则根本没有拉住刹车的可能。
就算白山黑水的女真人没有崛起,这个王朝也在向着历史循环的深渊一路狂奔而去。
叶安作为“过来人”他太了解各个王朝的弊端了,几乎所有的矛盾都是不可调和,尤其是将权利给予一人身上的时候,那这种矛盾的调和便会愈发的困难,只有傻子才会期待一个明君贤主的出现力挽狂澜。
何况一个王朝又能出几个贤明之君?将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无异于把剑悬在头顶。
没有经历过开国的艰辛与拼搏,后世之君能做到赵祯这样的已经算是不错,叶安并没有看不起他,相反而是觉得他算是大宋少有的君王,就算比之后世的神宗,也要好的太多太多,最少没有那种脑子发热便会立刻任用王安石那种偏执狂进行大刀阔斧改革性格。
他知道任何一场改革都需要从上至下,都需要考虑实际,都需要平衡各方利益,如此才不会让一个王朝因改革闹得风雨飘摇。
独自一人走在宫中的甬道里,高墙之下的天空显得又窄又长,叶安长叹一声也没有宣泄出胸中的憋闷。
大宋的改革注定失败,无论是赵祯这种徐徐图之的,还是赵顼那种一意孤行的,都不会有任何效果,或许在小事上得以出现改革的成效,但最终的宿命还是人亡政息。
从小民的思想到帝国的权利结构,从上层统治阶级到基层官吏,他们已经形成了最基本的认知,阶级渐渐的被固化,财富渐渐的被收割,思想逐渐顽固起来,所有的利益相关和帝国架构已经定型,只要进行改革就会触动所有人的利益,官宦、外戚、将门、宗室都不希望改变,而百姓只是希望不要变得更坏……仅此而已。
唯一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出路只有一个,彻底打破王朝的统治,将那高高在上的皇权砸的稀碎,可这条路比改革之路更难走。
天赋皇权哟!
这个深入到汉家百姓骨子里的东西根本无法改变,而华夏民族需要的也是一位集权之人的领导。
就像……就像……后世的那位“教员”,一开始大家也把他当作神一般的存在,当作一位至高无上的权威,他的话无论对错都是绝对的“神谕”,因为华夏需要,因为只有如此他才能将所有人拧成一股绳,因为他才能带着老百姓度过最难的险关。
在逐渐发展之后,渐渐的改变开始了,最终权利得以被分散,而那个位置也不再是专属于某个人,或是某个家族。
叶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这件事,但他知道如果不尝试,那一切的一切都会回到起到,甚至还不如这个衰败的“盛世”。
元、明、清是强大,甚至将华夏的威仪传播到了欧洲,但一个大而不长,一个外强中干,一个就是倒退的蛮夷。
这完全不符合时代的发展规律,任何一个文明都应是越发展越强大的,可华夏文明却相反,在宋朝达到巅峰,从宋朝之后便开始一路向下的趋势,而在这个节点上正好也是西方开始逐渐从黑暗的中世纪开始向文明进发的起点。
东西方在这个时间点开始了截然相反的发展趋势,或许这也符合“盛极必衰,否极泰来”的华夏古老智慧。
汉家文明的强大其实也受到了本身的限制,儒学本是促使汉家强大的工具,可同样也成为阻碍华夏强大的一种力量,不是他天生如此,而是一代又一代的学者大儒将其变得如此。
有些东西被变得面目全非,若孔子在世说不定会被那些所谓的腐朽思想给气的活蹦乱跳。
既然明知大宋已经没有任何改革的可能,那为何还要去坚持?无论叶安还是秦慕慕都是和受到过后世实用主义影响的人,在他们看来已经注定失败的事没有必要去尝试,即便秦慕慕都知道改革在大宋推行不下去,尤其在亲眼看到大宋的现状后便更加笃定了。
秦慕慕不是学的历史,许多东西对于她来说要比叶安新奇的多,可就是这份新奇让她逐渐发现大宋的本质,本质是什么?封建社会,利益阶级早已固化!
寒门出贵子?大宋有多少真正意义上的寒门贵子?饭都吃不饱的人你让他如何学习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至于一般人家也大多读不起书的,书本很贵,笔墨纸砚每一样都很贵,虽然普惠商号的工厂也能大规模制造廉价的笔墨纸砚,可惜这一行为触犯了很多官员的利益,并且因差价太多,也会道指和传统的手工艺者大量失业。
各行各业的助力相当大,普惠商号真正赚钱的大头不在大宋,而是在西面,这也是为何叶安一定要拿下玉门关的原因,那里是河西走廊的门户,也是丝绸之路的起点。
陆上交通永远都比海上交通要安全,因为海上充满了太多太多的未知。
大宋的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而这个时代的朝廷并没有一种财富再分配的机制,有钱人只会越来越有钱,穷人只会越来越穷,连一个公平受教育的就会都没有,这个时代还有什么上升通道可言?
而穷人和寻常百姓则是占据这个时代的多数,矛盾爆发只是时间的问题,而无论范仲淹与王安石都没有在他们的改革涉及这个层面。
所以叶安才会彻底失去信心和希望,而王莽那个短命的改革者,那个要将全国土地公有制并且进行均分的人步子太大,最终让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有这么一位前车之鉴,叶安自然更为小心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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