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遵勖的死仿佛早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就连赵清懿也没有多少悲伤的表情,只是那双眼中的麻木却看的叶安心惊胆战。
如果说李遵勖是自然病死的也没有什么,可若他是被逼死的,那可就太过让人寒心了。
虽说他出自将门,也是武将出身,但他在朝中却是颇为倾向文资,如今被文臣清流这般攻讦,他的死与文臣多少沾点关系。
李端懿与王英娘披麻戴孝的跪在地上向每一位前来祭拜的人回礼,但除了李遵勖的那些文人好友以及佛学同好外,来的官宦人家寥寥无几。
门庭冷落车马稀,不过如是,叶安却是没有怠慢,恭恭敬敬的祭拜之后同李端懿说着安慰之词,而此时门口来了大阵仗,曹玮带着祭拜的用度亲自前来。
进门的时候一言不发,在将祭品送上后,这才在灵堂前一丝不苟的拜下,起身后上前扶着棺材喃喃道:“本同是将门,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知晓你的不易,先走一步也好!家中老小自有照拂!”
说完便看向李端懿道:“好侄儿,眼下当是你挑起李家大梁的时候,有什么难处尽管同老夫与曹仪,叶安说便是!”
曹玮发话,任是曹仪心不甘情不愿也需应下,而叶安自然没有话说,拍着李端懿的肩膀道:“我知晓你家难处,明日将账目送来,所有欠款我普惠商号一力承担便是。”
既然二叔都发了话,曹仪自不敢再反对,哪怕心中万般不情愿但还是点头道:“长生说的是,你家的事便是我们两家的事,莫要推辞!”
其实从一开始曹仪便不希望和李家再有什么瓜葛,他的决定不能说有错,而是代表了曹家的一部分意见,只不过曹玮重情义,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与叶安一起承担李遵勖留下的债务。
李遵勖有错吗?当然有,但他的错罪不至死,也不该承担如此大的责任,叶安忍不住亲自询问了赵清懿:“李将军为何要如此?”
赵清懿麻木的表情终于产生了一丝波动,看向叶安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奈和悲悯:“他说了,若是不死所有事将永远困扰李家,甚至几代人难赎其罪,寻常还算不错的交情,现在皆是避之不及,就连王家也不愿出手相助,可见事情早已闹大,西北失利终究要有个人出来扛下一切,唯有他这个外戚毫无用处,最适担责!李元昊必反,若他现在不死,到那时候再死只会更不体面!”
叶安猛然一颤,随即平静下来点头道:“长公主,李伯伯有一点说的没错,李元昊必反,他只是出来担下所有罪责而已,但此事不可宣扬,官家那里……”
不等他说完赵清懿便点头道:“本宫知晓,官家那里一切如常,我也会经常入宫走动,免得这李家真的衰败,多谢叶侯相助!”
赵清懿是拎得清的,叶安连连摆手道:“长公主客气,力所能及而已,也莫要怪王家不出力,更不要牵连英娘,以免李端懿难做。”
“王家无情,我可算看透了,还有更无情的……”
知晓她要说什么,叶安赶紧打岔道:“曹家也是没有办法,但最终曹伯伯还是来了,以后多少还要走动便莫要往心里去了。”
见叶安如此说,赵清懿也不好继续,这件事她对曹家怨气大,但怨气最大的却是官家,只需官家一句话,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压下来,只需官家缓和,李家也不用受罪,可偏偏官家任何态度都没有,接她入宫说是探望,实则是避免让她与李家一起承担罪责。
这样一来赵清懿能不失望吗?心中能没有怨念吗?
叶安当然知道赵祯为何要这么做,这就是帝王心术,也是帝王权谋,从始至终西北的责任就在他身上,但作为皇帝不能背锅,那就要皇帝没错,那大宋的整个决策层都不能有错,于是只能是李遵勖。
将话说开了,叶安便和曹仪等人一起告辞,他已经警告过赵清懿,这时候不能再闹了,否则连天家也不会顾及亲情。
…………
赵祯得了儿子,心情也好了许多,眼下看似矛盾重重,但对他来说都是大宋的内部问题,只要花时间,总能平息这一切的纷争。
朝堂之上泾渭分明,一边是期望改革的,一边是坚持守旧的,他原本并不希望改革,但从儿子出世之后,要么是河东大震,要么是朝中老臣接连故去,一时之间竟让他有了江河日下的感觉。
看着襁褓之中的孩子,赵祯还是充满希望,曹婉对这孩子极好,视若己出,用心照拂,甚至比对自己都要上心些,一开始赵祯还有些不满,但渐渐的也就明白,对这孩子好也就是对自己好。
将手中的奏疏放在一边,抱起自己的儿子逗弄,顺便对身边的曹婉道:“你二叔去了李家,答应与云中郡侯府共同承担李家的欠债,这件事也算彻底了结了。”
曹婉在边上笑道:“我那二叔为人自然没话说,重情义,信承诺,否则也不会如此,反正曹家得了李家干股,如今也不差钱财。”
赵祯笑了笑:“是啊!不差钱财,曹家的干股中可是有天家的财富在其中,倒是云中郡侯家的……”
曹婉转头看向赵祯,眉眼中满是笑意道:“怎么?官家打算收了云中郡侯在普惠商号中的财富?”
“那是抢夺,朕可不会如此下作!”
赵祯的表情不太好看,虽然曹婉说出他内心的想法,但朝堂上下谁不知叶安与天家的关系,如果自己真的出手,那多年的仁厚之名也就荡然无存了。
曹婉却道:“官家何出此言,有了曹家所在,想要收购云中郡侯手中的干股也非难事,只要官家舍得本钱……”
这是最好的办法,但赵祯微微苦笑道:“朕当然知道这是名正言顺的办法,可你知晓云中郡侯手中的干股价值几何?若是真金白银去收,朕的左藏库怕是都要被掏空了!关键是人家还不愿意卖啊!”
曹婉接过赵祯怀中的孩子,放在小床上轻轻摇动:“在官家看来麻烦的事,在臣妾看来却并不麻烦,卖与不卖皆看官家,曹家能从中斡旋将官家的意思说清楚。”
赵祯微微皱眉,思索再三后还是不踏实,随即道:“这些暂且不提,还不是时候,朕虽担心普惠商号一家独大,但如今以是尾大不掉,甚至是离不开,若有一天普惠商号在叶安的掌控下操纵买卖,别说是朝廷,便是朕也无能为力,之前吕夷简等人可是敲打过他的,希望他明白朕的意思。”
“官家,陈大官可是在云中郡侯府上,不会有那一天的。”
赵祯的身型微微顿了一下,一边活动僵硬的肩膀一边笑道:“正是有陈琳在所以朕才安心,西北愈发动荡,朕也觉得叶安之前的提醒极有道理,可现在朝廷腾不出手来啊!若李元昊真要反,那朕便给他这个机会,待其反叛我大宋之日,便是朕攻伐党项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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