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使者的顺序是由内及外的,对于大宋来说青塘在名义上是臣属,党项同样也是如此,所以党项的使者甚至排在了辽朝之前受到召见。
以往的党项总是有一种盛气凌人的嚣张模样,但这一次却是卑躬屈膝,向大宋展现出了足够的谦卑姿态,用词也是极为考究的,尤其是使者杨守素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汉家儒者模样,一举一动皆为汉家礼节。
对于李元昊的态度大宋上下非常满意,党项人终于知道在大宋面前应该收敛些了,但派出杨守素这样的汉臣也让朝堂上下心中不爽,毕竟他是汉家的读书人现在却为党项蛮夷所用。
杨守素本是兰州人,寒窗十几年屡试不第,而李元昊却在党项大肆招贤纳士,给出的官职或是俸禄都不比大宋的低,甚至还要更受党项的尊敬。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态度,杨守素自然知晓该如何选择。
“检校太师兼侍中定难军节度使、夏银绥宥静等州观察处置押蕃落使,西平王李元昊恭祝大宋官家乾坤和泰、福寿绵长!”
赵祯微微点头:“平身,党项自李德明起便素来为我大宋守边,李家父子也是我大宋的西平王,如今边疆和睦,天下定康,西平王功不可没。”
辽朝使者耶律翰低头嘲笑,大宋与党项之间的矛盾可要比辽朝与党项之间的矛盾要深得多,若非有那云中郡侯屡次挫败党项之计,现在的甘凉甚至是青塘怕是早已易主。
李元昊素来便对宋、辽使者不敬,听人说两国诏书抵达后他接待宋、辽朝使臣时,不以臣礼事宋、辽,对两国皇帝的封赐诏书,遥立不跪拜。勉强受诏,则心内愤愤,环顾左右大臣说:“先王大错,有如此国,而犹臣拜于人耶。”
纵使是设宴款待使臣,也是利用机会在宴厅后传出锻砺兵器的铿锵之声,给宋、辽使者以威慑,在礼仪上更是故意刁难宋使,意在激怒两国挑起事端。
耶律翰抬头悄然打量着不远处横班中的叶安,那个看上去昏昏欲睡浑身上下平平无奇的年轻人,居然是击败过李德明又打的李元昊心服口服的文臣,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听传闻说,李德明的死就是因为他被叶安重创才导致的,而李元昊却并不将他视为杀父仇人,甚至还在暗中帮助过他一次,这类似于奇谈般的传闻却经过辽朝密谍的证实,确有其事。
耶律翰紧紧地盯着叶安,他想知道这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李元昊都心悦诚服,甚至是小心对待。
假寐中的叶安觉得鼻头痒痒的,抬眼看了看四周便瞧见了使者队伍中那双炙热的眼睛,头顶毛狐尾金花饰毡帽的耶律翰文质彬彬,但却让叶安怀疑他是否有啥怪癖,在这个时代任何癖好都不是很出格,就算是曹仪也曾经……
互相打量的两个人想法完全不同,叶安不打算与这耶律翰有何纠葛,但人家却是完全不这么想。
大庆殿中冗长的礼朝朝会终于在午时前结束了,聪明人已经看懂了朝会上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光有大宋的还有周边国家的。
但最让朝臣们高兴的还是无论辽朝亦或是党项都不希望在今年与大宋交恶,并且党项人还请求与通商,取消榷场之制。
这些东西都是提前商量好的,赵祯在大庆殿中顺理成章的点头应允,这个时代的大宋弱吗?不,并不弱,四周的国家几乎都在恳求与大宋通商,因为这其中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
大宋是这个世界上生产力最发达的国家,同样也是消费力最强大的国家,想要让自己国家的百姓生活富足,让国库变得充盈就必须与大宋通商。
但通商之权却掌握在大宋的手中,大宋为了惩罚某些国家和地区最常用的手段便是禁绝商贾往来,停罢榷场。
这不仅仅是在经济层面的惩罚,更是对某些国家和地区的重大打击,眼下的宋人就已经知道经济制裁可以用的相当舒服。
叶安在这场大朝会上看到了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的较量,同样也发现原来现在的大宋和自己还停留在书本中的大宋完全是大相径庭。
这个时代的智慧并不落后于后世,只因发展的限制而并没有延伸出更多的东西来,如果假以时日,如果大宋成功的进行了改革,不断发展和完善,或许根本就没有草原民族的事。
大宋并不是汉家衰落的表现,相反而是最有可能成为超级帝国的存在,在它的体内积蓄了太多太多的力量,经济,文化,科技,政治不断的螺旋上升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汉家文明爆发的定点。
资本主义的萌芽不是在明朝出现的,而是在大宋就已经出现,雇佣关系已经成为大宋的主要劳动力关系。
现在普惠商号的出现带动了更多的商贾投入到工厂和作坊的建设中,雇佣关系当然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生产力不是在大肆发展而是在“放肆发展”,很多时候连叶安和秦慕慕都没想到的事,宋人就已经开始尝试着去做了。
出了大庆殿的叶安心情极好,脚下也轻快的多,他发现自己与秦慕慕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改变是正向的,是积极的,不是毫无意义昙花一现的东西。
本打算从左长庆门离开的叶安却被老陈琳给拦了下来,脸色极为难看道:“长生,老蓝怕是要不行了,这老货前些日子便已然病倒,直到今日我去入内内侍省寻他才知晓……这老货已病入膏肓。”
对于蓝继宗叶安还是充满感情的,他和陈琳就像是自己与秦慕慕的长辈,毕竟在宫中最先认识的就是这两人,叶安微微一叹:“时间如流水,走,去看看!多少年了,故人以老,国事犹存,不知不觉身边的老熟人便愈发的少了些。”
陈琳却不在意,嘿嘿一笑道:“你能记得我们这些老家伙便已然极好,看看吕夷简,看看王曾,那一个不是年过半百,还能活几年?你却年轻的很,怕他们作甚?!你对他们最大的威胁不是在你的才能,而是你的年龄,所以某家早就看好你嘞!要不然老蓝为何要极力助你?!”
叶安停下脚步扭头看向陈琳笑道:“仅仅是因为年轻?”
陈琳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还因为你和其他人不同,这话也不知说了多少遍,也不知多少人说过,先太后说过,孙奭说过,吕夷简、王曾也说过,甚至连官家都说过,但却没人能说得出你那里不同!或许就是因为如此,某家同老蓝才如此信任你吧!”
叶安耸了耸肩继续向前走,这太奇怪了,既然说不出为何又信任?这本就矛盾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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