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这样反复无常,当叶安在醒来之后整个人的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只有身上微微的刺痛让他依稀回忆起昨夜的疯狂。
脸上的胡子早已被撕扯掉,那层伪装的皱纹也被损毁大半,直到现在那一节藕臂还挂在他的脖子上。
如同做贼一样轻轻的抬起雪白的胳膊,叶安现在浑身上下的冒冷汗。
昨夜的欢愉还挂在少女微微皱眉的脸颊上,在抬动她的胳膊时女人还在不由得发出一丝猫叫般的呢喃,这真是要了命的事。
打死叶安也想到戴德坤居然真的将要方林月这个白莲圣女以这种方式安排给了自己,或许在他眼中什么人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只要达到目的,什么人都能随便牺牲掉。
从女人的缠绕中脱身的过程如同拆炸弹一般的小心,好不容易脱身的叶安如同经历了一场大战,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女子,叶安这才长舒一口气。
捡起地上的衣服赶紧套在身上,顺便将马尾制作的胡须再黏回去,好在脸上的伪装用的是细腻的豆泥,稍稍收拾一番便好。
蹑手蹑脚的叶安打算摸出自己所在的洞窟,看着这个只能用木帘来形容的门便无奈苦笑:“昨夜不会是现场直播吧?!”
“叶侯这便打算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女声如同冷箭让叶安不敢动换分毫,机械的扭过头去,却见那侧卧在床上的女子眼神如刀般的紧紧盯着自己。
既然被人家识破,叶安便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索性将衣服披在身上堂而皇之的坐在了方林月的对面:“被你识破了?什么时候发现的?”
“若你真是周乡绅,今天怕是连床都下不去,昨夜用的是极乐香,乃是魏晋时的良熏,只不过这香薰用在少年人身上如虎添翼,用在中年人身上可就是刮骨之毒了!”
叶安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但他并不在意身份被识破,虽说方林月的模样冷傲中透露着不屑,可惜她那双死死捏着被角的手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波澜。
叶安低声道:“你也应该知晓,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戴德坤连你这位白莲圣女都会随意出卖,如同工具一般供人享乐,后悔了吗?”
“后悔,但我更恨你!”
“恨我?!”叶安奇怪的看向方林月,待瞧见她的表情中有那种切肤之痛的模样后,更为不解道:“从何而来……本侯与你素未谋面,哪来的这般深仇大恨?!”
方林月轻轻的抚起肩头的白纱,冷冷的看向叶安,仿佛时下定了大决心,声音低沉却充满愤怒道:“素未谋面?呵呵,你这位云中郡侯的名字我在数年前便有耳闻了!”
“哦?那也该知晓本侯的厉害才是!”叶安稍显得意,毕竟自己在东京城的名声可不是一般的好。
岂知方林月嗤笑道:“厉害?着实厉害!为了一己之私推行那害人的茶榷新法,骗得我东南茶场的茶户们附和,我爹爹甚至甘愿上京为那劳什子的代表,可最终没等到新法,等到的却却是朝堂“一切从旧”的公文,我东南茶场多少茶户被人寻麻烦,我爹爹更是被人于夜路上当场打死!”
随着方林月的话叶安脸色猛然一变,茶榷新法的推行失败确实是自己的错,但没想到会牵扯到那些茶户的身上,但方林月接下来的话却更是句句诛心。
“若你有本事便罢了!偏偏没那本事还要为自己捞政绩,全然不顾我等小民死活,还要让人前往东京城,你可曾想过这些人回乡之后会如何?常言道: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你变你的法,为何要寻我等平头百姓?!我等不过是要个安稳的日子罢了!我爹惨死,我娘气血攻心也随他去了,我那时还不满十六,无依无靠只能被舅舅卖去妓馆赔笑,那老鸨子将要卖入娼门,亏得我等客人喝醉偷跑出来,否则早已每日靠肉身过活,或是早已去寻我那苦命的爹娘去了!我那惨死的爹爹临死前便是呕血也还在念叨你的名字,我便问你可还记得玉山茶场的方孝先?!”
方林月的话如同大锤一般重重的砸在叶安的心口,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冰山美人道:“你爹是方孝先?那位东南茶场第一手的方孝先?!”
方林月也微微愣住,忍不住道:“你知道我爹的名字?”
叶安深吸一口的坐在床边:“当然见过,你爹乃是种茶,采茶,制茶的好手,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在名册之中被我寻到东京城去,我与你爹同好清茶,你爹那一手九颠九倒的烹茶手法本侯记忆犹新,只是未曾想……一切皆我之过!”
对于一位素未谋面的人,就算知道他死了也不会有太多复杂的感情,但对于曾经积极支持自己改革茶榷法的方孝先的死,叶安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当初他的茶榷新法虽然失败,但还是派人送去书信,告诉他自己早晚有一天还会对茶榷法进行改革,希望他倒时务必再上东京城助自己一臂之力。
谁知道他却惨死在家乡,惨死在那些大茶商的报复之下,东京一别竟然成了永别,早知便见他留在东京城了!
叶安冷静的抬头看向方林月道:“一切皆我之过,但我还不能死,只要不死,叶安任凭你施以手段!你要何补偿也皆可提出!”
真诚的态度颠覆了叶安在方林月心中的认知,她一直认为叶安就是个冷酷无情,只为自己升官发财的奸佞臣子。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真挚的认下所有的罪责,甚至记得与父亲见面时发生的一切。
难怪父亲在临死前念叨着他的名字,难怪父亲说东南茶场的茶户要想出头只能靠他云中郡侯叶安……
方林月愣愣的坐在原地,她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错了,原本将叶安归咎于害死父亲的仇人,可现在这个仇人却直言不讳的向自己认错。
她深知打杀父亲的不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就算是杀了他又如何?父亲说他是茶户的希望,自己若真杀了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父亲交代?
迷茫,痛苦,憋屈,多种复杂的感情纠结在一起让她猛地扑向叶安,对着那肩头便狠狠地咬下去。
鲜血透过绸缎染红了方林月的贝齿,但叶安却一言不发,这种切肤之痛完全不能消除自己内心的愧疚,方孝先的死是自己的错,但东南茶场又有多少个方孝先因自己而死?叶安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