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下葬

扎彩世界当中。

冬暝缓缓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

“醒了!”

“他醒了!”

喜极而泣的声音,还有滴落在脸颊上的丝丝温暖,让冬暝逐渐清醒了过来。

“爹,娘,我……”

刹那,雪地之中一幕幕的惨状贯入脑海。

“啊啊啊啊啊啊!”

冬暝猛地卷缩起来,痛苦的捂着脑袋。

杨玥满脸是泪:

“孩子!”

“你别吓唬娘啊!”

“老爷,快让陈大夫来啊!”

冬暝却仿佛听不到杨玥的话,痛苦的抽搐着身体。

身上的伤口,似乎崩裂了一样,隐隐渗出血迹。

陈大夫匆匆而来。

杨玥哭道:“陈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

陈大夫一边安慰着杨玥,一边在丫鬟仆人按住冬暝的情况下,在其脑部施了针。

冬暝这才逐渐的平息下来,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大夫顺势用草药和绢布,再度给冬暝的伤口重新包扎。

“幸亏少爷的伤口没有触碰到要害,而是略有些偏离。”

“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说着,直到伤口重新包扎好以后,陈大夫也已经是满头大汗。

杨玥抹着眼泪,甚是憔悴。

一旁,冬清也是叹了口气,拄着拐杖。

丫鬟仆人们见状,眼中也满是同情和恐惧。

真是作孽啊!

谁能想到,好好的一对佳人成婚,却在大婚之日上,被一个莫名其妙的老庙祝搅合了婚礼。

出手阻止的红大娘被砍了头。

一家之主的冬清被打瘸了腿。

幸亏好像是发生了什么,那老庙祝没有对其他人进行屠杀,便匆匆离开。

只是……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去寻找冬暝和青然的时候,看到的是在雪地已经死去的青然,和重伤濒死的冬暝。

至于老乞丐,身上有很多仿佛啃咬的伤口,也是鲜血流干,死在了一旁。

冬家自然第一时间去通知了杨家。

却不料,杨家满门,尽被屠戮!

如此血腥的屠杀,几乎几十年都不曾遇过。

所有看到的人都脸色惨白。

冬清自己落下了残疾,重伤未愈,却还是出来主持大局。

首先,就是厚葬了整个杨家,并通知了杨家还在的亲眷。

其次,就是将外祖母红大娘也收拾安葬。

至于青然……

原本大家已打算封棺。

然而想了想,冬暝若是连青然最后一面都未见到,未免太过可怜。

冬清便直接做主,将夏天用来乘凉的冰块搬运了出来,放在青然的棺木旁边,作为暂时保存青然尸身之用。

当冬暝再度醒来时,眼神空空如也,仿佛失了魂魄。

杨玥心疼的坐在一旁,抹着眼泪,轻轻握住了冬暝的手:

“儿子。”

“这是命。”

“你……还是来见见青然最后一面吧!”

冬暝僵硬的坐了起来,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下,踉踉跄跄的下了床。

在众人的搀扶下,冬暝来到了旁边的房间。

那里寒气森森,被冰块围拢在青然,躺在棺材中。

冬暝的眼睛顿时红了。

青然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的痛苦之色。

可是……婚服上那斑斑血块,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着冬暝的神经。

“青然!”

“青然!”

冬暝推开了那些冰块,不顾杨玥的劝阻,抓着棺木,一只手死死抓着青然就是不肯松开。

这一刻,他的表情忽然变的有些奇怪了。

“青然。”

“呵呵……”

“困了就睡吧,等睡醒了就没事了。”

一时间,冬暝脸上不见了悲伤之色。

反倒是露出了新婚一般的幸福笑容。

这一幕,可是吓坏了杨玥。

她哆哆嗦嗦地看向陈大夫:

“这……我儿子他……”

陈大夫沉思片刻,将其带了出来:

“夫人。”

“少爷的癔症本来有痊愈的迹象。”

“只是,关键时刻却又遭受了如此之大的刺激。”

“这个时候,若是逼着他接受现实,恐怕……他会彻底疯掉。”

杨玥顿时有些无助:

“那……那该如何是好?”

陈大夫无奈道:

“权宜之计,便是先用大量冰块,保证青然娘子尸体不腐。”

“少爷现在的状况,是一时间不能接受重大的落差,所以产生的一种自我欺骗。”

“这种欺骗,是癔症,却也是疗愈的过程。”

“正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

“我再用汤药辅助,让他逐渐清醒的同时,也能够慢慢接受这个现实。”

杨玥张了张口。

她本来想说,让死者不下葬,这样总归是不好的。

可是,看着已经疯魔一般的冬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因而,杨家被屠戮的满门,还有红大娘,便纷纷先行安葬。

这一日,整个常山县,纸钱如雨,哭灵之声响彻天际。

无穷无尽的冤屈和悲苦,听的老百姓们感叹不已。

而这一切,却仿佛都和冬暝无关一样。

为了保证青然尸体不腐烂,就必须用大量的冰块。

但冬暝身子骨太弱了,如此一来,只会让其身体受损更加严重。

丫鬟仆人想要将冬暝搀扶回房,他就开始剧烈挣扎。

众人无奈之下,最终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

那就是将棺木和冰块,移到了冬暝的房间,然后在冬暝的房间内,再做一个隔断,并且将冬暝这边的碳火给备足。

如此一来,虽然需要准备更多的冰块,却也能保证冬暝安稳养伤。

在丧事办完之后,整个冬家,所有人都希望冬暝可以快些康复。

而这一等,便是等了整整三个月。

……

此时此刻,天气已经渐渐回暖。

房间内:

“咳咳!”

冬暝脸色惨白,不断的咳嗽着,却一脸眷恋之色的坐在棺木旁边。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青然,让她靠在棺木的边缘处,取来胭脂水粉,惯例给她仔细的画眉描红。

“青然。”

“我前些日子学了一个新的画眉的眉形。”

“来,我帮你试试。”

“我们青然最好看了,这眉形一定适合。”

冬暝小心翼翼的拿着眉笔,在青然的眉毛处细细勾勒着。

眼神里,满是眷恋、幸福一般的表情。

“少爷,吃饭了。”

老管家进了门。

对于冬暝一天几乎都围在棺木旁边,已经是见怪不怪。

暗叹一声,老管家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少爷。”

“先吃饭吧。”

“吃了饭,才有力气给青然夫人画眉啊。”

冬暝这才停了下来,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

“正是如此。”

说着,冬暝便坐在了旁边的桌上。

热气腾腾的饭菜,因为房间温度极低,放了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已经有些凉了。

冬暝却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眼睛死死盯着隔断后方的青然。

老管家见状,不由一阵揪心。

自从当初婚礼之事以后,老爷冬清瘸了腿,如今虽然不用拄着拐杖,走路却有点跛脚。

夫人杨玥,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

所有人都在祈祷,冬暝可以早一点恢复过来。

但同时,他们心中似乎也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那就是……冬暝可能永远也恢复不过来。

……

终于,就在冬家已经耗光了冰块,天气也逐渐变得炎热之后,冬清终于受不了了。

这一日,他跛着脚,一把推开了冬暝的房门。

“暝儿,你到底还要昏头到什么时候!”

冬暝坐在棺木旁边,魂不守舍。

冬清气不打一处来,一瘸一拐的上前,一把抓住冬暝的衣领:

“青然死了!”

“死了半年了!”

“冰块也全部用完了!”

“现在天气也热了,青然的尸体……会腐烂的!”

“你要让青然就这样死不瞑目的躺在棺木里,每天被你如同一个扎彩人偶一般的摆弄吗?”

“你到底爱不爱她!”

然而,对于冬清的怒吼,冬暝却熟视无睹。

他的眼神痴痴傻傻,甚至笑道:

“爹,你在说什么呢?”

“青然不是一直好好的吗?”

说着,冬暝下意识的拿起胭脂水粉,一如既往的青然扶起来。

然而,随着脸上的铅粉缓缓掉落,露出的是已经有些发黑的皮肤。

同时,那隐隐有些溃烂的部分,已经发出了连香粉都盖不住的腐臭味道。

更甚者,已经有一些苍蝇蚊虫,出现在了青然身上。

显然,青然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看到没有!”冬清怒吼道:“青然死了!”

“尸体都开始腐烂你!”

“你还不能清醒吗?!”

这一刻,冬暝的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他连忙拿起粉刷,将更多的水粉涂抹在青然的脸颊上。

可不论怎么做,那溃烂的部分,却再也遮不住了!

终于:

“青然……”

“青然死了……”

冬暝喃喃着。

他有些僵硬的抬起头,眼神开始一点点的产生变化。

终于:

“父亲!”

冬暝一把抱住冬清,嚎啕大哭起来。

冬清又气又痛,终于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红着眼眶轻轻抚摸着冬暝的脑袋:

“好了。”

“孩子。”

“你也该……认清现实了!”

“给青然下葬吧!”

“否则的话,这对青然公平吗?”

……

三日之后,青然的棺材随着钉子的没入,终于封存。

冬暝一席麻布白袍,胸口配着白色的绣球,走在青然的棺木旁边,面无表情。

四周,纸钱如雨。

街道之上,众人议论纷纷。

冬家少爷痴情无比,也算是一度成了佳话。

可是直到半年之后,才让心爱之人下葬,却也让不少人觉得多少是有点邪性和恐怖了。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到花神庙的时候,冬暝眉心一动。

“先……停一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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