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语道破

眼看石壁之上的鬼面浮屠口吐人言,冬暝不由诧异。

下一刻,一股狂暴的黑风自鬼面浮屠口中喷涌而出。

“轰隆!”

罡风在地面留下一道道划痕,如同刀光剑影照临一般。

更妙的是,看似汹涌的罡风,却躲过了所有还沉溺于长安红茶的宾客,只是将冬暝笼罩其中。

冬暝横刀格挡,却仍旧被罡风吹得一点点后退,四肢和脸颊,更是出现一条条细如丝线的伤口!

“砰!”

逼不得已,冬暝挥舞横刀,贯入下方地板之内,作为支撑!

一时间,四周传来一阵尖叫,都是畏惧而逃窜的侍女。

冬暝下意识看了一眼,所有人都慌里慌张地,不过陈篁倒是泰然自若,旁边那双手纤长的侍女,还在给他放上水果。

仿佛是看到了冬暝的注视,一直在看热闹的陈篁,笑眯眯地慵懒地起身。

一只手提溜着三青鸟,就这么缓缓走到了罡风的中心而片缕不伤。

将小家伙放在冬暝肩膀上之后,陈篁不着痕迹地站在冬暝前面,孔雀羽折扇徐徐一开,笑容玩味而邪异:

“楼主何必要和晚辈一般见识呢。”

“作为夜行八部之一,你不是也挺满意他的吗?”

一声冷哼,罡风逐渐消散。

“曼铃君。”

“楼……楼主!”曼铃君狼狈的站了起来,脸色羞怒。

“技不如人,好生磨炼,下去吧。”

“是!”

曼铃君有些灰溜溜的离去之后,那鬼面浮屠再度开口道:

“幻月阁主,呵呵……”

“倒是不曾想你竟然这么护着这两人。”

说着,一直被挂在绳网之中的中郎将骤然落下,摔得那叫一个五颜六色,算是把关中四姓裴家的姿态,给丢的干干净净。

而原本因为火蜈蚣发作而中毒的铁青脸色,也已经好了不少,手腕上的火蜈蚣顿时解除了手环的状态,一溜烟跑没了。

“哎呀呀,楼主误会了。”陈篁笑眯眯地说道:

“我只是护着冬暝,这位中郎将,你是斩了,还是剐了,跟我没什么关系。”

“……”

似乎是没想到陈篁能摘得这么干干净净,冬暝、中郎将裴亮皆是无语。

甚至,冬暝隐隐感觉到,鬼面浮屠背后的那位神秘楼主,估计也是无语的不轻。

“行了,也不贫嘴了。”陈篁走到一旁,一脚踹下一个喝的醉呼呼的宾客,并将其脸上的面具给摘了下来。

“阁主!”鬼面浮屠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鬼市不问来客身份,你这是犯了规矩了。”

“哦,所以呢?”陈篁以扇掩面,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一时间,冬暝有种错觉,陈篁的笑容里……似乎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霸道?

两者似乎是僵持了一会儿,那鬼面浮屠竟是服了软:

“罢了,今日看来不让你查的清清楚楚,你也不会离开。”

陈篁笑了,旋即喊道:“冬暝,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冬暝一愣,起身看去,不由瞳孔一缩,失声道:

“西明寺,玄心监院!怎么是他!”

中郎将裴亮有些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似乎是余毒未清。

但他显然也是认识玄心监院的,脸上的震惊之色不比冬暝来的少。

冬暝回想起自己之前使用“问花寻踪”之法时,所得到的信息。

当时,玄难主持口中说到了“昌隆”两字,恐怕真实的意思是昌隆茶庄的茶叶已经不够了!

作为皇家寺院,能够有渠道进入鬼市当中并不困难。

因此,来鬼市购买红茶,也就可以理解了。

不过,鬼面浮屠似乎也算是认了,又补充了一句:

“顺便提示你们一下,能够参与今天晚上红茶之宴的只有两种人。”

“第一种,就是如你们两位一样,没有预约,但是有我赠送的修罗鬼钱。”

“第二种,就是已经在我怪贩楼购买过多次红茶,且金额已经超出了一百两黄金以上的顾客。”

“而你们所认识的玄心监院,是后者。”

此言一出,冬暝和裴亮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今的世道,和尚的确有很高的待遇,不用服徭役,佛寺本身也会归置田产,更不用说这还是皇家寺庙。

但是,仅仅是茶叶,就能花费一百两黄金以上,哪怕是西明寺,也绝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那么,他的钱究竟是哪里来的?

还有王家,莫非……

冬暝猛地看向了鬼面浮屠,他不敢托大,躬身行礼道:“敢问楼主,那盐商王家的少郎君,是不是也来过怪贩楼。”

“哼,你的态度可比那位出身大家族的好多了。”鬼面浮屠幽幽说道。

裴亮嘴角抽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自尊心被践踏的体无完肤了。

鬼面浮屠继而说道:

“他的确来购买过,不过王家虽然是盐商,却只是小门小户,别人吃肉他们喝点汤,所以只来过一次。”

“后来嘛……他们就没有来过了。”

“不过,他还是会经常来鬼市的。”

冬暝眉心一皱,经常来鬼市?但是不来怪贩楼?

这么说来,和玄心监院不同的是,王家少郎君是来购买仿制品的?

毕竟在鬼市当中,购买红茶其实比在昌隆茶庄也容易。

但是……

仿制的品级,如何让人风化而死呢?

“敢问楼主,外面的那些仿制品,包括昌隆茶庄拿到的那个品级的极乐红茶,是否会让人饮用之后,干枯而死?”冬暝又问道。

鬼面浮屠这次倒是回答地很干脆:

“并不会。”

“而且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你们刚才喝到的这些,也不会。”

冬暝不由愕然,如此说来,会导致风化而死的茶叶,究竟在谁的手上?

鬼面浮屠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似乎是欣赏到冬暝毫无头绪的表情觉得非常有趣:

“数月之前,有位鬼面道士来到我这里,他说,和我做一桩交易。”

“主要内容,就是定期销售他给我的极乐红茶。”

“并且,也同意我将他给到的配方销售给所有人,甚至赚取的利润,对方只收取四成。”

冬暝眉心微敛,这话的意思,最起码可以证明,那幕后之人并不是为了盈利而做这件事情。

至于那鬼面道士……

冬暝心中不免担忧。

之前他操纵他人培育三藏虫,让刘氏以人化鬼,更是怂恿陶源制作返魂香,加上现在的长安红茶。

将这些事情的时间全部归拢在一起,基本都是这三个月之内的事情。

这鬼面道士……似乎在布置一个非常恐怖的计划。

“楼主,如今根据线索,可以估算出那市面上真正的极乐红茶,加入了旁人的血液!”

“并且在血液的品质上,也逐渐的从‘荤素不忌’到现在的‘精挑细选’。”

“楼主……可否告知对方所在信息。”

鬼面浮屠却道:

“冬暝,首先,对方显然也不是善类,作为生意人,只要能给怪贩楼、鬼市带来收益,我是不会管对方的身份的。”

“其次,我这里购买的红茶既然是正常红茶,那么我赚这份钱,就心安理得,并不欠你。”

“再者,今日为了你等,已经大开方便之门。”

“若不是幻月阁主的面子,你们两人,纵然背靠镇魂卫和金吾卫,鬼市也有能力让你们人间蒸发。”

“切莫以为,赢了我的手下,就可以对我予取予求了。”

“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我怪贩楼没了最基本的对顾客的保障,我这生意也不用做了。”

冬暝顿时急了:

“可是……”

鬼面浮屠的语气已经开始生硬起来:“小子,商人最重视分寸。”

“看在你为人还算谦卑有礼,本楼主已经退了一步。”

“莫以为……可以继续放肆。”

冬暝看向陈篁,却见陈篁笑了笑,已然不再说话,似乎是默许了怪贩楼主这样的行为。

不过,现场还是有一个更加没有分寸的。

作为裴氏门阀的中郎将裴亮,此时却猛然拔出了长剑:“怪贩楼主,不管你是何方神圣!”

“皇城脚下,对于陛下亲下圣旨的案件,你有义务告知全盘!”

“莫要以为,你隐居幕后,就能逃避法理!”

一瞬间,冬暝明显感觉整个楼内的情况有些森冷下来。

“真是……把客气当福气了!”鬼面浮屠发怒了:“滚!”

一声“滚”,带着比先前更加暴烈的罡风,裴亮猝不及防,连人带剑,直接被从三楼窗户直接吹了出去。

数个呼吸之后,听到一阵外面传来的嘈杂之声,冬暝嘴角抽抽:

“阁主,他……是不是傻?”

陈篁耸了耸肩:“你没接触过四大门阀和关中四姓,有这样的感觉正常。”

“这么说吧,你大哥二哥,如果见到了没有官职在身的这八大氏族的人,也得客客气气行礼。”

“他会这般目中无人的没脑子,属实也是正常。”

说着,陈篁看向了鬼面浮屠,笑眯眯地说道:“那么……打扰了。”

两人离开之时,冬暝环顾四周,那些侍女已经开始给宾客收拾好桌面了。

忽然,在路过自己原本坐着的位置时,三青鸟又叫了起来。

“好了好了,小家伙,我不会喝茶的。”冬暝一脸宠溺之色。

然而三青鸟却忽然叫个不停起来。

冬暝寻思,是不是刚才的场面吓到这小家伙了,倒是也没有太过在意。

两人离开怪贩楼之后,冬暝有些郁闷,毕竟得到的信息还是有限。而自己设置在王家的“问花寻踪”,也还没有消息。

如此一来,等同于只是确定了盐商王家和西明寺背后,都因为红茶而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冬暝忽然问道:“阁主,你说……会不会楼主是骗我们的?”

“如果我是凶手,我也不会承认啊。”

陈篁摆了摆手:

“首先,你不混江湖,所以并不知情。”

“这位怪贩楼主,可是在江湖上让三教九流都畏惧的人物,他说没有,就是没有。”

“而且,不久之前,我曾经跟怪贩楼主见过一面。”

“日常制作茶叶之人,手部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形。”

“比如,骨骼扭曲,掌心老茧等等。”

“怪贩楼主,没有这些症状。所以,你大可放心。”

“我们不要理会那个傻子中郎将了,派不上任何用场不说,你若因此而被怪贩楼主嫌恶了,反倒给自己带来麻烦,走吧。”

然而,冬暝却是愣在了原地。

陈篁转而看向后者:“怎么了?”

冬暝喃喃道:“阁主,你刚才说……常年制作茶叶的人,手会变形?”

陈篁点点头:“当然了。”

“制作茶叶当中,有一项很重要的手艺,就是焙茶。”

“常年累月之下,自然会有问题。”

冬暝立刻道:“那如果……双手过分纤长呢!”

陈篁则道:“理论上来说,双手纤长,骨骼会很柔软。这样的手,焙茶的话,也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了。”

冬暝立刻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向了怪贩楼!

这一刻,冬暝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个蠢货!自己怎么忘记了!

就算那鬼面道士和背后做茶之人,放心将茶叶交给怪贩楼销!。

就算他们不是为了金钱,那总归肯定是希望借此接近那些达官贵人的!

不然的话,又何必将茶叶弄出这么多等级出来?

如此一来,如果不身临当场,如何确定?

自己为何从来没想过,这真正的幕后之人,也许不是怪贩楼的人,也不是那些戴着面具的顾客,而是……服务人员!

也难怪,三青鸟在刚才开始叫个不停!

原来不是因为红茶,而是因为制茶之人,就在此处!

“是了,就是那个侍女!”

【作者题外话】:小贴士:

炒茶是制作茶叶当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工序。

在古代,基本上是由专门的炒茶师来手工制作,现在的话,自然很多都是半人工半机器了。

不过,炒茶就和其余的手作点心一样,如果师傅的手艺好,其实手工做比机器要品质要更好。

炒茶最重要的,就是对温度的把控。

所以这一点上来说,经验老道的师傅,可以根据茶叶的品质,焙茶的环境,还有现场的温度,来进行调节。

并且通过掌心和茶叶、铁锅之间的接触,得到最好的温度范围。

日积月累的如此工作之后,双手多多少少会出现一些变化,这是正常现象。

本文当中,用了相对夸张一点的说法,并不是说焙茶的手,就一定要纤长柔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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