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变故,尚不及让众人反应过来。
那满是白骨的桃花树,似乎是察觉到了侵略者一样。藤蔓骤然间破开了地上的砖石,狠狠抽向了四周众人。
“阴邪鬼祟,放肆!”
冬暝怒喝一声,横刀出鞘,寒光火刃一闪,便将攻击而来的藤蔓尽数切断!
不孤女眉心一皱,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之色,刚要上前,却被孔雀折扇拦住。
陈篁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用担心,他们三人搞得定的。”
“可是……”不孤女刚要开口,陈篁却摇了摇头。
不孤女仿佛非常信任陈篁,虽不知对方用意,却也点了点头,后退数步,站在一旁。
此时,刘业拔出双剑加入战局,和冬暝一左一右,攻杀桃花血树!
“呵……”
一声轻笑,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
却见那荆棘竟又刺入陶源体内几分,陶源原本昏迷,此时面露痛苦之色,隐隐转醒。
“呃……你们……”
痛苦的呢喃声下,冬暝脸色微变:“妖孽,放人!”
“放人?凭什么!”那声音冷冷一笑。
冬暝脸色难看:“亦或者,你想要什么条件才能放人!”
半空中的声音顿时开出条件:“放开姑获鸟,我就放开这个庙祝。”
冬暝眉心一皱,只因眼前的桃花树上,并未看有开口说话的迹象。
难道……说话之人,不是这桃花树?
疑问之中,冬暝看向刘业和朱云。
虽说庙祝陶源本身也有疑点,但现在人命关天,也顾不了其他。
“行,我们放人。”
说着,束缚姑获鸟的符咒和锁链被解开。
姑获鸟冷冷一笑,化身鸮鸟之妖,顿时站在了桃花树上!
同时,那桃花上的满目骷髅,竟纷纷飘浮起来。
随着树干上的文字还有鲜血尽数朝着骷髅凝聚,最后竟是在半空之上,化作一个血红色的骷髅头。
“人,我还你们了!”骷髅头说着,那桃花树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灵性,藤蔓之间垂落在地上,也松开了陶源。
朱云连忙扶住陶源,后者却已经昏死过去。
抬头看去,那血红骷髅妖物和姑获鸟,已经纷纷离去。
“那怪物,竟不是桃花树,而是那上面的骷髅头?”
众人惊疑之中,连忙查看陶源的情况:
“不行,陶源失血过多,脉象虚浮,他现在非常危险!”朱云立刻说道:“我需要带陶源去就近的医馆!”
刘业却有些不太赞同:“不行,如果姑获鸟和那个骷髅怪物尾随你们呢?”
“现在我们还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抓住陶源!”
“你身上的伤势还没好,如果关键时刻……”
一旁的陈篁忽然开口道:
“我的建议是,你们两个同去。”
“一方面,我们的确无法确定,骷髅怪和姑获鸟会不会杀回来找寻陶源,所以结伴而行比较安全。”
“再者,陶源苏醒之后,也能询问他相关事件。朱云督卫和其熟识,应也能更加信任。”
朱云却道:“不行!若那妖物是回到月老庙,冬暝岂不是危险了?”
陈篁以扇掩面,轻笑一声:“无妨无妨。”
“一来,冬暝的手段你们也清楚。”
“二来,我这个半吊子的西域术士,加上这位哭灵一脉的不孤女,还是有自保手段的。”
“两位郎君,还请放心。”
冬暝也说道:“阁主说的没错,我们继续进行唤魂仪式。”
“大哥、二哥,你们确定陶源无事之后,也能搜集更多线索。”
“我们双管齐下,速度也能快上一些。”
终于,朱云同意了这个方案。
刘业将陶源背在身上,便和朱云下山寻找医馆。
陈篁笑道:“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不急。”冬暝却忽然道:“阁主,有些事情,我还想寻问清楚。”
“哦?何事?”陈篁笑道。
“你刚才是不是有意支开我大哥和二哥。”冬暝眉头紧锁:“还有,那个骷髅怪物也很奇怪。”
陈篁折扇一合:“哦?有何奇怪?”
冬暝缓缓说:“自从成为秤手之后,对于一些怪力乱神、妖魔鬼怪的感应,我仿佛更加敏锐了一些。”
“我可以很清晰的在伪装成秀姬的姑获鸟身上,感觉到一丝妖气。”
“但是在刚才的血色骷髅上,我却什么都没有感知到。”
“大哥和二哥是慌乱之下,不及细想。”
“但是……我总觉得,这骷髅怪出现的有些莫名其妙。而且,未免过于巧合。”
“并且……”冬暝看向了一旁一直没开口的不孤女:“这位先生,刚才的言行,似乎也有些疑点。”
一直微微低着头的不孤女,这才缓缓抬头,看了冬暝一眼:
“郎君何意?”
冬暝反问道:
“为何先生要让我们刻意跟你保持一点距离,让你先去敲门呢?”
“而且,你敲门乃是四声。”
“活人敲门,却敲四声,这是相当忌讳的事情。因为只有鬼魅敲门,才是四下!”
不孤女看了冬暝一点,却只是点了点头:
“还以为你只是一个勇武的少年郎君,不曾想心思也还算细腻,不错。”
“这当中的疑窦,我和阁主并不知晓全部,也没有证据。”
“今日前来,正是为了……答疑解惑……”
只见不孤女缓缓来到那棵桃树之下。
此时,桃花树已经恢复了正常,再无半点妖邪之气。
旋即,不孤女竟是跪坐在了地上,手中已经出现一把白色纸钱。
“哗啦……”
没来由的一阵阴风,吹散了不孤女掌心的纸钱,也吹得那桃花树“哗哗”作响。
“呜呜……呜呜……”
一阵哭声,划破夜空。
冬暝一愣,旋即看向不孤女。
却见不孤女那半张枯槁面容,此时已开始流出泪水。但泪水却是红色,犹如血液,猩红刺眼,鬼魅渗人。
“嘘……”陈篁将冬暝拉到一旁:“哭灵人哭灵之时,会根据流出眼泪的颜色,来确定鬼魅的情况。”
“对于不孤女来说,若是正常的那半张脸流出泪水,哭来之鬼,便是寻常之鬼。”
“若是枯槁之容流出血泪,那唤来之魂,便是含冤在身。”
冬暝呼吸一滞,却见不孤女面前,点点血泪落在地上,竟徐徐绽放成一朵朵艳丽的花骨朵。
“嘶啦……”
第一个花骨朵徐徐盛开,随着叶片凋零之下,化作一朵鲜红的曼珠沙华。
紧接着,曼珠沙华越来越多,一路盛开,竟是从不孤女身边一直延伸到了月老庙的庙门口。
看着眼前由曼珠沙华形成的莫名小路,冬暝忽又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
他先是一愣,旋即定睛一看,却见月老庙门口,已然出现了那王惜君的魂魄!
“哗啦……”
王惜君此时仿佛浑浑噩噩的一样,一只脚缓缓踩在了曼珠沙华之上。
不孤女幽幽转身,抬眼看向王惜君之魂魄,开口之声,高亢如同唱词:
“娘子有怨,还请速速道明。吾等阳世之人,必为你肃清冤情呐……”
王惜君浑身一颤,包裹她全身的血红火焰微微一颤。
“阁主,这是……”冬暝小声问道。
陈篁露出一丝无奈:“她是自尽而亡,自尽乃是重罪,自然身染业火。”
却见王惜君凄怨之声响彻夜空:
“我恨……我恨啊……”
不孤女见状,似唱似戏:
“娘子何恨,娘子何怨,还请言明,九阴裁定……”
王惜君并未说话,只是面前的曼珠沙华忽然在一阵风之中飞舞起片片花瓣。那花瓣落在地上,竟拼出两个字——杜萧!
冬暝眉心一皱,竟然是杜萧?!
不孤女再问:
“杜萧做何恶事,以至娘子含恨自裁,死亦不休?”
那曼珠沙华的花瓣再度变幻:
“险些辱我,害我名节,又以我爹娘威胁,更害死秀姬,此怨此恨,不共戴天!”
顷刻间,飞花散去,王惜君之魂魄已然消失在了曼珠沙华之上。
不孤女擦干眼角血泪,旋即起身:
“吾流血泪,王惜君应是喊冤无误。”
“虽未丢失名节,但忠贞烈女,因而不堪受辱,自尽而亡,也并非不能理解。”
陈篁笑道:“此番麻烦先生。”
“阁主客气了。”不孤女缓缓摇头:“同为旁门暗四部成员之一,帮助秤手,理所当然。”
此时,冬暝却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王惜君的话,加上姑获鸟反常的言行,倒是可以做出另外一番理解。
首先,前往碎玉楼的杜萧等人,和秀姬流连风月不说,更是对王惜君言语轻佻。
惜君乃是乐伎,不做以色侍人之事,自然厌恶弃嫌。
杜萧等人恼羞成怒,一方面辜负了秀姬,以至于秀姬黯然神伤而死。
另一方面,更是以爹娘威胁,以至于王惜君绝望之下,于月老庙前自尽?
如此一来,姑获鸟其实所使用的身体,就不是活着的秀姬了,而是死去的。死去的尸体,自然就没有了执念。
冬暝自问,这套陈述,虽说比白天调查下来的更加符合逻辑,但还是有一些矛盾之处。
比如……为何惜君也是满身桃花?而且,还是死在月老庙中?
还有,既然秀姬是死于杜萧,那姑获鸟就没有理由用返魂香害死杜萧等人了!
忽然,冬暝一愣:“难道……使用返魂香和鬼面曼陀罗的,也从来不是姑获鸟?!”
“使用这种方式杀人的,是王惜君?鬼魅诅咒,反本溯源!”
“王惜君一身桃花,她所诅咒之人也是一身桃花,疯癫而死,就有可能了!”
“而姑获鸟选择将这些罪责拦在身上,是因为……要保全惜君的名节?”
冬暝下意识看向陈篁。
陈篁笑了笑:“你的推测不无道理。不过,这也仅仅是惜君的一面之词。”
“等到你的两位结义兄长,从陶源处知道更多内容之后,一切便明白了。”
另一边,医馆之内,服用了汤药之下的陶源已然缓缓苏醒。
在看到刘业和朱云的刹那,陶源不由地苦笑:“我就知道,你们会找来的。”
朱云轻挥羽扇,缓缓说道:“既是如此……答案呢?”
陶源暗叹一声,凄楚一笑:“返魂香……是我做的,也是我给了姑获鸟。”
“但是……我给的……只是返魂香而已……”
【作者题外话】:小贴士:
曼珠沙华的出处相对来说比较特殊。
因为这种花最早的名称,则来自于佛教《法华经》,是通过外语直接翻译过来的。
最初的意思,也很简单,就是柔美的话。
但是在后续的宗教当中,被赋予了一些特殊的魅力。
佛教当中,将其变成了“红色莲花”的形象,同时,在经文当中有过记载:“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入于无量义处三昧,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摩诃曼珠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普佛世界,六种震动。”
我们常说的天女散花,其实就包含了这种特殊的曼珠沙华。
另外,在日本神话里,春分和秋分这两天的白昼夜晚时间是几乎一致的,再加上曼珠沙华盛开在秋分前后,也就被日本赋予了彼岸花的说法。
在佛教没有进入到我国的时候,我国传统的亡者国度内,其实是没有彼岸花的概念的。
日本也是同样。
后来在佛教融合文化之后,就有了忘川河畔长满曼珠沙华的说法。更是被赋予了花叶永不相见的凄美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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