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无耻之尤

待到宴罢,芙蓉园内的射猎场早已备好了,因而众人皆三两结伴随着帝后的步辇而去。

因着宴上与太子妃宝缨离得远,未能说得上话,李绥便打算这会子前去寻她,一同过去。

谁料她出了殿却是寻不到宝缨的身影,就在李绥纳罕宝缨怎地走得这般快时,耳畔便传来一个随和的声音。

“御陵王妃。”

李绥闻言眸中微沉,转过身去时,已是如常地含笑道:“宣王。”

见李绥与自己行了礼,宣王杨知远当即抬手亲切又慈和的笑道:“杨李两家原是姻亲,那就是一家人,阿蛮大可随太子,秦王他们唤我一声伯父便是,何须这些客气。”

听到此话,李绥未推拒也未满口答应,只是回之一笑便罢了。

杨知远见此也并不意外,却并不生怒,反而平静似长辈随口问话道:“吾家六郎若有阿蛮这般聪慧稳重,得帝后交口称赞,我看我便是睡着了也得笑醒了。”

“您谬赞了。”

李绥闻言大方地回道:“郡王年轻俊杰,将来必是陛下身边的栋梁之材。”

听到李绥这冠冕堂皇的话,杨知远饱含深意地一笑,随即如闲话般随口提道:“听闻方才宴前六郎,无意间冒犯了你几句——”

说到此,杨知远叹息道:“说起来六郎这孩子从小在弘农长大,不似长安的儿郎,性子总没那么沉稳,所以难免一时放肆了些,就连陛下也笑言这孩子跟天边儿的鹰一般,向来洒脱不受拘束,也懒怠于束缚他。你我两家既亲如一家,那六郎便如太子殿下他们一般,皆是你的表兄,帝后向来夸赞你有男儿丘壑,必是能理解这无心之举的罢。”

无意?

理解?

李绥对上面前看似慈眉善目,实则多有几分疏不间亲的警告她的杨知远。

心下如何不明白,这分明就是高人一等地将他杨行简与杨延他们相提并论,他们都是杨家兄弟,唯有她才是李家外人。

所以他的天子叔父都不曾管教他,她这个外人又能如何?

早就听闻杨行简是杨知远而立之年才得的一个嫡子,所以宠溺如眼珠子一般,在弘农欺男霸女惯了。

如今到了长安城,竟也想如从前般横行霸道。

“阿蛮聪慧,想必你也不会因为这些皮毛小事,伤了两家的和气,既让陛下为难,更让皇后和李公为难不是?”

听到这最后一句暗含的威胁,李绥心下顿生冷笑,与杨知远对视间,却是笑容依旧地道:“宣王说得是,如您所言,既是一家人,又哪来的冒犯不冒犯?如此倒是客气了。”

见面前的年轻小辈如此识趣懂礼,杨知远含笑赞赏地点头道:“如此便好。”

待到擦肩而过之时,杨知远向来笑意融融的脸上拂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与冷漠。

这世上原本就是风水轮流转,从前陇西李氏位列世家之首,一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的景象。

如今呢?

还不是被他们杨家踩在脚下,指望靠着这姻亲,延年续命?

更何况如今他们杨家已然坐上了天子宝座,成为了正经的皇室。

至于李家,不过是个无兵无卒的臣子。

注定要居在他们杨家的屋檐下,享着他们杨家撑起的这片天。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娃,再是厉害又能如何,文不得封侯拜相,武不能上阵封王。

李家若没有赵翌这个女婿,如今能不能入得了杨崇渊的眼都是个问题。

更遑论与他们平起平坐。

所以从李家决定将昔日这个永宁小郡主嫁给赵翌时,他便看出了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更看清了他们的打算。

如今瞧瞧,不正是如此?

当初断不了他们的谋算,如今便在他们杨家眼中插了一根钉子。

拥有赵翌,拥有玄甲军的李家,焉知他们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来,妄图成为下一个杨家?

无论如何,李家的人就不该活着。

不该睡在他们杨家的卧榻上,让他们日夜不安。

待到李绥目送杨知远渐行渐远,眼中的笑顿时冰封,寒意逼人。

“玉奴,去办两件事。”

说话间,李绥侧首与她道:“寻几只鸟雀来,再……”

当李绥一行来到射猎场,便瞧见众人早已环坐帐内,簇拥着帝后,而场中也早已安置好了箭靶等一应所需。

待李绥朝着那帝后金帐而去时,便听到念奴一声低唤,当她随之看去时,终于看到了今日还未来得及说话的宝缨。

就在她含笑要跟过去时,却发现宝缨站在帐后角落里,除了侍奉她的蕙容陪着,面前似乎还有个淌眼抹泪的年轻女子,挽着妇人髻,正被宝缨握着手,看起来应该是熟识之人。

就在李绥思量着是否要过去时,便看见那女子又匆匆忙忙地离开,竟是朝着杨行简所在的帐内去。

“念奴,一会悄悄向蕙容打听打听,看看那女子是谁?。”

待念奴应声,李绥便朝着宝缨的方位去,听到身后贴身婢女蕙容的提醒,正擦着眼泪的宝缨连忙整理了情绪,刚转头,便见李绥已然从远处走来与她拉手笑道:“好啊,方才去寻你,不见你人,这会子躲在这儿享清闲,出来了也不等我的,可是叫人心寒。”

听到李绥的话,宝缨笑着挽着她的手解释道:“方才宴上想寻你说话,奈何隔得远,都是我的错——”

“瞧瞧。”

李绥一听这话,便指着宝缨与蕙容她们促狭道:“如今是太子妃了,那与我岂不是隔的远了——”

听到李绥的话,宝缨无奈一笑,当即抬手去拧她道:“你呀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偏要作弄我。”

眼看着二人因着这插科打诨再次恢复往日的笑闹,李绥也是真心笑着一边躲避,一边嘴下求饶。

当比赛即将开始时,李绥这才与宝缨一同朝自己的座位去,眼看着李绥方一坐下,早已等在帐中的玉奴便无声与她点头,李绥心下便知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而就在她方坐下时,念奴一边借着与她添茶送果的时候,悄悄又与她道:“王妃,方才奴婢问了蕙容,那女子名蕙云,原都是从小侍奉太子妃的贴身婢女,后来随着太子妃寄居在从前的弘农杨家,便是如今宣王这位伯父家学习礼仪诗书,不曾想却是——”

察觉到念奴的停顿,李绥微微侧眸,便见念奴眸中微微有些愠怒地道:“却是遇到扶风郡王那般风流之徒。”

“你的意思是,扶风郡王将她纳了妾?”

念奴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悄然补充道:“不仅如此,当初那扶风郡王不仅对蕙容和蕙云行为不检,更是对太子妃也生出了不轨之心。”

“你说什么?”

此话一出,李绥顿时眸中一凛,便听念奴小心道:“此前太子妃曾随杨家去观里添香,那扶风郡王便借着吃醉了酒欲用药迷太子妃——”

“但阴差阳错,那夜太子妃正好宿在了红缨娘子那,那扶风郡王便迷错了回房的蕙云,最后竟将错就错,反将蕙云就此强要了去,常常折磨殴打。”

听到念奴的话,李绥只觉得既恶心,更可憎。

有杨行简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畜牲在,可想从前的宝缨在弘农是过了一段如何寄人篱下的生活。

所以她初入长安才会处处小心,事事留意。

念及此,李绥默然看向不远处逍遥自在的杨行简,唇边的笑意愈深,心下的冷意便愈甚。

杨行简冒犯她在先,杨知远威胁她在后,如今又多了宝缨这一桩旧怨。

如此,新仇旧恨,今日设这一局,于他杨行简可是一点都不冤枉。

“王妃,该抽令了。”

远远瞧着一内侍躬身前来行了一礼,李绥点了点头,方被玉奴扶着起身,便听玉奴在她耳边道:“王妃放心,扶风郡王抽令时,奴婢皆会换成绿签。”

“好。”

那便让他们在射猎场上较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