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曹操盛宴铜雀台(3)

此时,曹操第三子曹植从座中站起,高声进言道:“年前父相令曹植造台,今台既成,岂可无诗?植现有《铜雀台赋》一篇,念诵以为敬贺。”乃诵读道:

从明后以嬉游兮,登层台以娱情。

见太府之广开兮,观圣德之所营。

建高门之嵯峨兮,浮双厥乎太清。

立中天之华观兮,连飞阁乎西城。

临漳水之长流兮,望园果之滋荣。

立双台于左右兮,有玉龙与金凤。

挟二桥于东南兮,若长空之带动。

俯皇都之宏丽兮,瞰云霞之浮动。

欣群才之来萃兮,协飞熊之吉梦。

仰春风之和穆兮,听百鸟之悲鸣。

天云垣其既立兮,家愿得乎双呈。

扬仁化于宇宙兮,尽肃恭于上京。

惟桓文之为盛兮,岂足方乎圣明?

休矣!美矣!惠泽远扬。

翼佐我皇家兮,宁彼四方。

同天地之规量兮,齐日月之辉光。

永贵尊而无极兮,等君寿于东皇。

御龙旗以遨游兮,回鸾驾而周章。

恩化及乎四海兮,嘉物阜而民康。

愿斯台之永固兮,乐终古而未央!

诵毕,举座一片叹赏之声。曹操也微露笑意,对曹植说了几句鼓励的话,温勉有加。原来曹操在五子中最为喜爱的便是曹植。曹冲既殁,他的爱心对曹植就更为集中了。曹植性颇敏慧,文辞清越,就是过分好酒,放诞任性。而曹操长子曹丕虽不如曹植多才艺,却为人沉稳。

想到曹植赋中的一些妙句,曹操也不由得技痒起来。耳热之际,他便也想作一首《铜雀台诗》。但刚一念及,便即放弃。他看了看正在饮酒作乐的百官,站起身来,说道:

“适才舞姬献色,武士贡力,温艳、威勇足矣。在座诸公,无一不是饱学之士,登此高台,占此形胜,岂可无佳章妙辞,以纪一时之盛?”

众人一听,便纷纷应命。一时间,有王朗、钟繇、王粲、陈琳等进献诗章。曹操含笑读毕,见诗章中多有歌颂自己功德齐天、合当受命之意,便道:

“诸公的佳作,过誉之处实在太多。我本是一个愚陋之人,当初见天下大乱,就筑精舍于谯县以东五十里处,打算春夏读书,秋冬狩猎,等到天下清平了,再出来混个一官半职,哪有什么大志可言?只因时势之故,被征为典军校尉,这才敢对国家之事稍存一点图报之意,而至多,也不过想死后能在墓石上刻下‘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罢了。及自讨董卓、剿黄巾,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定刘表,平了天下,才迫于时势,打起统一中国的雄心。其实,孙权、刘备未破,我又怎敢说平定天下?现在我位至宰相,人臣之位已极,又更敢何求,更敢受何等之命?然而,天下如果没有我,不知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

“有人见我权重一时,就见疑,认为我将篡位称帝,虽是人之常情,但确实大大错了。我常常为孔子称周文王之至德而耿耿于心。但想要我在大功未成之际便身退,却显然不行:我一朝解退兵权,害我的人还会少吗?而我一死,社稷势将毁矣!因此,才不得不居此虚名而处实祸之地,个中滋味,岂是外人轻易能够测知的?”

此时鼓乐已止,众官鸦雀无声,铜雀台上,就只曹操一人的声音回荡着,远远传了开去。这一会,连曹操自己都被这番话所感动了。他心中暗想:攻成之后,我会称帝还会身退?若统一无望,大功不成,我守着这广大的北方,又会不会称帝?刘备、孙权是必然要称帝的,三国鼎立,北方除了我又有谁?唉,算了吧,其实就连北方,也还没有真正宁定呢。于是,他接着说道:

“现下孙、刘联盟,各怀异心。周瑜既死,鲁肃为继;世人多言鲁肃愚钝,但我看鲁肃,却是一个大大的精明豪雄,有他在,孙、刘之结盟暂时不会破裂,要破裂,也在刘备休养之后,取益州刘璋之时。而刘备既踞荆州之要,也不可能一时就取西川。我军则屯合肥,与孙、刘相峙,鼎立之势,近无巨变。”

“然则汉中张鲁、关中马腾,一个自立为王,一个心向刘备,却是我之心腹大患。现在孙、刘意在西川,又受我合肥之军牵制,此时不取汉中、关中、更待何时?待我取了两地,孙、刘必大悔。此为我军事方面的安排,不知诸公意下如何?”

众官此际对曹操已是一片钦服,高士满坐,却无一人说“不”。只见一人闪出坐来,道:“末将近闻并州太原人商曜聚集道徒,在武都栖斗山蓄武,有造反之意,愿率兵渡河,一举平之!”

曹操一看,正是他一向厚爱的心腹猛将夏侯渊。夏侯渊勇猛忠诚,又富于计谋,在曹操的有意培植下,其指挥作战的能力,已胜于其兄夏侯惇不少。

当下曹操大喜,道:“正合吾意。另可使对并州地理位置烂熟于胸的徐晃,同你共平商曜。”

徐晃立即出列领命。

曹操接着刚才的话头,又说道:

“除了军事方面,尚有许多大事要做,第一个,便是要大量的招纳人才,求致贤人。”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册,又道:“我本来欲随时应景,作一《铜雀台诗》,但念及天下,诗兴又不在此台了。昨天,思及国家新定,急需大量贤人相佐,便草拟了一个‘招贤令’。今日大宴,本不宜读此令,但大事岂可拘小节。况且,我在此令中反复强调,对有大才者,即使他有甚至是德行上的过错,只要能出谋划策或带兵打仗,就不能拘节,当委以重任。”说到此,将册子交予身边的荀攸,“请荀攸先生为我布告。”

荀攸神情肃穆,双手接过,朗朗而诵。其大意云:

自古受命中兴之君王,没有不依赖贤人、君子来和他共治天下的。这些贤人也大多是出于闾巷之间、贫陋之屋。若不努力寻找,而想靠运气碰碰看,是不可能的。如今天下未定,正是求才若渴的时刻。

从前有个贤人叫孟公绰,他在做赵、魏等大国的宰相时,表现优异,但如果叫他去做滕、薛等小国的国君则势必会弄得一团糟。就是说,任用人才最重要的在于看清他的适任性。如果只重视一个人的清廉虚名,那么,齐桓公就得不到管仲,更难以成为天下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