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条狗还在朝他吠叫,不过是拴住的,并无任何危险。
一会儿,那仆人才又出来,引了曹操进去。曹操将马匹暂时拴在一棵树上,然后随人进到客厅。
客厅内已经掌上了灯火,曹操进得门去,才看见是几张椅子上都坐了人,一数,竟是五个,最大的不过三十余岁,最小的也有二十来岁。曹操进去,五个男子都起身以礼相迎,曹操也拱手还礼,然后被指在一个空位上坐下了。
坐定之后,那个三十余岁的男子才说:“家父并不在家,早于三日前去南镇了。”曹操这才知道,在座的都是吕伯奢的儿子。他和他们从无交往,因此彼此并不熟悉,当然也就谈不上了解。即是吕伯奢,他也仅因父亲的关系见过两面。他叫他吕伯,因和父亲是朋友,便以伯叔相称。那两次都是吕伯因事到洛阳,每次都在曹嵩居处小住些日子。曹操因为公务忙,并没有和吕伯有多的接触,何况当时他也并不感兴趣。凡是父亲的朋友,他都觉得是无深谋大虑的人,人以群分之故嘛。故而他对吕伯奢也并不怎么了解,不过在他印象中,吕伯还是个颇为善良的人。正因为此,他才在这次因难路过成皋时,要来找吕伯。
所不幸者,吕伯不在,吕氏五兄弟,他又素无交往。但是既然来了,他也只得硬着头皮了,便说:“令尊大人与家父交谊甚笃,我早就常听家父谈起吕伯,并夸赞吕伯有五个聪明的能干的儿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吕伯曾两次来京,我都曾相见,不想这次登门拜访,却无幸见他。不过与你弟兄相见,也是另一幸事。”
吕老大即说:“不知曹兄此次来访,有何贵干?即使家父不在,我等也能尽力而为……”
其他四个兄弟也唯诺附和。不知怎的,曹操总感觉他们有一种虚与应酬的意味,心中就有些不悦。不过他毕竟不了解他们,何况对于他们来说,他可以说是不速之客了,来得这么突然,哪有无应酬之语气的?
曹操便说:“我只不过因急事路过而已。登门打扰,只有两事相求……”
吕老大说:“请讲。”
曹操道:“其一,家父几日前已离京东往,势必从此路过,我想家父与吕伯有交,可能会来此处耽待,不知是否见过?”
吕老大即摇头,道:“甚为抱歉,确实没有见过令尊大人,甚至也没有听家父提起过。我想是不是令尊大人赶路太急,才未及光临舍下?”
曹操点头说:“没来过就算了,或许他们走的另一条路,才没有经过这里。”
吕老大又问:“那么还有第二件事呢?”
曹操抱歉地笑了笑,说:“因急于赶路,错过了客栈,故来求食一餐,以解饥渴……在下先谢了。”
吕老大说:“区区小事,何足为谢?曹兄何不早说?”随即叫人,快摆酒饭。
因逃亡之故,曹操十分警惕,不愿喝酒,只吃了几大碗饭。
但是,吕氏弟兄强劝其喝酒的过分热情举动,却使曹操感到有些疑惑。联想最初那种虚与应酬的勉强与冷漠,曹操不能不觉得有些反常。但是,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到他们有什么异心,毕竟吕伯与他父亲是多年的好朋友。而且他过去对吕伯的印象也是颇为良好的,吕伯的儿子们,断然不会做出对不起父亲朋友的事吧!
曹操还是决定在吕家住一宿,以缓解一下旅途奔波的劳顿。本身吕氏弟兄也盛情留他住下,并说这一带的路并不好走,摸黑赶路也许会走错了路。
是夜,曹操很早就休息了,他想明日趁早赶路,以免更多的人发现他,引起怀疑。但是,当曹操躺在床上,刚刚合上眼睛,朦胧中快要入睡的时候,却平白无故猛地一惊,翻身坐了起来。他的心在扑扑乱跳,额上浸出了一层冷汗。
这是怎么了?他一没有做梦,二没有听见什么动静,怎么会无缘无故一惊而起呢?而且,这一惊,他再也没有任何睡意了。于是,他就那么坐在床上,拥着被子,思想像脱缰的野马一般,乱奔乱驰起来。他的心依然跳得很厉害,他自己也能听到那跳动的声响。额上浸出的冷汗虽然干了,可额头却是冰冷的。他以手抚额,思前想后,渐觉有些不妥起来。
于是曹操又是一惊,翻下床来,穿好衣裳,带上兵器,躲在窗下,谛听左右。
奇怪的是,整个院子,居然毫无任何声响,难道所有的人都全部入睡了吗?记得他饭后要去休息时,袁氏弟兄还留他多聊一会儿,并说他们从没这么早睡过。算来曹操进这房子,不过半个时辰光景,他们难道就这么整齐的灭灯入睡了吗?
曹操想探个究竟,便轻轻拉开房门,走了出去。他贴着墙壁,往前摸索,轻脚细步,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他刚刚转过墙角,就看见有两个影子走动。曹操立刻紧贴墙壁,不敢动弹。那两个人走近了,曹操听见他们正在小声说话。一个说:“是二少爷去的。”另一个说:“恐怕这阵子都到县城了。”一个说:“小声些,怕被他听见。”另一个说:“他那么早就去睡了,肯定疲于奔命,累得不行了,这会儿怕正在做梦哩……”
曹操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他先前从朦胧中猛然惊醒,完全是一种预感了。他庆幸自己那种本能的警觉,要不,今晚就会落入吕氏兄弟的陷阱之中。
毫无疑问,他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一刻也不能迟疑。他陡然对吕氏兄弟恨得咬牙切齿,这几个见利忘义的畜牲!他真想把他们全部杀光。但是,现在他不能够,他只能悄悄逃离,留待今后来报这个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