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俏规规矩矩地靠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俨然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何家翎站在一旁,垂眸盯着她膝盖上的大口子,仍是不言不?语。
双方就此打起了冷战。
后来徐俏是先服了软,她暗暗用手扣了扣沙发垫,蚊子似地开了口,“你去把拿药拿来吧,我帮你换药。”
何家翎冷笑一声,“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徐俏瞥了眼膝盖,神情相当自若,“我这个伤只是看起来比较可怕,其实没什么大碍,你看,骨头都没露出来。”
何家翎沉下脸,觉得此人大概是摔得太狠,一并把脑子给摔没了,说出来的话比他还讨厌。
“这附近哪里有医院?”他听见自己在问。
徐俏不明所以,“这里没有医院,你得开车去县里。”
“那有卖药的地方吗?”
徐俏想了想这几天在后屿乡逛荡的景象,随即给他指了条道,“出门右拐,然后直走一百米左右,那里好像有家药店。”
何家翎听言,拿起茶几上的钱包,径自往外?走了。
直至关门声落下,徐俏才恍然大悟,原来何家翎压根没有带药来,只是见到她,想顺带驱使她一顿罢了。
她好气又好笑,随即向后一躺,无所事事地观望起空荡荡的客厅。
楼内一半是东方布景,一半是西式装置,风格迥异,但不?会显得不?伦不类,墙壁,天花板,各处都安放一个锃光的大灯,照得整栋楼都亮堂堂的。
原以为何家翎阴郁孤僻的性子,会喜欢待在无声暗淡的角落里,却没想到他更愿意游荡在明亮嘈杂的灯光之下。然而到了灯光之下,他也还是一个人。
他似乎只是一个符号,象征着何家,除此以外,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没人敢朝他走近,他也同样拒人千里外?。
徐俏在明晃晃的世?界里失了良久的神,及至何家翎回来,站在她跟前,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何家翎单手提着塑料袋,静默不?语地审视起徐俏。她的头发又黑又厚,披肩垂下,杂草似的眉毛贴着眉骨而生?,里头还藏着些?沙子,再往旁边仔细一瞧,眼尾处竟还有道浅淡的血痕。
他恶趣横生,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血痕。
徐俏如梦初醒地扬起了脸,迎着他的目光,呐呐道:“你回来了。”
何家翎移开视线,将塑料袋丢到她脚边,而后挨着沙发的另一头坐下。
徐俏心神领会,她提起袋子,拖着右腿,挪了挪,往他那边靠近了些?,抬手掀起他的T恤衫。
何家翎怔忡着,扭头看了她一眼,“你干什么?”
徐俏见他眼神微微闪烁,小鹿似的,莫名有种调戏良家妇女的错觉,她咽了咽口水,心虚道:“帮你上药啊。”
何家翎拍开她的手,只一会儿,又变成了座雕塑,“赶紧把你的破膝盖给弄好,大摇大摆地放在那,故意恶心人呢?”
徐俏撇撇嘴,弯下腰,将沙滩裤给稍稍撩起来了些?,露出一块白花花、血淋淋的大腿。她面不改色地翻开袋子,从里头拿了瓶双氧水,眼睛都不带眨的,直接往伤口里倒。
倒得痛快,疼得也痛快,徐俏咬着后槽牙,脸色瞬间煞白,但她没发出一点儿声,待将伤口里的沙子冲走了,她又找出了一瓶碘伏。
何家翎见她一顿操作猛如?虎,不?由蹙起了眉,“你不?痛吗?”
“痛啊。”徐俏勉强笑笑,“我又不?是铁打?的。”
“那你怎么不?喊?”
徐俏张了张嘴,果真僵硬地“啊”了一声。
“……”何家翎无语凝噎,觉得此人是真傻了。
他偏过脸,静静地望着墙上的挂钟。眼不见心不?烦,痛死她算了。然而过了须臾,肩膀突然被某人轻拍了下,他老大不乐意地哼了一声,“干嘛?”
此时一只手悄然伸到他眼前,那手掌心向上,还左右晃了晃。紧接着,他听见徐俏他耳边笑嘻嘻地说:“给我糖。”
何家翎认为自己是气笑的,而不?是觉得好笑,他扯了扯嘴角,“哪来的糖?”
“我上次都有给你。”徐俏死皮赖脸,“这叫礼善往来。”
“什么礼善往来,那是你硬塞给我的。”何家翎顿了顿,说:“我没吃,扔了。”
“扔了?你这样很伤人心耶。”
“伤人心?你有心吗?”
徐俏本是想逗弄一下何家翎的,没成想被他这冷冰冰的话给刺到了,当即萎了情绪。她收回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专心致志地给伤口涂碘伏。
何家翎逞完口舌之快后,隐隐意识到话好像说太重了,但那又如何,他显然不会、也不?懂得怎么给人道歉。
于是只能用余光去打探,徐俏留给他的是个侧影,侧影被长发掩盖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她是开心还是生气,与我何干?何家翎板着脸,心中暗想,仿佛就此说服了自己。他扯回余光,目光向前,直勾勾盯着地面。
然而他的耳朵却是灵敏异常,听她动来动去,塑料袋被她扯捏得嚓嚓大叫,药瓶也不?甘寂寞,随之哐当作响。他颇为烦躁地拿过茶几上的一颗大枣,咔咔咔地咬出了声。
枣子是甜是酸,他不?知道,囫囵地吃了。吃完以后,屋子是彻底静了,徐俏没再乱动,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何家翎八风不?动,心不?在焉。
末了,他又听她悉悉索索地蹿到了他身后,卷起他的上衣。
他愣了愣,原本僵硬的四肢慢慢放松了下来,随即歪歪斜斜地倒进?了沙发里。冰凉的指尖在他后背小心翼翼地移动着,他没觉得痛,只是痒得厉害,像是过电一般,麻酥酥的。
徐俏上药的时候仍是很安静。
何家翎沉默一会儿,别扭道:“你的糖,我已经吃了。”
徐俏问声,嘴角一点一点地弯了个弧度。她用食指沾了些?药膏,继续往下涂抹,“好吃吗?”
何家翎闷声闷气道:“还行。”
徐俏哑然失笑,她放下衣服,收起药管,欠身在他耳边说:“那我下次给你带,我先走了。”
何家翎立马向后一仰,凝视着她的下巴,慢吞吞地说:“等等,我还没吃饭。”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下午三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