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东隅桑榆

看罢太阴元君手语,南风好生疑惑,二人早年相依为命,朝夕相处,对于大眼睛的手语他并不陌生,可以确定的是太阴元君想表达的是“你谁都不是。”

可是就在片刻之前,太阴元君刚刚明确表示知道他是谁。既然知道他是谁,为何又有“你谁都不是”一说。

乍一听,貌似前后矛盾,但再一想,好像也并不矛盾,正是因为大眼睛知道他是谁,所以才说他谁都不是。

“我也不是南风?”南风手语询问。

太阴元君貌似知道南风为何有此一问,抬手回应,“曾经是,现在是。”

南风没有再追问,因为太阴元君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曾经是,现在是,以后就不是了。

对于太阴元君所说,南风既意外又不意外,因为他早就知道似自己这种掌握了毁天灭地巨大威能的存在是逆天的存在,而逆天的存在是不可能一直存在的,逆天存在的出现,必然肩负着某种使命,一旦使命完成,天道是不会允许逆天存在继续存在的。

但是他心中仍有疑惑,尽管他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归宿是离去,却不知道自己会往何处去,而想要知道这一点,就只能参悟最后一卷天书。

沉吟过后,南风抬头看向太阴元君,“大眼睛,你能告诉我,我会往何处去吗?”

眼见南风比划出了“大眼睛”,太阴元君的表情略有变化,有一丝苦涩,亦有几分欣慰,但更多的还是平静,抬起双手,指尖对合,掌心外扩,左手小指微动。

这个手势南风并不陌生,太阴元君说的是“回家。”

“家在哪里?”南风心悸追问。

太阴元君做了个九的手势,意思是只要参悟了第九卷天书就能知道答案。

见南风还要发问,太阴元君再做手语,示意他不要再问,若想知道答案,只需研习最后一卷天书。

见她这般,南风也就没有执意追问此事,而是换了个问题,“其他大罗金仙知道我的来历吗?”

太阴元君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知道?”南风问道。

太阴元君再度摇头,同是摇头,神情不同,寓意亦不相同,此时的摇头与此时的表情共同解读,代表的含义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说。

“你是自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来历的?”南风再以手语询问。

太阴元君还是摇头。

此番南风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直视着太阴元君,等她作答,逼她作答。

短暂的僵持之后,太阴元君让步了,“自大眼睛发生意外的那一天。”

南风不解,眉头微皱,以眼神追问。

太阴元君再做手语,“那具临凡肉身是你安葬的,你应该知道当年若是无人阻止,她会经受什么。”

南风没有接话,依然看着太阴元君,等她继续讲说。大眼睛的肉身有被殴打过的迹象,而且衣衫也被撕开了,与相依为命的兄弟姐妹离散,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孤苦无依,可能遭遇什么不问可知。

见南风铁了心想要追问答案,太阴元君无奈摇头,“太阴实为太阳而生,阳为主,阴为从,阳不可易,但阴可替,当我……”

比划到此处,太阴元君突然停止,但很快继续手语讲说。

南风知道太阴元君为何突然中途停止,因为她比划的是“我”而不是“大眼睛”,这说明在她内心深处并不是真正将自己和大眼睛拆分开来的。

太阴元君接下来讲述的是,“当太阴不得陪伴太阳,天道就会另外遣人前来替代,婵娟者,何也?月亮也,太阴也,辅以玄静安宁,方能齐全太阴,同承太阳。”

待太阴元君讲罢垂手,南风惊诧心惊,五味陈杂。

见南风神情忧郁,太阴元君再度抬手,“虽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但桑榆终非东隅,虽然得失均等,却多了变数,虽得欢愉,亦承痛苦。”

南风虽然心乱,却仍然点了点头,太阴元君的意思并不是说桑榆比不上东隅,而是因为发生了变故,导致了今日的复杂局面,他享了齐人之福,得了二女纯情痴心,同时也要面临着离别痛苦。如果没有发生意外,在他离开之后,太阴元君也会归位,如果是这种情况,他就不会得到这么多的快乐,但同时也不需承受这么多的痛苦。

强压心头悸动,南风手语再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太阴元君略作沉吟,抬手比示,“跟随天道的冥冥指引,做你原本想做的事情。”

南风点了点头。

虽然与太阴元君交谈的时间并不长,涉及的事情也不多,却令他有了虚脱疲惫之感,心情低落,萌生去意。

沉默过后,南风抬手做了个手势,这个手势与太阴元君最初的那个手势是一样的,“我们还是朋友吗?”

“大眼睛和南风是朋友。”太阴元君回应。

南风微笑点头,实则太阴元君的这个回答并不温情,也不暖心,但她说的却是实话,当大眼睛还是大眼睛,南风还是南风的时候,二人是朋友,当大眼睛成了太阴元君,南风成了逆天存在的时候,二人就不是朋友了,不但不是朋友,还可能会是敌人。

不过有她这样一句话也已经足够了,不管以后怎样,至少曾经是朋友。

“福生无量天尊,元君珍重。”南风吟唱道号,冲太阴元君道别。

“福生无量天尊,真人慢行。”太阴元君口宣道号,与南风道别。

南风没有再说话,看了太阴元君一眼,转身离去,太阴元君终于开口了,自她开口的这一刻,她就不再是大眼睛了,她只是太阴元君。

回到门外,元安宁正在殷切等候,见他出来,投以关切眼神,南风先前与太阴元君只以手语交谈,而她不懂手语,亦不知道二人说了些什么。

南风伸手出去,元安宁虽然不明所以,却知道南风此举定有深意,便伸手过去,与他握了。

南风并未回头,握了元安宁的手瞬移离开。

待得看清身边景物,元安宁知道此处是诸葛婵娟的住处绝天岭。

南风此时有虚脱之感,不喜杂音吵闹,想到此处便来到此处,诸葛婵娟此时在长安的七星别院,不在这里,南风推门入内,自座椅上坐了。

见南风闭着眼睛,元安宁知道他心力憔悴,也不追问打扰,揭开缸盖,舀了带着冰碴的清水,自灶下生火煮茶。

待得茶水煮好,元安宁将热茶递给南风,“饮些茶水。”

南风睁眼,接过茶杯放于桌案,伸手双臂,将元安宁拦腰抱住,耳贴胸前,再闭双眼。

“她与你说了什么?”元安宁低声问道。

“一些真相,”南风闭目神往,“如果有朝一日我不在了怎么办?”

“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不管你往何处去,我都愿意随你去。”元安宁轻声说道。

“如果我去的地方没有我怎么办?”南风又问。

元安宁伸手抱住了南风的脖颈,“我无法承受没有你的痛苦,我也不敢想象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会多绝望,我不会为了让你心安而骗你,我会将你离开的那一刻化为不变的永恒。”

南风焉能听不出元安宁生死相随的决心,心痛之下亦有顾虑,“诸葛婵娟怎么办?她有了身孕。”

“若能与你抚育子嗣,此生还有意义。”元安宁猛然醒悟,“此后你不准偷懒,也与我留下一男半女。”

南风的情绪原本异常低落,听得元安宁言语,哭笑不得,“我何曾偷过懒?”

“我不管那些,事成之前你不准再往别处去了。”元安宁很少显露刁蛮,亦从未主动,此时都破例了。

“等等等等,大白天的,”南风情绪不曾跟上,抗拒推辞,“这里是诸葛婵娟的住处,不能自这里,不讲究啊。”

元安宁亦不是真的情难自禁,只是悲伤之下乱了方寸,听得南风言语,便不再动手,只是伏肩抽泣,伤心非常。

南风见不得女人哭,拍背安慰,“好啦,好啦,别哭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得去做。”

“什么?”元安宁问道。

“我得往三清宗去一趟。”南风说道。

“去做甚么?”元安宁面露疑惑,三清宗是隶属于天庭的,在随后的对赌中是对立的一方,之前三清宗也早已经封山自闭,而南风为了避嫌,早在与大罗金仙定下赌约之后便很少涉足那里。

“此前我曾经与胖子和诸葛婵娟去往紫云山,”南风抬手南指,“紫云山有一处灵气禁锢,里面囚禁着一个犯戒的上清异类弟子,此人与离落雪和燕飞雪是同辈,道号魏青雪,不过此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处禁锢是上清祖师亲自布下的,我见魏青雪可怜,便吸收灵气破除了那处禁锢,那处凝聚禁锢的灵气令我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那种感觉非常缥缈,难以确定。”

元安宁不明所以,依旧疑惑。

南风继续解释,“我现在怀疑我与上清祖师有着某种神秘关联,三宗法印分别蕴含有三清祖师的一丝灵气,我要前往感知窥察,以此确定我只是与上清祖师有关联还是与三清祖师都有关联,若是前者,我就是上清祖师一魂下凡,若是后者,我可能就是三清祖师三魂聚合……”